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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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們都被這場變故驚嚇了,他們內心恐慌,六神無主。

張蒙舉起了雙臂,他宣佈:“任何一個我們的同胞,只要還活着的,被埋在地下的,我們絕對不會袖手傍觀,你們要記住自己的誓言,你們保衛着這個團隊,同時團隊也守護着你們!”

張蒙染血的臉此刻在灰燼中閃着光,那種光來自於他的眼神,他的語氣,從他身上散發出來的力量,他被衆人的目光包圍着,很快,大家被他激勵了,人們覺得自己不會被拋棄,自己屬於這裡!

張蒙指揮衆人用溼布捂住自己的口鼻,然後將**包儘可能多地連接起來,用繩傳遞下去,交給亨利。

張蒙又一次問他:“爲什麼要放棄?你可以割斷它們上來,你也許還有救!”

亨利還硬撐着,他的一根菸已經快抽完了,他說:“我自己的情況自己清楚,這裡交給你了。”

張蒙不知道的是,亨利的雙腿已經被壓得血肉模糊,失去了知覺,他一直想要個像湯姆克斯那樣健康的孩,他不能生育,他的妻很早以前就去世了,沒人知道他的過去。亨利看着張蒙離開了,他碧藍色的眼睛像了從前湛藍的天空,湯姆也有那樣一雙眼睛。

他不知道自己這麼做值不值得,反正他已經做了,他當時想也沒想。

張蒙讓一部分人點燃火和那些根鬚對峙,接着有個人開來了剷車,和鎮上的一輛小型的吊車,他們開始施工救人。

鐵皮房有兩座斷裂了,成熟的花苞從那裡探了出來,它們張開了頂端,開始抓活人,愛麗呆呆坐在諾丁的身邊,她什麼都沒有聽到,她活着就和死了一樣,人們在她身邊奔逃,她就像一塊悲傷的背景布。觸鬚纏住了她,朝着她的臉龐噴射了孢,然後很多武裝隊伍的人用刀砍斷了觸鬚救下了她,將她帶了出去。現場一片混亂。

女孩和牙膏兩個人擠在很小的空間裡,連呼吸都小心翼翼,四周不斷有粉塵落下來。

女孩覺得身體底下,屁股後面有一股很燙的熱氣,就好像什麼東西馬上就要噴出熾熱的火焰。

他們兩個人滿頭大汗,心裡充滿着各種不可預知的害怕。

於是他們開始說話。

女孩說:“我覺得地球還在憤怒,它的岩漿馬上就要衝出來了,我們會化成水汽嗎?”

牙膏也惴惴不安,他說:“我可不想這種死法,這可怕了。”

女孩說:“他們會來救我們嗎?”

牙膏說:“我相信會,你應該相信你的父親。”

女孩感覺自己要滑下去了,她稍稍往前趴了一點。

泥石嘩啦撲了下來,掉了他們滿頭都是。

牙膏急着說:“別,別動,我們兩個只要誰一動,這裡就會坍塌。”

女孩嚇得一動不敢動。她擔憂地說:“如果待會有人來救我們了,我們誰先出去?”

牙膏說:“我不知道。”

女孩說:“如果我們兩個只能活一個……”女孩悄悄捏緊了手裡的刀。

牙膏也警覺地摸到了自己的手槍,防範已經成爲了他的習慣。

他們的手都沒有動,他們距離很近,彼此看着對方。

如果有機會能出去的話,他們都希望自己是第一個被拉出去的。

女孩不瞭解牙膏,牙膏手裡有槍,她害怕牙膏會殺了她。

她的手裡緊緊握着匕,如果他要殺她的話,她一定不會讓他得逞的,女孩心想。

她無法信任這個黑人,她吞了吞口水,說:“我們現在不能動。否則兩個人都會死。”

牙膏肌肉緊繃,他說:“是的,我們誰也不要動。否則都會死。”

牙膏很害怕女孩的眼神,有一種突然爆發的攻擊性,這種神情讓他很不安。

女孩說:“我相信爸爸,他一定不會讓我們兩個都死。他一定會想辦法。”

牙膏說:“可我不相信他會在乎我。我沒有什麼親人在上面,也沒有朋友。”

女孩嗅到了一股危險的氣息,如果牙膏在這個時候殺了她的話,到時候他們就只會拉活人上去。如果兩個人只能救一個她知道爸爸一定會選她。

牙膏緊緊握着槍,只要他把手悄悄移動一下,女孩是不會發現的,因爲他們兩個都不能轉身,甚至不能仰起頭向後看。牙膏呼吸有些急促,他黑黝黝的皮膚上豆大的汗滴一顆顆滑落。

他還沒有做好準備殺她。可是他實在覺得希望很渺茫,因爲洞口很小就算他們能搬開一些建築也不可能搬開那根粗壯的橫樑,這個洞口只能一個一個拉上去,不能同時拉兩個人。

但是他告訴自己還沒有到非得殺她的時候,也許他們兩個根本就不可能被救上去。爲了緩解心裡的那種可怕的惡念和緊張的情緒,牙膏開始岔開話題,他問:“如果被壓在這裡的是你和弟弟,你覺得你爸爸會選擇你還是你弟弟?”

女孩想了想,她說:“我不知道,但是我可以肯定的是,爸爸願意用他的命換我們任何一個。”

牙膏問:“如果他只能選一個呢?”

女孩對牙膏的問題自然迴避了,她有點暴躁,她說:“既然沒有發生,我們就不要去假設。”

牙膏說:“是因爲你不敢面對如果你爸爸選擇了弟弟這個事實吧。”

女孩反駁:“你怎麼知道爸爸一定會選擇弟弟,而不會選擇姐姐?”

牙膏說:“因爲他比你小。大的那個總是吃虧一些。”

女孩說:“我會建議爸爸選擇我,不是因爲我不想讓弟弟活,而是因爲我覺得面對這個世界比死去更加殘忍。如果他願意像我一樣面對外面的一切,我可以選擇讓他活。”

牙膏思考着女孩的話。他頭一次以一個逆向的思維去看自己的過去,他以爲父親和弟弟躲在那裡,眼睜睜看着他將被別人殺死,是對他的拋棄,他一直以來都是這樣認爲的。也許父親也是愛他的,只是他無法證實了,但是這麼想起來他會好過一些。

牙膏喃喃地說:“我們要一起出去,我們都要活着。”

女孩說:“我可以讓你先出去。”

牙膏一怔,他說:“爲什麼?”

女孩說:“因爲你不會讓我先出去,我不想你現在就殺我!”

女孩將心裡所擔憂地直白地說了出來,她盯着牙膏,彷彿想從他的臉上看出點什麼來。

牙膏被她看得有些不自在,他言不由衷地說:“我沒想殺你,我發誓。”

女孩知道他在掩飾自己,牙膏的眼睛不停看向別處,他試圖隱藏。

她說:“一會你先出去,我抓住你的腳,我們就能一起出去。你能保證不踹我嗎?”

牙膏有些羞愧,他說:“不不,你先出去,我拉住你的腳。”

女孩堅持:“必須你先出去,因爲你的手勁比我大,你可以支撐兩個人的重量,而我不能。”

牙膏的喉結上下滑了滑,他覺得女孩說的有道理,他說:“好吧。”

女孩說:“我要你保證,你不踹我!如果你不能拉住那根繩,你想踢掉我,我就用刀割斷你的腳筋,讓你成爲一個只能用一條腿跳着走的人。”

牙膏被女孩犀利的眼神嚇了一跳,她的年紀比他小,可她說的話很嚇人。

“行。”牙膏點點頭,“如果我拉不住,我們就一起掉下去。”他覺得這姐弟倆讓他印象深刻。

上面總算是清理出一條通道來,艾成林說着就要繫好繩下去。

張蒙阻止了他,他說:“餘震不止,這裡隨時可能坍塌,你下去如果碰到了什麼會提前引發危險,到時候我們要救的不是兩個而是個了,把繩放下去,讓他們自己抓住,我們拉他們上來。”

艾成林聽從了張蒙的指揮,可他還是不放心,他怕女孩抓不住,通過喊話溝通,他們達成了一致,決定將繩放下去,男人有些焦慮,他害怕失去女孩了,也許他應該相信孩,她長大了,應該要會自己面對這一切。

他們只有兩個成年人來拉這條繩,其中一個就是張蒙,沒有其他人手了,而艾成林被排除在外,因爲他瘦弱而且肋骨還受傷了。

他就在出口張望,裡面黑漆漆的,他什麼也看不到。

牙膏興奮且緊張地說:“我抓到繩了。”

女孩緊緊盯着繩,她建議道:“將繩儘可能地放長,也許你一時半會抓不住會下滑。”

牙膏點點頭,他們的身沒法動,無法把繩纏在身體上。

他說:“我們應該怎麼出去,我感覺這裡搖搖欲墜。”

女孩感到身體底下的支撐物在傾斜,她感覺她的身體發生了輕微的位移,她緊緊抓住了牙膏的胳膊,她覺得她就連聲帶那樣輕微的顫動都會導致她的下墜。

牙膏慌張地拉了拉繩,也許他們都沒有準備好,可是來不及了。

他們身體底下的支撐物彷彿被抽走了一般,他們同時發出尖叫。

一股力量將繩往上拉,女孩抱住了牙膏的腰,突如其來的下墜和重量讓牙膏不能適應,他的雙手與麻繩的摩擦就像被無數銼刀挫開了皮肉,牙膏一往下滑,順着繩。

女孩緊緊抱着牙膏,她眼睜睜看着他們預留的繩末端越來越靠近牙膏的雙手,她大聲喊着:“牙膏,我們不能死,抓住!抓住!”女孩最後連話音都沒有了,只剩下單調的尖叫聲,她感受到失重,快速下墜,一陣暈眩,她的心就這樣懸在半空。

最後他們一個急剎車剎住了,女孩閉着的眼睛,顫抖的雙臂,她睜開了眼,看到了牙膏抓住了麻繩頂端的那個結,牙膏哭了,他說:“對不起,我的力量不夠,我,我要放手了,我支撐不住了!也許你應該放手,這樣我們就能活下一個。”

“不!”女孩緊緊抱着牙膏的腿,她一開始抓住了他的腰,可是後來她也沒能抓緊滑了下去牢牢抓住了他的一條腿。她的表情很堅決,她絕不放手!

整條繩上都是血。而上面的兩個拉繩的人顯然也被這股重力給累得夠嗆,他們往上拉的速並不快。

牙膏瘦弱的手臂和手指骨都在顫抖着,他的骨架彷彿要崩斷了那樣,他咬着牙說:“你放手吧,我不想踹你,不然我們兩個都要死!”

“你說過,如果抓不住,我們就一起死!”女孩將這句話堵了回去。

“不許你說支撐不住,你必須支撐住,”女孩哀求着,“牙膏,你可以的,我們正在上升,你只要再堅持一會,就一會!”

牙膏屏住了呼吸,咬着他往外翻的嘴脣,他快脫力了,他本來就不強壯。

這時,上面又摔下來一條繩,艾成林在洞口大聲喊着:“希望,用繩捆住身!”

女孩看到了另外一條繩,從上面墜了下來,她第一次沒抓住。

牙膏的手漸漸鬆開了。

“噢,不,牙膏你堅持住,牙膏!”

她很快就要沒命了,她在牙膏鬆手的剎那,藉助蕩力瞅住了邊上的那根繩,她感到手如火燒一般疼痛,她向下滑了五米多的距離才止住下墜,她看着牙膏落了下去,就好像溺水的人伸展着四肢失去了知覺那樣,他被黑暗吞噬了。

艾希望眼睜睜看着牙膏掉了下去,她咧着嘴抱着繩,她在漸漸上升,她永遠都無法忘記牙膏下墜的時候那種眼神,她永遠無法忘記!她的眼淚佈滿了整個臉龐,她周圍的聲音彷彿都消失了,她滿腦回放着剛纔的那一幕。

她和牙膏真的只能活一個嗎?如果她沒有抱住牙膏的腿,他是不是不會墜下去呢?女孩內心深深的自責,她把額頭貼着繩,發出嗚嗚嗚壓抑的哭聲。在生存面前她看到了自己可怕的一面。

接着她看到了那個坍塌的洞口無數雪白的根鬚就像活的那樣的不斷往上延伸,那些根鬚比深紫色的地表觸鬚更加長更加靈活,她尖叫着往上爬,上面的繩不斷拉着她上升,她喊着:“快點!爸爸,快點!那些東西要抓住我了!爸爸!”

男人終於看到了女孩驚慌失措的臉,他不顧身上的傷和張蒙一起用力,他們盡了全力將她拖了出來!然後根鬚也張牙舞爪地鑽了出來,就是它們摧毀了這幢宿舍樓的地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