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風和日麗,春和景明。
邊廊一邊是泛着微光的湖水,一邊是重重隔間的後府。
趙輕走在邊廊上,她身材高挑,五官精緻,黑髮及腰,一襲白裙不加裝飾,一雙血紅的眼睛緊盯着前方的男人。
“趙冉。”她沉聲喚道。
邊廊上坐着一個白袍外披、上身綁滿繃帶的男人。
男人坐姿隨意,背靠黑木長柱,雙目閉合,神情慵懶,即便趙輕走到了他的身前,他也還是沒有睜開眼睛。
左側蓮花幾朵,淡香幽幽,花下湖水清澈,不時羣魚遊過。
這無論怎麼看,都無疑是一閒適而雅趣的場景。
趙輕雙目微眯,眼瞳中不詳的血光轉瞬即逝,面色黑沉。
她此來的目的當然是爲了這個男人。
五臟六腑半毀,肋骨脊骨七成盡碎,幾乎是瀕臨死亡的重傷,傷口還留有極強的腐蝕詛咒,理應一沾即死。
但凡是一個正常人,這時候都應該入土了。
然而現在趙冉若無其事,甚至還有閒情打瞌睡。
她也是無言以對了。
眼前這個男人,她兩歲之差的弟弟,是當今九境五域最強的一角,能夠對他造成這種傷害的,莫說屈指可數,絕對只有鄰境的陳玄。
陳玄,又是陳玄。
趙輕怒咬銀牙,眼底殺氣畢露,幾乎是從牙縫裡咬出聲音道:“陳玄該死。”
一聽到宿敵的名字,趙冉眉頭一皺,終於睜開了眼睛。
那是一雙讓人毛骨悚然的眼睛,不同於趙輕的血色蛇瞳,趙冉的眸色偏暗,眼底深藏煞氣,睜眼即如利劍出鞘,寒氣逼人。
如果說這個男人剛剛身上還有一點溫和的氣息,那到現在就絕對已經蕩然無存了。
趙輕毫不意外,毋寧說,她這個弟弟一提到陳玄就會如此。
該死的陳玄!趙輕又在心裡暗罵一聲,對趙冉面無表情地冷道:“我已經派人暗殺他了。”
趙冉以爲是聽到了什麼天方夜譚,可奈何這趙輕的表情看上去不像在說笑,他想都不用想就不屑道:“你可省省力氣吧。”
陳玄什麼人,他趙冉獨一無二的宿敵,如是你說殺就能殺的,他早就殺了個幾千幾萬遍,還輪得到你來殺。
趙輕好似早有預料趙冉的反應,冷笑道:“當然是,攻心。”
攻什麼心,趙冉不由皺眉,疑心道:“你胡說什麼。”
他畢竟搞不懂趙輕異於常人的思路。
趙輕揚了揚下巴,理所當然地說道:“實力不夠,就要智取,這是天下至理。”
趙冉聽完愈加疑惑,不滿道:“所以說,你到底要做什麼。”
“屆時你就知道了。”趙輕最後看了趙冉一眼,甩袖就走,好似她就是爲了跟趙冉說幾句話纔來的。
“……”
趙冉莫名奇妙,視線放在湖邊看了一會,突然臉色一變,右手下意識地砸了一下地面。
邊廊立刻吱呀一聲,以剛剛被他砸了一下的地方爲圓心裂開了好幾道裂縫,宛若蛛絲。
“該死。”
天銘閣內。
李引之盤腿在榻,正在努力修煉以求突破瓶頸。
按理,李引之也算是一位樣貌俊朗的青年才俊,身材高而不壯,該有的肉有,不該有的肉沒有。
所以即使因爲體內靈力肆虐而面目猙獰,也不會醜到哪裡去。
此刻,他的面前正擺放着一顆千金難買的龍心果,只要他能完全運化龍心果所蘊含的靈力,他就能如願以償地突破他卡了三年之久的瓶頸。
但是他失策了。
那狗屁拍賣場看走眼,說這龍心果最多隻有一千年,實際上應該是一千五百年!
我要死了,李引之心如死灰,只覺喉嚨瘋狂涌上了一股鐵腥味。
難道說自己就要這麼死了,而且還是那麼沒面子的爆體而亡?
李引之一想到那個死法就忍不住頭皮發麻,渾身惡寒。
這時,突然有人破門而入,未見人先聞其聲。
“李引之,出來!”
什麼我出來,你不已經進來了嗎!李引之沒想到自己瀕死之際留下的最後一句念想居然是吐槽趙冉。
趙冉不用進門就知道李引之在做什麼,大搖大擺地走進門後,朝着窩在榻上的李引之隨手就是一拍。
李引之很沒面子地跌了個狗吃屎,臉色慘白,口吐鮮血,吐完就對趙冉罵道:“你殺我啊!”
他這一說完就發現自己還活着。
“你的死活事小。”趙冉雙目微眯,貌似在審視李引之。
李引之差點脫口而出問那什麼事大啊,但他很快就想到了原因。
“關鍵是陳玄。”趙冉嚴肅道。
果然!李引之暗道不好,立刻眼觀四周,摸索逃跑線路。
趙冉接着又道。“我要去暉元境,找陳玄。”
這話一說,李引之就渾身僵硬,開始正眼看向趙冉。
趙冉雖面色蒼白,但目光如炬,不顯病態,說的話更是正氣十足,絕對不像是在開玩笑。
但李引之還是懷疑了自己耳朵,怯問道:“你剛剛說什麼?”
“去暉元境,找陳玄。”趙冉瞥了眼李引之,好像在看一個白癡。
腦子就算了,居然連耳朵都不好使。
李引之目瞪口呆,這次他不懷疑自己聽錯了,反而懷疑自己做夢了。
趙冉找陳玄,就如天地至理,七界五域沒一個人會驚訝。
但趙冉去暉元境,那就怪了。
趙冉只要踏進暉元境半步,那陳玄就會立刻出現。
陳玄只要一出現,兩個人毫無疑問會打起來,而且一定會打到天昏地暗,那壬離境跟暉元境邊界那半徑千里開外的曠世奇景可不就是被他們兩個給打出來的。
何況這兩人幾天前纔打了一場天翻地覆,居然現在又要打一場。
這誰頂得住啊!
“你什麼表情。”趙冉面色不悅。
“不敢不敢。”李引之先是客氣,後曉之以情動之以理道:“趙哥,你傷勢未愈,這麼快就
又打一場,恐怕不妥。”
此前就算趙冉再瘋,也會顧慮到傷勢太重打不痛快之類的緩一緩。
壬離境與暉元境多征戰,打得最兇的就是趙冉跟陳玄兩人,兩人一打起來周圍立刻兵荒馬亂,兩境軍隊退避三裡以免被捲進去,場面天昏地暗,戾風呼嘯,十分可怕。
壬離境的軍隊爲趙冉喊加油,那氣如山倒,據說遠在暉元境的部分民衆都能聽到,那壬離境的軍隊也不例外,暉元境的軍隊爲陳玄喊加油,也是一衆氣如山倒,遠在壬離境的民衆也能聽到。
兩境每次征戰結束,一衆士兵都是聲嘶力竭,在某種意義比自己去打還累,好像也多虧這個,一衆士兵歌喉都很好,莫名其妙地練成了一番氣功。
沒錯,說是兩境多征戰,不如說是趙冉跟陳玄兩人打來打去,打了五十多年,打得兩境邊界的國土寸草不生,別說人不敢往那裡住,草都不敢往那裡生。
但是,趙冉前幾天跟陳玄的廝殺可謂是近十幾年來最激烈的一次,證據無他,趙冉連受了幾個致命傷就是最好的證明。
那天的事不僅驚動整個壬離境,也驚動了七境五域,差點就要導致世界勢力重新洗牌。
誰知事後趙冉只是敷衍地說了一句——
不小心走神了。
李引之當時就差點被他氣到仰天吐血。
趙冉不知李引之心裡怎麼複雜,只是莫名道:“什麼妥不妥,我又沒說要和他打。”
啥?李引之如遭雷劈,你趙冉去暉元境不是爲找陳玄廝殺?那難道還有除了廝殺之外的選擇嗎!
實在不敢置信,這比幾天前那事還要令人震驚了!
李引之當即掐了一下大腿。
痛。
真痛。
趙冉微妙地看了李引之一眼,轉而擡眼看向窗外,好似在思考什麼,然後道:“不提那麼多,反正我要去暉元境,給我找個身份,我要做煉丹師。”
李引之更是如遭九天劫雷。
你趙冉做什麼不好,偏要煉丹,怕是要把暉元境炸了不成!
“不不不!”李引之使勁搖了搖頭,努力鎮定提出了矛盾,和聲道:“且不說你要僞裝成煉丹師,那陳玄不可能察覺不到你來了暉元境。”
趙冉好似終於等到了這個問題,對李引之微微一笑。
笑得李引之毛骨悚然,血肉凍結。
說句老實話,他總是分辨不出趙冉的開玩笑與認真,只因眼前這個人雖是世界最強的一角,放眼天下也只有那陳玄可以匹敵,但有時候卻思路新奇,完全不按常理出牌。
可同時,李引之也起碼知道一件事,那就是趙冉這傢伙三句不離陳玄,只要往陳玄身上想,大抵都能估摸出趙冉的想法。
趙冉對李引之的大驚小怪視若無睹,好似在發呆,但又忽然勾嘴一笑,眼底煞氣突現,興奮道:“我等這一天很久了。”
“……”
李引之差點心跳驟停,滿腦子都是不詳的預感。
“明天來找你,記得準備好。”
趙冉說完就踏入虛空。
虛空一閉,人也就消失,留下李引之一個人在乾瞪眼。
一回府,趙冉馬上就開始準備東西。
他真的是等這一天很久了。
趙輕突然的暗殺宣言只是一個契機,讓他決定明天就去的契機。
說實話他早就已經按耐不住去暉元境了。
前幾天的對戰,也不知出了什麼岔子,趙冉只覺神識瞬間一片空白,回過神來身上就受了一道致命傷,被陳玄的破魔槍捅穿了腹部。
他們之間的對戰容不下哪怕一瞬間的失神,受這傷也理所當然。
但當時大概陳玄也沒有預料到他會失神,所以也露出了一瞬間的破綻。
他就是趁着陳玄瞬間祭出十把神器,才堪堪打退陳玄。
他們兩人雖然經常廝殺,但殺得這麼慘烈的也沒幾次,當時他回來的時候估計渾身是血,差點都要站不穩,好在他的毅力超乎常人,及時餵了自己幾瓶丹藥,才撿回一條命。
即使是到現在,趙冉也不知道爲什麼當時會失神,明明只要對方是陳玄,他就絕對不會露出哪怕一瞬間的破綻。
不過眼下這些事都不重要。
重要的是,受了重傷的現在無疑是混進暉元境的絕佳時機!
因爲他受重傷,所以理所當然七境五域的人都不會注意到他這邊的動靜,他們八成會以爲自己一定是在療傷等待下一次找陳玄復仇。
然而,這正是反其道而行之的好機會!
只要他趁現在混進暉元境,就肯定沒什麼人會注意到!
趙冉想了又想,邊想邊從虛空中掏出一個又一個靈器、法器、神器。
基本是看了一下就扔,扔完就繼續掏,直到掏到一件外表普通的白玉戒指才終於停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