皇上又示意雍親王聯絡一衆皇室宗親爲蘇幼儀說話,兩相發起,蘇幼儀受百官彈劾之事纔算壓下去。
此次的事情明眼人都看得出是李閣老和威遠侯,這兩位外戚中的頂尖權貴所指示的,季玉深主動聯絡蘇清爲蘇幼儀說話,蘇清自然感激他救了婉貴人,使婉貴人不必受皇后的荼毒。
可感激之餘,他又詫異季玉深的動機。
季玉深既然已經主動出面,便知道瞞不了蘇清了,“蘇大人這話問的,便是不拿我當一個普通臣子看待了。身爲人臣,首先要對皇上盡忠,難道因爲我是李閣老的女婿,就一定要同李閣老狼狽爲奸同流合污麼?”
他用了好嚴重的兩個詞,狼狽爲奸,同流合污……
蘇清這才正色打量季玉深,只見他是個清俊翩翩美男子,一身天青色的儒雅長衫,讓他看起來頗有書生氣。
這個探花出身的年輕學子,從剛剛入朝就成了李閣老的女婿,漸漸成爲皇上器重的一代年輕臣子中的翹楚。他身上既有皇上看重的出身平凡、沒有宗族勢力壓榨,更 有李閣老這一層關係,故而在朝中如魚得水,平步青雲。
蘇清受皇上重用之後,和季玉深偶有解除,交往卻不深,只覺得這個年輕人十分聰明果敢,有才能有手段,對於他心中的取捨卻一無所知。
今日聽了他的話,猶如醍醐灌頂。
“原來季大人心中效忠的,一直是皇上?”
季玉深聞言,擡眸朝他一笑,又示意他坐下說話。
蘇清慢慢坐了,季玉深也坐在他對面,同他道:“蘇大人得皇上重用的時日也不短了,覺得皇上是何等人物?那些歌功頌德的話就不必說了,今日這裡只有你我二人,大家坦誠相見便是。”
蘇清猶豫了片刻,直言道:“就算季大人不這麼說,下官也會直言應答。一則下官不好歌功頌德拍馬屁,二則皇上是一代明君,叫人說不出不好來,我能說的東西,自然不怕皇上聽見。只不過,這和下官的問題有何關係?”
季玉深微微一笑,“大有關係。”
他不疾不徐地給蘇清倒了一杯茶,蘇清忙要攔住,季玉深卻堅持倒完了一盞,而後又給自己茶杯裡添茶。
隨意地如同面對自家人,又好像爲人處世十分有信心的模樣。
他慢慢道:“蘇大人方纔也說了,皇上是一代明君。且他年輕,未來的功績不可限量,這樣的君王難道不值得追隨麼?我雖是李閣老的女婿,卻也知道忠君愛民四個字,這是大義。往私心裡說,明知道皇上整肅朝綱必將取得最後的勝利,我爲何不提前盡忠?蘇大人說,我的取捨難道不和皇上是何等君主密切相關麼?”
蘇清聽了季玉深這一番話,連連點頭,似有恍然大悟之意。
他不禁感慨,“道理雖是如此,可身爲局外人都未必看得透徹,何況季大人身在其中?季大人年紀輕輕不爲眼前名利所累,能夠看得長遠,下官佩服。”
他的佩服出自真心實意,若換他是季玉深,未必能想得更通透。
他這才明白,皇上明知道季玉深是李閣老的女婿,爲何還要如此重用他。表面上看是給了李閣老一黨一個定心丸,讓他們以爲皇上重用的還是他們的人。實際上一邊麻痹李閣老,一邊鞏固君權……
這一招,實在高明。
季玉深端起茶盞,慢條斯理地抿了一口,笑道:“其實這次的事情,與其說我是爲了幫蘇大人救婉貴人,倒不如說我是爲了救昭妃娘娘。”
“昭妃娘娘?”
蘇清不禁詫異,難道季玉深和昭妃也有什麼淵源?
季玉深淡淡一笑,“蘇大人可還記得,自己是何時被封爲巡南欽差的?難道你真的以爲,僅僅憑藉你在旱災中治理地方的功績,就能如此快速地成爲朝中紅極一時的欽差?還是憑藉你的女兒婉貴人,她在宮裡可算不上得寵。”
蘇清眉頭微蹙,似乎有些不解季玉深的話。
可他畢竟是個聰明人,很快就想到了季玉深的第二層意思,“你的意思是,皇上是因爲我與昭妃娘娘兩家連宗之故?”
季玉深露出一副算你聰明的表情。
蘇清仔細回憶,他和蘇幼儀兩家連宗之後,皇上待他確實更加看重了。短短的時日,他便從六七品的小官,一躍成爲朝中四品官員。
他一個沒有根基沒有黨羽更沒有陰謀手段的小官,能達到如此成就,實在不同尋常。
別的不說,只說和他一同升遷入朝的司馬滸,如今品級還在他之下。
這樣一想,季玉深說的確有道理。
念及次,蘇清不禁有些愧疚,“慚愧,皇上看在昭妃娘娘的面上榮寵於我,可我卻在事發後不敢第一時間站出來爲昭妃說話。實在是我人微言輕,在朝中沒有助力,故而畏首畏尾……”
平心而論,他對蘇幼儀一直以來照顧婉貴人是十分感激的。兩家連宗後,他也確實拿蘇幼儀當成自家的後輩對待。
凡是婉貴人有的,他也會另派人送一份給蘇幼儀,雖然只是一些特產土儀乃至是書信,他從未薄待蘇幼儀。
季玉深正是因爲知道這一點,才肯和蘇清在這裡多話。
他道:“蘇大人不必自責,你不敢出頭也是情有可原,畢竟得罪了皇后,婉貴人在後宮的日子也不好過。只是有一點蘇大人忘了,婉貴人和昭妃情同姐妹,皇后想動昭妃就會打壓婉貴人,她們姊妹二人一榮俱榮一損俱損,蘇大人還想如何明哲保身?”
從兩家連宗被後宮衆人所知之後,他就沒有明哲保身的餘地了。
蘇清微微點頭,思忖不語。
季玉深知道他心中鬆動,又淡淡道:“不過說到底,這次能化解危機除了靠蘇大人出頭和我暗中相助之外,雍親王能說服一衆皇室宗親相助,更是制勝關鍵。”
蘇清聞言,似乎意識到什麼,“季大人的意思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