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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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人昏迷了整整兩天,他睜開眼的時候,看到了一盞吊燈,一股久違的消毒水的味道刺激了他的鼻翼,讓他忍不住咳嗽起來。一咳嗽他就感到肋骨下方的疼痛,好像一根筋要把他整個人給抽得彎了起來。

一位護士慌忙用一塊溼潤乾淨的白毛巾捂住了他的口鼻,並且用手輕輕拍着他的胸口。男人感到好一點了,護士說:“需要喝水嗎?”

男人點點頭,他感到頭暈,吊燈在他眼前晃着,他應該睡了很長時間,奇怪的是這是他睡得最踏實的一段時間,他沒有夢,沒有恐懼,他慢慢支起身,他看着周圍的環境,這是一個簡陋的醫務室,裡面只有幾張推牀,一些簡單的消毒器具,基本的手術工具,他看到藥櫃裡空蕩蕩的。只有一小盒藥劑。

他的神經一反應不過來,他甚至連孩都忘記了,他一直試圖弄明白一件事,他究竟是在夢裡,還是在現實裡,這裡很安靜,有一個漂亮的護士,長得很像年輕時候的瑪麗,他甚至以爲自己死了,可是當他看到那空蕩的藥櫃,和陳舊落後的醫務室的時候,他漸漸又覺得他還在現實裡,他看到了身下的那張牀的牀沿,白色油漆已經掉落了,只剩下紅色裸露的鐵管。

他伸出手指去觸碰了一下,鐵末紛紛揚揚往下落,落在了地上,地面有一層層薄薄的灰,灰上有幾個腳印,鐵鏽粉落入灰燼之後就沉了下去,那些灰塵表面冒出一個個細微的小孔,隨後就消失了。

護士將水遞到他的嘴邊:“喝吧,你受了傷,在背部,有一根肋骨裂開了,但是並不嚴重,你需要好好休息。對了,我叫愛麗。”

那個叫愛麗的護士一頭栗色的短髮,立體感十足的電眼,性感而寬大的嘴脣,鼻樑精巧,瓜臉,身材豐滿,雖然臉上有幾個雀斑,但是這並不影響她的美麗,她有很多的追求者,本來今天晚上她和諾丁約好了,打算過一個浪漫的晚上,可是現在她卻要在這裡照顧一個瘦骨如柴,病得快要死的一個老男人。

見男人一直盯着地面出神,還將一條腿從牀上放了下來,用腳趾撥着灰塵,愛麗覺得這個人木訥,又恐怖,和外面的乾屍沒什麼不同,她說:“地面掃不乾淨,這裡到處都是火山灰,掃掉了不一會又會到處都是。”

男人的眼睛終於動了動,他接過杯,咕咚咕咚喝了幾口,他忍着咳嗽將杯抵還了過去,他說:“謝謝你,愛麗。我想見我的女兒。”

愛麗接過白瓷杯,天吶,連被他拿過的杯都黑了一圈。上面五個漆黑的手印。她覺得他髒了,她的表情顯示出,她和他多呆一秒就像是受刑,她搖響了按鈴,她說:“你的女兒正在休息,現在已經很晚了,有什麼事明天再見她吧,你老老實實好好睡一覺,你的病很嚴重。”

男人似乎很關心自己的病,他的動作和表情多了起來,他問:“你不是說我的骨傷並不嚴重嗎?”

愛麗直白地說道:“骨傷和你的肺病是兩回事。”

“是肺癌嗎?”男人問。

愛麗:“我不知道。沒有設備可以確診,如果你已經咳嗽了3個月甚至更長時間的話,90%以上是那個病。你這一代年紀的人和我的爸爸媽媽那一輩人很多人都死於肺癌,可我們不能阻止自己呼吸,也許等我老了,也會和你一樣,甚至,可能提前十幾年。”

男人似乎早就預料過這個結局一樣,他沒有什麼大的反應,他說:“你不會的。你不會像我一樣。”

愛麗原本是要走了,可是她很好奇爲什麼他這麼肯定,她說:“爲什麼我不會像你一樣?”

“我就是知道。”男人露出難得的一笑。

愛麗心想,神經病,這個人八成精神有點問題,需要心理治療。她脫下了白大褂掛在室內,對他說:“我走了,待會有人會給你送來一份飯,吃完後你就好好睡一覺。不要試圖反抗走出醫務室,外面有人看守着你,明天,我們的頭兒會接見你。你有什麼要求和他談吧!”

愛麗說完之後就將醫務室的大門鎖上了,外面還有一扇鐵條焊成的門,只留下一個方形的窗口方便探視裡面的人。

負責看守門的是牙膏和楊京,楊京在愛麗出來之後悄悄尾隨着她去了,說是給十五分鐘後他會回來的,把這裡交給了牙膏,牙膏剛剛會用槍。

不一會,有人送飯來了,他踮起腳尖遞進來一盒飯,男人從窗口裡接過,他吃驚地看到了那個送飯的小男孩,他輕輕叫着:“阿勇?”

男孩朝他眨了眨眼睛,做出一個噓的手勢,他說:“爸爸,你放心吃吧,我給你弄了很大份的,姐姐她沒事,你不用擔心,他們都是好人。你需要好好睡一覺。”

男人的心一下揪了起來,他抓住小男孩的手不放,他問:“你怎麼進來的?”

小男孩說:“從大門裡進來的。他們不要我,因爲我是個殘疾人,可你從來都沒有說過我是殘疾人,我是前天才知道的。”

男人堅決地說:“你不是殘疾人,你又沒有缺胳膊斷腿,你不過是一條腿比較細而已,你能走能跑,你不是殘疾人!”

“好吧,爸爸,我們今天能不討論這個嗎?”男孩說。

男人激動地用手指捋了捋頭髮,他讓自己鎮定下來,他說:“對不起,阿勇。那你是怎麼進來的?那個黑人他聽到了我們在說話,你會有危險?”

“不,爸爸,他叫牙膏,全靠他的幫忙,我才能進來。還有埃裡克,是他告訴我你們被抓的。爸爸,他們真的不是壞人,過幾天他們就會放你出來的,爸爸,我喜歡這裡,我們一起留下來吧?”男孩懇求,他在這裡的兩天,他感覺就像到了天堂,柔軟的牀,溫暖的食物,還有他認識了和他一樣大的孩湯姆克斯,湯姆克斯的爺爺會講很多的故事,他們一起玩耍,聽故事。

男人透過小窗口看到了拿着槍,一臉膽怯的牙膏,他不知道阿勇怎麼和牙膏認識的,在他進入厄瓜多爾小鎮之前,他們一定還不認識,這麼短的時間,有人會幫阿勇,這讓男人多少有些不可思議。

“不不不!”男人迫切地否定了他,他說,“阿勇你聽我說,這裡不能呆,這裡很危險。你無法想象這裡有多兇險,災難隨時可能爆發,你從未見過的可怕災難,比那些吃人的人更加可怕,孩,你聽爸爸說,不要想着在這裡呆很長時間,爸爸必須阻止他們,如果無法阻止,你和姐姐必須跟我一起離開這裡。你聽明白了嗎?”

男孩長這麼大第一次遇到這樣好的生活,第一次遇到這麼友善的同類,他說:“爸爸,爲什麼你不喜歡這裡?這裡有什麼危險的?就算火山爆發會把這裡淹沒,我也不在乎!爸爸!”

牙膏悄悄走到牆壁的另外一邊,他聽到了男人和女人在一起喘息的聲音,他探出頭去,看到了楊京和愛麗正抱在一起親吻,愛麗的衣服敞開着,楊京的褲解開了,他將愛麗壓在牆壁上,瘋狂地律動着,他們的喘息聲交織在一起,纏綿而又火辣,整個夜空彷彿也變得迷離動情起來,牙膏吞了吞口水,他覺得他也有些蠢蠢欲動了,這種**在曾經無數個黑夜當中都不曾有過,他甚至連做夢都沒有夢到過,他的夢裡都是荒涼和飢餓,和被親人拋棄的恐慌。

他看了一會就回到了阿勇的身邊,他說:“阿勇,快走吧,楊京很快就要回來了。你趕緊走。”

牙膏推着阿勇離開了窗口,阿勇一步回頭看着窗口中爸爸的眼神。他從來都很相信爸爸,但是這一次,他相信自己親眼看到的。“爸爸一定是病了,他需要休養,他常年生活在恐懼之中,他不相信任何人,一定是這樣。”男孩最後看了眼父親,一瘸一拐地走向他自己的房間。

男人一直望着男孩,直到看不見他的背影,他拿着手中香噴噴的食物,他沒有吃過這種植物,但是阿勇和希望一定都吃了,所以他也一定要吃。如果他們死了,他活着就沒有了任何意義。

他相信吃這種植物一定不會死,相反還能讓自己變得強壯。

但是這種植物已經成年,他們沒有多少天安生的日了,也許是現在,也許是明天,也許是後天,他不知道死神什麼時候會降臨,他不知道自己是否有能力阻止,比起阻止這場悲劇,他更擔心的是阿勇不跟他走。

他會不跟他走嗎?他不知道。他們從來沒有受過這樣的考驗,這是第一次。

男人抱着頭坐在牀邊,他希望第二天快點到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