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章

六年前獲獎後趙亓放縱了一晚,女兒就是那次激情犯錯的產物,他與孩子媽媽並沒有感情,也不生活在一起,本以爲孩子的出生不會改變什麼,沒成想一個麪糰似的小人兒,竟成了他暗無天日的日子裡唯一的羈絆。

他猛的回頭,眼中積蓄着被刺痛的怒芒:“你到底想說什麼?”

“以埃爾如今在國際上的地位,加之賽程將近,行事敏感,他不太可能會接受國展邀請,可我卻在嘉賓名單裡看到了他。寧願被人詬病立場不清,也要訪問景德鎮,目的爲何,我想你應該比我更清楚。”

“你……你怎麼知道?”

“國展十年一度,算景德鎮的大事,主辦方里有朋友,拿到嘉賓名單不算難事,更何況埃爾的行程也不難打聽,誰不知道他最欣賞你?”

趙亓幹瞪着程逾白,聯想前因後果,忽而明白了他的意圖。

“怪不得你突然讓老張拿方子給我,分明目標不在於我,是想利用我從埃爾那裡得到什麼,對嗎?”

程逾白不置可否。

他早早算準埃爾此次來景德鎮,國展只是表面名目,只不確定是不是專程爲趙亓而來,畢竟時隔六年,物是人非,還有多少人會念着舊情,不遠千里跑這一趟?直到老張吞吞吐吐提及趙亓的困難,一個把他困在原地六年的難題,何故此時突然找到他幫忙?既不信他,又沒有二選,聯想其中千絲萬縷的關係,埃爾的景德鎮之行便如撥開雲霧,得見青天。

埃爾當真爲趙亓而來。

他是今年良器組會的主單元評審之一,而良器是國際公認最高水準的瓷藝類獎項,非常權威專業,在全世界擁有非凡影響力,等於音樂類的格萊美和電影類的奧斯卡。

如果說紅點獎是設計界的奧林匹克,那麼良器就是陶瓷界的奧林匹克,每年會吸引全球60多個國家的製造商、設計師和原創手作人蔘賽,其範圍囊括傳統陶瓷、現代陶瓷、工業陶瓷、瓷畫、瓷雕、瓷樂等多方面,將會按照類別分單元參加評選。

六年前,埃爾也是良器主單元評委之一,同年獲得最佳新秀作品獎的得主就是趙亓。年僅十八的天才少年,一下子斬獲全球陶瓷人的矚目。

然而從那之後,趙亓就再也沒有作品面世了。

原因很簡單,他並不認可獲獎作品“兩生花”。

就像電影《兩生花》裡說的,我一生都覺得自己,同時身處兩個不同的地方。趙亓由此發散靈感,採用黑褐色調,將一隻玳瑁盞發揮到極致。經過窯火淬鍊的玳瑁盞,釉色如黑金流霞,晶瑩剔透,一下子吸引了評委的目光。

其中最爲之狂熱的就是埃爾,埃爾非常喜歡“兩生花”,將玳瑁盞緊緊擁在懷中,彷彿回憶起電影《兩生花》裡摯愛的女子,爾後在一場激烈角逐中,得益於埃爾的堅持,程逾白惜敗趙亓,成爲退而求其次的那一個。

原本到這裡,該是他們既定的結局,不想就在“兩生花”於大英博物館展出當日,一個小女孩當着所有參觀人問道:“爲什麼流霞的顏色是褐色而不是紅色?難道中國的天和我們不一樣嗎?”

趙亓先是愣住,爾後驚詫,神色幾變。

“兩生花”從此蒙塵。

這是對天才最童真也最質樸的詰問,將趙亓一瞬間拽入深淵。趙亓這些年一直在試色,嘗試找到心目中的流霞,可要燒出一件褐中帶紅且紅的分寸拿捏到位的玳瑁盞太難了,窯火氣候都是未知數,何況萬事萬物都在變化,便是天邊的雲霞,也不可能永葆一種色彩。

人之肉眼,更不可能存在一個標準。

程逾白寬慰他:“你應該嘗試看到褪色的美,褐釉也好,紅釉也好,都不是絕對的標準。”

“那你的標準在哪裡?你明明知道我有多想在埃爾面前證明自己,這六年來,每一天都是該死的煎熬和痛苦!我不停否定自己,懷疑自己,又勸慰自己,至少到目前爲止還沒有人燒出黑金紅釉,我並不是唯一的失敗者!你知道我試了多少次嗎?敗了多少次!而你竟借老張的手把古方送來,老張是我最好的朋友!你把他當什麼?人證嗎?程逾白,你爲什麼要如此羞辱我?”

六年過去,趙亓的名字已然和兩生花一起蒙塵,便是景德鎮已沒多少人還記得他,可大洋彼岸的另一頭卻有一個人始終記掛着他,堅定不移地欣賞他,甚至爲他來訪中國,而他不僅沒能找到心目中的流霞,還被程逾白搶先一步,他還有什麼臉見埃爾?

趙亓心灰意冷,無意再與程逾白糾纏,就在他再次轉身時,小七舉着一張托盤走出來。

此時天黑黢黢的,裡外無光,花園只四角風燈在晃動。托盤上的黑罩子一揭,趙亓彷彿看到大片流霞掠過蒼野,那細細茫茫的黑金色流沙一灑,咬合着醉人的酡紅,點亮萬家燈火,亦往他心口重重一擊。

他當即狂奔上前,又似近鄉情怯,渾身驚顫不知,只一眨不眨地盯着托盤上的玳瑁盞。

是它!就是它!

不是接近於標準的褐中帶紅,而是唯一的標準。

“你做到了?你當真做到了!”趙亓瞪大雙眼,被那片光芒一點點征服,爾後聳下雙肩,“我輸了,我徹頭徹尾地輸了。”

若說到了埃爾面前,他還有什麼可以一辯,便是程逾白也只做到無限接近,卻始終沒有到達。可現在局面完全顛覆了,他做到了。

他既然已經做到,爲何還要拿一張有失偏頗的方子給他?

夜風吹起了褶皺的古方,擺着尾兒掠到院牆根上。趙亓目光追隨着古方,往前走了兩步,又回頭,看看托盤上的玳瑁盞,後知後覺明白了什麼。

當真羞辱到極致,欺人太甚!可要說除了氣怒,更多的是什麼?是風吹過那片蒼野,隨着金色流光一起到達的說不出的心酸落寞,亦喜亦悲。

他與程逾白同爲陶瓷行當裡的行家,兩人年紀相仿,常被拿來比較。程逾白早年沾了程家祖上的光,整個千年古都找不出第二個有他身家背景的後起之秀。而他呢,仗着良器在國際上說一不二的地位大出風頭,十八歲的天才少年,既懂設計又懂手作,傳統現代都能玩轉於股掌之間,在當時處處都能壓他程家子弟一頭。

可六年過去,時過境遷,他早就無人問津,程逾白卻以“一瓢飲”走遍大江南北。可以說沒有一個內行不知道他,也沒有一個外行敢於輕慢他。

細想想,“趙亓”這個名字,只在六年前短暫地被大家看到過。

當真只是曇花一現嗎?

他只能作爲一個罕見的奇蹟,留存於歷史某個灰濛濛的角落嗎?亦或這樣的角落太多太多,連歷史都算不上。

那麼趙亓又算什麼?一個曾經連曇花都算不上的曇花一現嗎?

趙亓愈發自嘲,連連低笑:“程逾白,你做這些難道只是爲了羞辱我,又或是爲當初輸給我,想要一雪前恥?”

程逾白無意羞辱任何人,只恰如吳奕所說,他行事過於凌厲,早晚作繭自縛。一個人摸着石頭過河,到如今局面,每一次盤算,其結果都是首要。

至於過程,程逾白自我排解,或許傷害在所難免。

“我沒想過那些,若說雪恥,一輩子要輸太多次了,恐怕不能樣樣都如我意。”

理是這麼個理,兜老大個圈子,倘若只爲雪恥,未免大動干戈。趙亓冷靜下來想想,看那古方又被風吹落回腳下,忽而福至心靈:“你用方子引我前來,又把珍品捧到我面前,一定還有更深的意圖吧?你想用玳瑁盞換什麼?”

程逾白搖搖頭。

“那你……”

“不能說用它置換什麼,它本就是你的,是你趙亓做的,褐中發紅,黑金溢彩的玳瑁盞,這是一個全新的兩生花。它會替你向世人證明,六年前的兩生花並非曇花一現,趙亓始終是趙亓,足以戰勝自己的趙亓。”

“你說什麼?”趙亓耳中轟鳴,踉蹌着上前一步,“是我做的?”

“難道不是?”

趙亓瞪大眼睛。

程逾白太過了解他的境況,也能摸透他的心思,知道他這些年有多落魄,拿女兒來說話,爲他描一個錦繡前程,如何能不心動?

只要他能說服自己,將這隻玳瑁盞“昧”下來,不僅“兩生花”可以得見天日,他趙亓亦可從陰水溝裡爬出來,亮堂堂地出現在世人眼中。

他什麼損失都沒有,何樂而不爲?

趙亓爲這荒唐綺念驚痛不已,神色幾變,勉力維持鎮定:“你想要我做什麼?”

要知道良器在全球陶瓷人心目中的地位,是絕對權威中的權威,當年程逾白惜敗於他,而今若沒有新的兩生花,以程逾白多年研修的技藝,很可能就是今年良器的最佳作品得主,這麼好的機會,他爲什麼拱手相讓?

“很簡單,我平生所圖,不過唯一。”

趙亓喉頭艱澀:“百採改革?”

程逾白說是,“趙亓,我們不妨打開天窗說亮話,良器獎項於我而言,固然是一個不可多得的殊榮,可相比於它帶來的殊榮,我更在意它的價值。我走到今天這一步,頭銜堆得再多,也不能改變任何結果,可你就不一樣了,十八歲的天才,六年後重返賽場,依舊是良器史上絕無僅有的一筆,你會轟動整個陶瓷界,到時你如果肯爲百採改革說些什麼,哪怕只是一張贊同票,也抵得過我千言萬語。”

趙亓瘦脫了相,兩隻眼睛一眨不眨盯着程逾白,夜色中看去活像兩隻黑突突的窟窿。程逾白上前一步,溫熱手掌重重按在他臂間。

爲了一個釉色,他消沉六年,只剩一把骨頭,頭髮凌亂地攏在腦後,被風一吹,人像隨時要倒下。程逾白替他擋着風口,爲他驅散經年寒冷。

他聲音低沉,說起這些肺腑之言,仿似和老友談心,“這些年老張一直在畫一幅畫,我常不能懂,什麼畫竟要畫上整整五年?可一想到百採改革,我就懂了,他對畫的心血,一如我對百採改革,好似你對兩生花,心血都已用到了極致。倘或最終百採改革未能如我所願,我會因此而否定它嗎?我不會,我想你也應該如此,兩生花褐中帶紅固然驚豔,可若沒有紅,它亦有它的美,趙亓在任何一個階段都是成功的,你不應該否定自己。”

程逾白循循善誘,“就算老張不來找我,我也會在埃爾來訪之前去找你,以我如今的形勢,說是利用老張,亦或利用你都太片面了,若萬事萬物都能水到渠成,我又爲何要步步爲營?趙亓,我希望你理解我的良苦用心,將你誆騙到一瓢飲,善意多過於陰謀,我已經說了,一張方子不能代表什麼,無從磨滅兩生花的榮譽,你我之間也沒有任何實力上的交鋒,更不必提輸贏,給你時間,你一定能試出更好的褐中帶紅,可褐中帶紅就是你的結局了嗎?你還要往前走,一直走,未來會有更多的榮譽在等待你。然而現實的難題是,你已經虛耗了六年光陰,前半生眨眼就沒了,後半生又有多少可揮霍的日子?你爲了你的女兒,我爲了我的改革,我們都往前走一步。”

趙亓一顆心怦怦跳,渾身血液都沸騰了。困於對完美的追求,他行至絕路,已多年沒有憧憬過未來。那個五彩斑斕的世界,好似只有他一個人打翻了墨,渾身黑沉,裹足不前。

這兩年女兒逐漸曉事,偶爾也會問他,爸爸爲什麼我的同學都沒聽過你的名字?你不是很厲害的人嗎?

孩子的天真讓他自慚形穢。

他不是不想往前走,只是難以邁過心裡那道坎。可就像程逾白說的,一個試驗的過程,倘若一直試到老死,未嘗不能破解褐中帶紅的奧秘。他還有很長的路要走,兩生花只是一個起點,絕非終點,他何不如一邊走一邊看,怎知不會有別樣的收穫?

這些年怎麼就一頭鑽進死衚衕?此時此刻趙亓頗有一種受到點撥後雲開霧明之感,他知道這樣的頓悟不會早也不會晚,只會出現在這一天,當他真正見過褐中帶紅的玳瑁盞,那點執念也就放下了。

只是程逾白給的這個機會,讓趙亓重回巔峰的機會,他終究消受不起。

不知想到什麼,趙亓一雙眼睛不再死氣沉沉,卻也充斥着難以消解的風霜。他感佩程逾白的苦心,說道:“流霞再美,也並非出自我手。一白,對不起,我做不到。”

他強忍對流霞的不捨,大步離去。

程逾白知道趙亓這一次轉身,已然下定決心,不會再回頭。他忙追上前去:“爲什麼?趙亓,我知道你有你的驕傲,無意接受任何不屬於你的饋贈,你當然也可以從頭再來,只如果褐中帶紅的玳瑁盞不是以趙亓的名字出現在世人眼中,那它還有什麼意義?你又會遭受怎樣的非議?你的女兒又能承受得起怎樣的眼光?”

趙亓心中五味雜陳,縱聽出程逾白威脅的意思,也沒什麼表情,只是搖搖頭:“別再說了。”

“趙亓,大家都是成年人,何妨交易一回?我給你名,你爲我謀利,你我皆大歡喜,所謂名節骨氣,當真賽過骨肉至親?你到底有什麼顧慮?”

“我……”

“如果是對百採改革有想法,我們可以聊。”

“不是,和改革沒關係。”相反,當他在討論會看到那份詳細周密的計劃書時,他曾深深爲之震撼。他和程逾白都是少年成名,有着相似的際遇和變故,他可以透過層層羅織的網,窺見程逾白心中明滅的燈火。

“你的思路和方案都很好。”趙亓說,“我希望你能成功。”

“那你爲什麼……”

程逾白當真不解,既贊同百採改革,爲什麼投反對票?他步步緊逼,直將趙亓逼到無路可退。忽而之間風燈停止了搖晃,一泓清光筆直灑落兩人身上。

趙亓望着他,面露出生而無奈的悲慼。

“一白,你我都有身不由己的時候。此生誰料,心在天山,身老滄洲,你應該懂我。”

程逾白聽懂了他的意思:“你有難言之隱?”

“我很感謝你,讓我醒悟過來,只是對於百採改革,我很抱歉。”

程逾白還要開口,趙亓急急打斷:“不要再逼我了,我真的做不到。”

趙亓瘦弱的身軀抵靠在牆上,一張面孔佈滿滄桑,即是那清澈的流光,也無法滌去六年的塵埃。程逾白可以不考慮任何過程,哪怕傷害在所難免,只看着他,一個本該才華橫溢卻淪爲困獸的年輕人,好不容易從陰暗處照到一點點陽光,他怎能當遮頂的烏雲?

程逾白罕見的動了那麼一點點惻隱之心。他往後退一步,移開視線。

趙亓定定看他一眼,跑了出去。

小七立在門邊,瞅着流光溢彩的玳瑁盞,陷入深思。天上哪有掉陷阱的好事?所謂古方,不過是用來寬慰趙亓的藉口,明明廢寢忘食歷經六載才試出帶紅黑盞,趙亓不易,難道他就容易了嗎?

程逾白推開門,大步走到江邊。他緊抿着脣,被夜描得陰沉。

回想風燈下趙亓恐懼的眉眼,隱隱綽綽的念頭一閃而過,只閃得太快了,程逾白沒能抓住,捻着煙吐了口氣。

一口氣泄出去,胃裡的痛復又席捲上來。程逾白望着江對面的燈火,不着邊際地想到,今日遭此一劫,恐怕是忘了提醒小七,帶自己去醫院複查?

那人明明提醒過他,怎麼就不能再提醒一次?

徐清睡到半夜,感覺枕邊有什麼震動了一下。很輕微的響聲,明明不會聽到,卻好似感應般,被一種莫名的東西牽動着醒了過來。她拿起手機一看,是串熟悉的號碼。

她一直沒有給他備註。

這麼多年,他們給彼此留下的好似只有這些忽遠忽近的數字。

你的素胎幹了。

簡簡單單的一句話,從頭數到尾不過六個字。這算什麼呢?道歉的梯子嗎?對吞金獸而言,一句軟和話是否比登天還難?

她看了一會兒,眼睛有點酸脹。她轉過身去,重新閉上眼睛。

這一夜無聲無息地,秋雨落了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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