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對迪恩說道:“你先回去吧,我一個人在這看着他。”
迪恩雙手叉在腰上,有些爲難的看了我一眼,“這喝得爛醉如泥的,你一個人行嗎,算了,算了,我反正也沒事,在這陪着你吧,免得引起什麼不必要的誤會。”
聽他這麼說,我感激的看了他一眼,迪恩考慮得很周到。
季朗星喝得這麼醉,萬一還會耍酒瘋,我一個人是招架不住,孤男寡女,也的確容易引起誤會。
看來這個消息實在有些讓季朗星無法接受,所以他才這般的折騰。
季朗星一時無法接受這個事實在我的意料之中,但我有些不明白,他的反應爲什麼如此大。
這種事情擱在別人身上除了震驚與難以置信,或許還會夾雜着一些小小的驚喜。
畢竟原本以爲自己只是個狸貓,誰知道竟然是流落在外的太子,不應該感到很興奮嗎?
哪怕是討厭薄昱辰,他也不應該對薄家表現出這麼濃重的厭惡與痛恨。
我把這些想法迅速在腦海裡過濾一遍,坐在一旁,靜靜的看着季朗星。
季朗星眯着眼看着我,雙眼有些紅,身體東倒西歪的搖晃着,突然向前傾過來。
我看着那張在我面前放大的俊臉,剛想伸手將他的腦袋拍開,他卻諷刺的笑了笑,衝我打了個酒嗝,空氣中立馬漂浮着濃烈的酒味。
他伸出手指戳了戳自己的胸膛,醉醺醺的說道:“我是薄家的少爺,驚不驚喜,意不意外?”
我沒有答話,看着他端着酒杯又要往嘴裡灌,伸手按住酒杯,淡淡的說道:“你喝醉了。”
旁邊的迪恩因爲他的話驚得瞪大了眼睛,但也只是坐在一旁,並沒有開口問什麼。
“不,我沒醉……”他擺擺手,隨即又笑了起來,“薄家的少爺,多麼高不可攀,沒想到啊,沒想到,我季朗星還有這麼尊貴的身份,也不知道當初薄昱辰拿身份羞辱我的時候,有沒有想過會有今天……”
“因爲討厭他,所以連帶着對薄家你也討厭了?”
難道就是因爲這個原因,所以讓他這麼排斥薄家?
“薄家,呵!”他沒有回答我,用力將那杯酒拽回手裡,然後一口飲盡。
其實我也不知道自己應該做些什麼,或者說些什麼,只是覺得他和薄昱辰成了堂兄弟,要是關係鬧得太僵了,真的不太好。
“他們都是你的親人,終歸是要相認的。”
如今的季朗星孑然一身,孤身一人,應該也是非常渴望親情的吧。
他搖晃着手裡的酒杯,突然低聲念道:“真要認我,早幹嘛去了,我父母雙亡的時候,他們去哪了,我寄人籬下,每天看人的臉色的時候,他們又去哪兒了?”
每個人的人生經歷,心路歷程都不一樣的,我看着眼前這個帶着幾分委屈的男人,心裡忍不住爲他狠狠的難過了一把。
有些東西渴望得太久了,真正得到了的時候,卻又突然覺得不需要了,甚至還會帶着抱怨,爲什麼這些東西沒有在自己最需要的時候來。
而季朗星就是這樣的,對於親情以及親情的渴望,這些年早就已經淡到快要忽略不計了,就像是我對楊清芳的感情一樣,雖然還是會覺得遺憾,但是也早就過了需要的年紀了。
他突然又猛烈的灌了一口酒,又衝我詭異的笑了笑:“知道我父母怎麼死的嗎?”
“車禍?”我有些不太確定的回答,我記得當初有聽班上的同學議論過。
可看着他那讓人膽顫的笑容,我又覺得好像不是那麼回事,難道這裡面有什麼隱情。
迴應我的,是他咕嚕咕嚕灌酒的聲音,我想他或許是真的有些醉了,要是在平時,他根本不會說這些話。
“唉,豪門生活真是亂,還是當個普通人比較好。”迪恩沉默半天,最終發出了這麼個感嘆。
我面無表情的看了他一眼,這種話他怎麼說得出口,迪恩中文名姓顧,顧家在南淮搞旅遊業的,他們家的老頭子也不是個好的,不知道有多少私生子在外面,要不是他有個哥哥在上邊頂着,他哪有現在這般閒適的生活。
薄家雖然是豪門,但家教比較嚴,從上到下,各房還真沒什麼私生子,連季朗星也不算是私生子,頂多是他的母親不受承認罷了。
迪恩看我眼神裡的藐視太明顯,很自覺的岔開話題:“行了,別喝了,你這樣喝死了都沒有人會給你收屍的。”
季朗星瞪了他一眼,然後晃晃悠悠的走到吧檯,扔了一沓紅票子,然後又跌跌撞撞的走出了酒吧的門。
我和迪恩相互看了一眼,無奈的跟上了他。
結果一出去,就看見他彎着腰,在旁邊的花壇旁嘔吐。
我遲疑片刻,還是走過去拍了拍他的背,順便掏出了紙巾遞給他。
等他吐得差不多的時候,我纔開口說道:“走吧,我送你回家。”
要是不管他,說不定連酒駕的事他都能幹出來。
季朗星看了我一眼,然後目不斜視的往前走去。
看着他那拽着要命的背影,我真想背後踹他一腳,不過還是忍住了。
迪恩無語的走到我面前,“他不領情,就算了,這小子傲得很,我們自己回了吧。”
我看着前面那走路都搖搖晃晃的人,雖然還是有幾分同情,但迪恩說得也對,他這麼傲,讓他自己冷靜冷靜也好。
剛想點頭說好,季朗星就停住了腳步,然後回頭不滿的看了我一眼。
“車在哪?”
我:“……”
迪恩:“……”
我和迪恩各自開着車,季朗星躺在我車子的後座上,雙眼緊閉,一言不發。
我透過後視鏡裡看了他幾次,等到後面傳來了均勻的呼吸聲,我才微微鬆口氣。
潔癖症發作了,真怕這一路他吐在我車上。
等到了池柳居之後,迪恩幫忙把他扶住,順便從他的口袋裡掏出了鑰匙,打開門之後,就將他扔在了沙發上,至於後面的事就不是我們能管的了。
“今晚謝謝你了,太晚,我就不請你進去坐了。”我倚在自己的門口說道。
迪恩笑了笑說道:“咱倆誰跟誰啊,真要謝我就在林莎面前說兩句好話吧,叫她早點回來。”
“放心,我是站你這邊的。”我衝他眨了眨眼。
目送着他乘了電梯下去之後,才進了自己的屋子。
第二天早上醒來習慣性的翻了翻手機,卻看見在凌晨的時候,季朗星發過來一條信息。
“你不該管我的!”
什麼意思,這是閒我多管閒事了,我心裡有些鬱悶,要不是不想他和薄昱辰把關係搞得太僵,我纔不會管他。
下次再有什麼事,我一定不讓自己在多管閒事了。
將那條信息刪掉之後,我就開車去了畫廊,順便給薄昱辰打了一個電話。
他還在老宅沒有回來,我詢問道:“季朗星看樣子並不想和薄家相認,老爺子怎麼說的?”
薄昱辰答:“他早上給我打電話,讓我安排家裡的人和他見一面。”
“他願意見面?”明明那麼反感的樣子,怎麼又突然改口了。
能見面,那就證明有談緩的餘地,也證明,他也許會同意認祖歸宗。
“嗯,等我回來再說吧。”
“嗯,正好,我有話要問你。”
等中午的時候,他給我發了消息,讓我去薄氏附近的一家餐廳陪他吃飯。
我到了那裡,坐在他的對面,急切的開口問道:“他爲什麼會突然答應呢?”
薄昱辰搖了搖頭:“我也不知道,反正就突然給我打了電話,爺爺叫我安排個時間帶他回老宅。”
“哦。”季朗星那人做事從來都是憑心情,所以很多事情不能用正常的思維去揣測。
“你有什麼事情要問我?”薄昱辰遞給我一杯白開水,問道。
我看着他帶着疑問的表情,緩緩的說道:“昨天晚上,我見了季朗星,他喝醉了說了很多話,你似乎一直對你說的一些話耿耿於懷,你當初對他到底說了什麼啊?”
依我對薄昱辰的瞭解,薄昱辰不像是那種尖酸刻薄的人,也不像是會拿身份說事的人,可季朗星說薄昱辰拿身份羞辱他也不像是假的,所以我想知道他到底是怎麼說的。
薄昱辰像是想道了什麼,嗤笑了一聲說道:“他倒是記仇。”
見我臉上寫滿了求知慾,他又開口道。
“你出國的時候,他曾經來過鬱家找你,我剛好也在,那時我以爲你們倆有什麼,就告訴他,你去了哪裡和他沒有關係,憑他的身份,是不可能和你在一起的,叫他別癡心妄想,至於其他的我可什麼都沒做。只是沒想到啊,風水輪流轉,打臉來得猝不及防,誰知道他竟然是我三叔的兒子。”
是啊,老天可不是捉弄人嗎,轉了個圈,他與薄昱辰之間的恩怨情仇,全都是圍繞着我,還真是讓我壓力山大。
也許這些話對於薄昱辰不算什麼,可季朗星這人自尊心極強,薄昱辰這些話可不讓他記一輩子嗎。
我看着對面的人神色之間有着淡淡的疲憊,想來這件事情對他來說也不是一時半刻能消化的。
只是他比常人會忍耐,因爲老爺子對三叔一家的虧欠,所以薄昱辰不能表現出任何不樂意的情緒,季朗星不願意承認這個事實,難道他心裡就真的願意高高興興的接季朗星迴家嗎?
我想真正高興的也只有老爺子一個人而已,薄昱辰在這種事情上面從來不會違揹他的意願,而正如他所說,本來也是他們薄家欠季朗星的。
想到季朗星發給我的信息,以及他突然改變的態度,我心裡隱隱有些不安,伸手握住薄昱辰放在桌子上的手,我說道:“你要注意,他不可能輕易妥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