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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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們走了很長時間的一段,感覺整個頭髮上都佈滿了沙,把頭一低,用手一抓竟能掉下一大把塵土來,剛纔風很大,他們幾乎睜不開眼。

“爸爸,我們到那個車庫下面躲一躲吧!”女孩捂着眼睛喊着。

男人試圖把塑料布撐開擋在他們的面前,可這都是徒勞,風將布給刮起來,男人費力地拽着布,接着女孩也跑了過去和他們一起拽着布,好像他們個都要被風吹起來了。

“放手!孩們,放手!”男人擔心地喊着,他們個人連同着那塊塑料布被一起吹着向後倒退。

於是男孩和女孩都放手了,男人也放手,那塊布像脫了繮的野馬隨着狂風一起被掀到了天上,他們感到突然失去了庇護一般,具瘦弱的身體在蒼穹之下顯得如同螻蟻一樣渺小。

男人左右臂膀分別攬着兩個孩躲到了街邊的一個車庫邊上。他們緊緊貼着牆壁,好像要把自己的身體給嵌進去,男人依依不捨地看着那塊被吹得毫無蹤影的塑料布,有點惋惜,這塊塑料布可不好找,遮風擋雨全靠它,現在它沒有了,被吹走了,而他們個人都拉不住它。

男人打量了身後的車庫,用耳朵貼着縫隙仔細聽着聲音,裡面應該沒有人,他的眼睛在縫隙裡張望着,好像要把裡面給看清楚,但是他看不清楚,他看到門外面有一把生了鏽的鐵鎖,外面的金屬鍍層輕輕一碰就伴隨着鐵鏽脫落,斑駁不已,就像拿破崙蛋糕一樣,層層疊疊,一咬就落得滿地都是酥脆的屑,這道門應該很長時間沒有被打開過了,裡面也許有什麼東西也不一定。

男人看外面的風還有很長一段時間纔會停止,他從揹包裡拿出工具,一下又一下撬開了那道門,他嘩啦一聲將門推開,裡面衝出一股刺鼻的塵土味,就像一個很久沒通風的屋散發出的那種味道,他們個人不約而同地捂上了鼻。男人的肺部吸入這種空氣,捂着胸口嗆咳了一會。

等他們的眼睛適應了屋裡的光線,男孩發出一聲驚喜的叫聲:“噢,爸爸,快看,那是會飛的汽車!天吶!它一點都沒生鏽,它看起來就像新的!”

女孩眼裡也露出一種光彩來,是一輛看上去很新,保存完好的汽車,汽車兩邊的翼摺疊收了起來,就好像用翅膀在地上走的蝙蝠那樣,看上去相當有趣,兩個孩圍着那輛汽車走了一圈,這的確是個車庫,裡面除了一輛車,幾把掃帚,一個垃圾桶,一堆修理工具,還有幾個油桶,沒有其他東西了。

男人並沒有理睬那輛車,他走到了垃圾桶邊上翻了翻,沒有發現可以利用的東西,他又拿了拿塑料桶,裡面的汽油都是空的,他打開蓋,聞了聞,沒錯,那些桶都是裝過汽油的,他將桶翻了過來,往下倒,試圖從塑料桶的底部擠出幾滴油來。但是桶裡已經幹得倒不出任何東西來了,男人心裡暗暗咒罵着,怎麼能倒得那麼幹淨,一滴都不剩。

他沮喪地將塑料桶扔在了地上,然後開始在工具箱裡翻着東西,鐵板手,鐵榔頭,不,這些都重了,他們用不到。

男孩和女孩坐在了汽車上,在東西摸着,很好奇,他們從來沒有好好看過一輛那麼新的汽車。他們印象當中的汽車就和大街上的爛鐵一樣。

它真好看,男孩摸着裡面的內飾。他叫道:“爸爸,你會開嗎?”

男人回答:“哦,是的,我會開。”

男孩興奮地道:“爸爸,它有翅膀,它還會飛,我們開着它飛出去,就能很快到我們想要去的地方了。”

男人沒有翻到什麼好東西走到了車邊檢查了下油量:“它飛不了了,沒有汽油。”

男人找來一根撬棍,探入油箱,撬棍觸到了底部,他又拿了上來,用手摸了摸棍的頂部,大約有1釐米厚的汽油,他一陣欣喜,好了,汽油是難得的燃料,可以在緊急的時候快速點燃火,可以在天氣不冷的時候當油燈使用,他們就可以不必忍受篝火刺鼻的煙味了。

男人用車庫裡的工具把油箱給卸了下來,然後找來了一個小罐,他將汽油倒在了裡面,有小半罐,他振奮地道:“孩們今天我們旗開得勝!我們找到了一點汽油!”

可是孩們並沒有他想象的那樣高興,比起汽油,他們更願意聽到找到了食物。

男孩畢竟還小,他對着汽車新鮮了一陣,玩了一陣就覺得累了。

女孩從車上下來,看了看外面:“爸爸,風小了,我們可以出去了。”

男人探出身看了看天色,天氣非常奇怪,雖然是白天,但是看上去就像是傍晚,天上的雲層像被火燒過一樣,印着紅色,給整個小鎮的廢墟都鍍上了一層烙鐵般的色彩。男人有點不確定氣候的變化,也許一場大風暴將要來了。他心裡有一個不好的預感。

他們需要一點食物來躲過這要命的一兩天。

“爸爸,我們今天能找到食物嗎?”男孩擔心地問。

“能,一定能。”男人回答。

男孩:“可你昨天也這麼說。”

女孩打斷了男孩:“昨天我們不是找到了嗎?”

男孩:“可那不是爸爸找到的。”

女孩狠狠瞪了眼弟弟:“我們找到的就是爸爸找到的,只要有食物,爸爸就沒有說錯。”

男孩吐了吐舌頭。他小心翼翼地說:“外公說上帝會保佑我們的,對嗎?”

男人愛憐得撫摸男孩,他點點頭:“是的,上帝會保佑我們今天能找到東西。”

女孩看了他們一眼:“這裡沒有上帝,上帝已經死了。”

男人吃驚地看着女孩,暗沉色的嘴脣動了動,他說:“你的外公威爾斯先生是上帝的僕人,他不僅是一名醫生,還是一名受人尊敬的長老(基督裡管非職業的牧師稱爲長老),他聽到你說的話會難過的。”

女孩緊緊捏着衣角,其實她心裡一直有一團烈火,他們是被拋棄的人,在苦苦掙扎着存活,他們所有的一切,包括能活到現在都是因爲他們的努力。她咬了咬嘴脣,內心的那股躁動沒有噴發出來。她說:“我自己出去找食物,弟弟和你在一起。”

說完,女孩一頭鑽入了風沙中,她的身影在幾米開外就已經模糊,她的聲音還算清晰:“我們會在約定的地方見面。”她知道爸爸一直在堅持着,試圖讓他們堅信一切都會很快好起來,可是她早就看穿了他,這個脆弱的男人一直用謊言在支撐着他的信念。

女孩不顧父親在背後的喊叫和追趕,她想成爲一個不依靠父親的人,她拉上了自己的帽,飛快地脫離了父親的視線,直到她聽不到父親的喊叫,眼裡露出一種勝利的喜悅,可是很快,這種喜悅在她眼裡淡去了,她想到了爸爸的咳嗽,他們說好的今天一起出來,但是她很快又說服了自己,她雖然瘦,但是還算健康,也許她可以很快就找到食物,然後早點回去,讓爸爸好好休息一天。

她將夾克衫的拉鍊一直拉到脖底下,這樣沙塵就不會鑽進她的脖。女孩準備好匕在她容易拿到的地方,然後她琢磨着去附近一家酒吧,除了罐頭以外,酒的保質期也很長,並且可以抵禦寒冷,雖然很多人會想到這一點,但是女孩還是決定去碰碰運氣。

那家酒吧外面的招牌已經倒塌了,只有門前的一個大廣告酒瓶顯示這裡曾經是一個酒吧。酒吧玻璃窗戶上被砸了一個洞,滿屋都是沙,女孩的腳落在地上都會隱約陷入,天吶,她很難想象這裡會有什麼東西,到處都是七零八落倒地的空瓶,也許在很久以前這裡正舉行過一個派對,每個人都喝得爛醉。

女孩站在門口怔怔盯了一會,她猶豫着要不要進去找找東西。有個東西看上去埋在淺淺的沙裡,也許是一條被褥,或者是一件衣服,女孩隨手拿起了一根木棍,吹了吹上面的灰,她討厭老鼠,也許那件黑色的東西底下會鑽出成羣的老鼠來,那些東西速很快,又兇猛,除了啃吃木頭,它們通常還會吃死屍,那些東西的生存能力可比人強多了。

她試着挑開了那件黑色的衣服,噢,天吶,她就知道不會有驚喜,下面是一副骨架,人的骨架,衣服被她挑起來,和衣服連着的骨架也隨之散了開去。女孩連同木棍一起扔在了地上。

女孩一個人轉悠了將近一個小時,這個鎮很大,大得超出她的想象,她和爸爸一直都沒有碰面,所以她認爲這個鎮是大的,否則他們早就遇上了,這裡也許沒有人,她走了一個多小時都沒有看到任何人,除了死人。

沒有人比有人要好,看到陌生人會讓她緊張。可是她又渴望能夠看到幾個人,也許她可以和他們說說話,也許有人知道哪裡可以找到東西。她已經很久沒有和其他人說話了,除了爸爸和弟弟,她不知道一個人一直不說話會是什麼樣。

她又走了半個小時,一直沿着那條斑駁的水泥,因爲氣候的劇烈變化,那條已經開裂,到處都是閃電紋,還有斷裂並且拱起,有時候還會有建築倒塌在上面,她需要爬過去。那些裸露的鋼筋在搖曳着,上面還欠着混凝土塊,還有許多廢棄的電線,外面的絕緣層已經像被火烤過一般融化,粘着金屬銅絲,整堆廢墟就像一個被折斷的機器人,躺在那裡無力迴天,連微生物對它們的分解也非常艱鉅。

女孩終於見到了一個“老人”,因爲他身材傴僂,蓬頭垢面看不清面容。他們在這條公上相逢的時候,彼此都怔住了,只有他們自己才知道內心是多麼緊張。

“老人”拄着柺杖,身上揹着厚重的東西,那是他的全部家當,看上去他就像個騾,背上的東西將他的腰都壓彎了,他用“條腿”顫顫巍巍地走在那裡,他也許以爲沒有人,所以他才放心地走着,他看上去隨時都會倒在上起不來,成爲這廢墟中的一員。

女孩緊緊握着刀柄,就算是一個“老人”,她也必須謹慎,她停在那裡,等着他走過去。只要他走過去,她就不會和他起衝突,她不想起衝突,那個“老人”越走越近,除了一開始短暫的停頓,他們也許都在等對方先走過去,但是女孩沒有動,所以他慢慢動了起來,總要有一個人先動的,不是嗎?他一步一步走向女孩,只是他的腿邁得更加艱難了,就好像有什麼巨大的阻力阻止他前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