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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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個陌生人在車的另外一頭用手用力拉了拉車門,也許他想在汽車裡睡一個晚上。

可是那個門似乎是生鏽了,他怎麼都打不開,他試了一會就放棄了,蹣跚着走向另外一輛車。

男人和女孩坐在地上,眼睛一直向着聲音發出來的方向,心裡捏着一把汗,直到那個人的腳步聲漸漸向另外一個方向而去,他們才如釋重負。

然後他們就坐在黑暗之中,聽着雨聲,大多數的時候他們總會遇到下雨天。

隔了很久,女孩輕輕地問,用細小的聲音:“爸爸,你在想什麼?”

男人用同樣細小的聲音回答:“沒什麼,什麼也沒想。”

女孩覺得不可思議,她問:“你真的什麼也沒想?”

男人說:“想你媽媽。”

女孩說:“你真的只想媽媽?而不是大胸大屁股的美麗姑娘?就像愛麗那樣。”

男人說:“只想你媽媽,沒人比得上她。”

女孩說:“我不信,連我看見愛麗都羨慕她,我不信你沒有多看她兩眼。”

男人的呼吸有些侷促,他說:“也許吧,我多看了她兩眼,因爲想起了瑪麗年輕的時候,她也是個護士,她也曾經照顧過我,我們就是那樣認識的。”

女孩似乎獲得了勝利那樣,她趁勝追擊:“你承認了。”

男人在黑暗中笑了笑,但是他沒發出笑聲,他說:“算是吧。如果不是那張照片,我幾乎想不起來她長得什麼模樣,時間過得久久了。在夢中,我和她親熱,我都分不清楚,我是還想念着她,還是因爲自己被壓抑的**,那個女人的身影和臉龐總是模糊的,我有時候感到羞愧,我把她當成你媽媽,當然你們不會知道的。”

女孩的臉也在黑暗中綻放出一個微笑來,她頭一次聽到爸爸說這些。女孩心裡有些愉悅,她說:“爸爸,我不會取笑你的,我發誓。”

男人摸着摸到了女孩的腦袋,在她額頭親了一下:“睡吧。相信明天我們一定會有新的發現。並且是好的發現。”

女孩覺得爸爸說的那些所謂的好的發現毫無根據,但是她習慣去相信。

她每天都在那種信念下入睡,她相信第二天醒來會有新的期待。

天亮了起來,男人被餓醒了,雨還沒有停,他呆呆看着,坐在原地真心不想動,如果有一處乾燥的地方,他情願就這樣呆着坐一天。他用手摸了摸男孩的胸口,溫熱的,呼吸和心跳都還在,他悄悄起身,用望遠鏡四下左右觀察了一下。

男孩和女孩都醒了,男孩坐在汽車的駕駛室裡,揉着眼睛看着公。

女孩也起來了,她感到渾身痠痛,胃部火辣辣的難受,她吞了幾口口水,用手簡單理了理頭髮。

男孩忽然叫起來:“爸爸,快看,那邊躺着一個人!”

男人踮起腳,他用望遠鏡看的都是有沒有活動的人,躺着的人他當然不會發現。

他說:“不要大驚小怪,也許是死人。”

男孩說:“不,爸爸,他還沒有死,他在動。”

男人一聽,迅速和女孩收拾好了東西,他們將家當都背在身上,然後男人端着槍,他們個人小心翼翼地靠近那個躺着的人,確切地說,他趴在那裡。

他衣衫襤褸,鞋上滿是厚厚的污泥,頭髮黑白交加,身上的衣服空空蕩蕩的。

他們距離那個人米遠,男孩揪着父親身後的衣服角,探出頭來看着。

女孩說:“爸爸昨天晚上的腳步聲是他嗎?”

男人說:“不知道,也許是。”

男人用槍頂了頂那個人,他沒有反應,男人上前將他翻了過來。

那個人瘦得就像一件讓人觸目驚心的藝術,他的眼眶凹陷得連眼睛都睜不開了。

男人說:“我們走吧,他活不了了,只剩一口氣了。”

男人收起了槍左手搭着女孩的肩膀,右手搭着男孩的肩膀,推着他們走。

男孩頻頻回頭,他說;“爸爸,就讓他躺在這裡嗎?”

男人說:“是的,就躺在那裡。”

男孩嘆了一口氣,他們不能幫上任何忙。

那個人也許是睜開眼睛了,像條縫隙那樣,也許他聽到了聲音,他伸出手來,嘴裡發出聲音。

男孩說:“爸爸,他在說什麼?”

男人說:“聽不清。”

男孩說:“我能過去聽一下嗎?”

男人說:“你最好別過去。就算你過去了,你也聽不清。”

男孩說:“也許我可以試試,走得近一點。”

男人猶豫了一會,他默許了,阿勇一直非常富有同情心,他是知道的。

男孩走近了一些,他看着那個人,他說:“你想要什麼?也許我們能幫你,但是我們也沒有食物,你可以提除了食物以外的要求。”

那個人伸着手,眼淚一顆顆落下來。他說:“我想摸摸你。”

男孩回頭對着爸爸說:“爸爸,他想觸摸我。”

女孩露出擔憂的神情,但是那個躺在地上的人真的不行了,如果是以前她一定會讓弟弟不要管閒事,可是這一次,她保持了沉默。這個要求可真奇怪。

男人說:“那你小心一點。”男人用槍對準了那個人,他不能冒險,如果他是欺騙他們的話,他一定會開槍的。

男孩靠近了一點,抓住了他的手,往自己的臉上靠去。

那個人一邊撫摸着,一邊流出渾濁的眼淚,男孩不能理解他。這真是個古怪的人。

那個人摸了摸之後,他說:“扶我坐起來,然後你們就可以走了。”

“姐姐,快來幫忙。”男孩叫着。

女孩走過去幫着弟弟將那個人扶了起來,讓他靠着廢棄的車坐好。

他說:“謝謝,上帝會祝福你們的。”

然後他們走了,他們一人頂着一塊氣囊布離開了大,拐入了附近的一條泥濘的小,男孩一直想着那個陌生人,他回頭看了看他,他還坐在那裡,只是頭歪了下去。

男孩:“爸爸,他死了嗎?”

男人:“是的,他應該是死了。”

男孩:“他是餓死的對嗎?”

男人:“不知道。”

男孩:“他是餓死的對不對?”

男人:“對。”

男孩:“我們也會餓死嗎?”

男人:“不會。”

男孩:“我們一定也會餓死。”

男人:“也許,但現在我們沒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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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孩:“好吧。”

他們不說話了,開始走。

雨一直都沒有停下來的趨勢。這條邊上都是齊膝的發黃的枯草,枯草倒在爛泥裡,讓他們踩在上面悄無聲息。

男人帶着孩深一腳淺一腳地走着,中間拐了無數個小,不知道走了多久,也許是個小時,他們都很累,累得恨不得躺在地上再也不起來,可是他們都堅持着,男人的眼睛尋尋覓覓,他必須得找一些什麼東西,他總會選擇那些很少有人走過的,他看到不遠處有個隱秘的小村莊,那個村莊很小,因爲在地圖上找不到它的名字。

男孩說:“我很餓。”

男人說:“再堅持一會。”

男孩又說:“爸爸,你能抱我一會嗎?我覺得那條細腿疼得厲害,就像要斷了那樣。”

男人看了眼孩,他很久沒抱他了,他可能抱不動他。

女孩鄙夷地說:“弟弟,爸爸自己也走不動了,你就不要提這種要求。”

男孩低着頭,看着姐姐,他有點生氣,他說:“如果我有像你們那樣健康的腿。”

男人將女孩拉到了一邊,他對男孩說:“對不起,阿勇,爸爸忘了你用一條健康的腿走了和我們一樣多的。”男人說着抱起了男孩,他們又開始走。

女孩看着父親的背影,她用手抹了抹臉上的雨水,她咬着嘴脣,誰有健康的腿?她的關節腫大,一下雨她就疼痛,她忍了那麼長時間爲什麼他就不能?女孩的胸腔起伏着,有時候她不是沒想過死。他們誰也沒法體會長途跋涉對於一個有關節炎的人來說有多麼痛苦!

可她用一種兇狠的心忍了下來,也許張蒙說的對,她就像一隻野耗。

張蒙和諾丁一樣給她留下了深刻的印象,諾丁留給她的是夢想,而張蒙留給她的是現實。

女孩跟了上去,有時候她的心底會莫名地怨恨弟弟,不是因爲他分享了爸爸的愛,而是因爲他總是天真,總是想依附別人,而在這樣的世道大家都要會**,依附會給別人造成壓力。只有爸爸纔會這樣心甘情願地被他拖累。

他們距離村莊越來越近,心情也越來越忐忑,那裡有什麼他們不知道。

他們在一座小木橋下休息了一會,橋下有沒有乾涸的溪水。確切地說原來那裡是一條小河,小河干了,但是有水從山體那裡流淌下來,所以變成了小溪。

溪水很清澈,他們就像一條幹渴的狗那樣,將臉浸入了水裡,直接用嘴喝水。

男人覺得那水應該沒問題,他得賭一賭。他就讓孩們喝了個痛快,自己也貪婪地喝,他們將肚喝得滾圓滾圓的,還打出嗝來,然後他們坐在溪水邊休息,雨已經變成了毛毛細雨。

他們將水壺灌滿了水。然後把腳浸在水中。溪水將他們的髒污都吹刷了乾淨,雙瘦骨如柴的腳並排放在一起,腳上都起了泡。

木板橋已經坍塌了,那些腐朽的木頭伴隨着脆弱不堪的死去的草藤在那裡搖搖晃晃,隨時都能掉下來。他們望着村莊裡的那些殘破的屋脊,陷入了或喜或悲的凝望中。

男人讓孩們歇着,他自己穿上鞋走在河牀上。

河底有着各種殘破的瓦罐,它們或尖銳地露出在地表。男人用樹木做了個棍,頭上有個叉,就像涼衣服的叉那樣,他隨便掏了掏,那些泥土堅硬地都撬不下去,但是他依然堅持不懈地一敲過去。

男孩和女孩在一邊看着。

女孩問:“爸爸,你在幹什麼?”

男人沒有擡頭,他說:“也許裡面會竄出什麼東西來。”

於是男孩和女孩都直勾勾地盯着,就好像盯着正準備出鍋的肉包,肚一陣咕咕亂叫。

男人解釋說:“這裡有一條水源,也許小動物們會來這裡喝水,然後會有其他獵食者。比如……”

男人還沒說完,從破碎的陶罐裡竄出一條可怕的蛇來,它有1.5米長,看上去非常兇惡,發出呼呼的聲音,身軀拍打在泥地上,力量大的彷彿可以把男人給掀翻。

男人又驚又喜,他拼命用叉按住了它,是的,他很拼命!他不能讓它跑了!

男孩和女孩都站了起來,他們很害怕,可是臉上都帶着驚喜。

女孩機靈地揀起河灘上的石頭朝着蛇頭就砸了下去。

男人死死按住,一邊慌張地說:“小心,它可能有毒!”

最終,他們成功殺死了那條蛇,男孩看着這血腥殘暴的場面有些不忍,他甚至都沒有走過去。

可他心裡還是很高興,他們終於有吃的東西了。

男人小心地切下了蛇頭,然後埋了起來,蛇頭有可能會傷人。

然後他在溪水裡把蛇洗乾淨,把蛇肉和蛇膽小心地收好。

他們走到村莊跟前的時候,有點失望,那裡也許根本不是一個村莊,只是某個打獵的人或者是農場主暫時歇腳的臨時住地,房屋是二層的,屋頂破敗不堪。

但是一樓很多門窗都還算完好的。外面還掛着一些蒙塵的獸皮,看上去年代久遠了。

男人和孩們細細觀察了很長的時間,有灰燼的地方沒有腳印,這裡應該很長時間沒人來了。

他們走了出去,然後打開了門,屋裡一股黴味嗆得男人咳個不停,背部又隱隱痛了起來。

他們裡裡外外都走了一遍,發現了一間儲存乾草的倉庫,和兩個可以住人的房間,還有一個空空的馬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