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落西沉,納蘭魅支頜坐在窗邊靜靜出神,窗外如血殘陽映進他眼瞳中,他眼如寶石絢爛,面色如雪透明無暇,身影鑲在紅光中依舊顯得單薄,幾日來的服藥與休息,他的身體已經逐漸明朗,脣色也開始恢復到最初的紅潤。
無量山的事情似乎就此告一段落,寧環頃在被抓的當晚便服毒自亡,枉他爲祈硯國如此忠心,到頭來,依舊落得身敗名裂,身死異鄉的下場,至於羽無傷,幸虧月瀆卿事先早就準備,在抓的那一晚便給他服下了軟筋散,即使想自殺,也是心有意而力不足,被人靜靜看押在客房中,只等着月瀆卿回朝面聖。
此番爭鬥葬送太多武林高手,這對於武林來說無疑是一次重創,而慕容幽,身爲武林盟主,身體還沒有完全恢復,卻已開始忙碌起此次事情的善後,儘管他對此毫不在乎。而他身邊,依然少不了一襲黑衣的墨蓮,納蘭魅醒來沒幾天,墨蓮就帶着君憐回到了無量山,因他殺出去時受了不輕的傷,經過數天的療養確保有能力自保下才現身,這才耽誤了幾天時間,針對這些,慕容幽並沒有說什麼,只是在墨蓮出現的那一刻,目光不露痕跡地向後瞥了一眼,他若無其事的神色卻讓納蘭魅心裡微微一酸:記憶中那個美麗而邪異的少年已經不復存在。
春末的天白天很暖,夜裡很涼。
白日裡,納蘭魅會陪在慕容幽身邊,時而幫着處理一些江湖瑣事,時而會陪着到處閒逛,碩大的無量山中儘管很少看見他們的身影,可只要出現,他們必定會相伴走在一起。夜晚,納蘭魅會陪着慕容幽直到深夜,然後在書房中沉沉睡去,醒來時已在慕容幽房中,身邊也有着慕容幽熟睡時的容顏。
他們,似乎已經默認了一種關係,淡靜如水,卻有着不可言喻的牽絆,如同墨蓮會爲慕容幽準備飯菜時下意識地準備兩人份飯菜量,如同寒楓裁布製衣時會不自覺地裁出兩個人的衣裳,然後抱着那一襲紅一襲紫的布料微微發愣,如同君憐時而開口閉口的“我們家師父的納蘭大哥。。。”
時光,也似乎在此刻變得甚外美好。
然而,納蘭魅的眼眸卻隨着這時光的流逝而逐漸沉澱下來,他變得時常坐在慕容幽身邊看着窗外靜靜出神,時常走在慕容幽身邊凝望着腳下新落下的樹葉恍惚心思,也時常睡在慕容幽身邊自深夢中輕輕幽嘆,那深邃的眼底究竟埋藏着什麼,似乎,沒有人能看懂。。。
月明星稀,夜色漫漫。
“少主?”
一聲輕喚喚回納蘭魅出籠的思緒,緩緩轉過頭,眸光看着站在一邊的葬,緩緩秀眉,輕聲說道:“繼續說。”
“是,少主。”葬微微擡頭看了一眼納蘭魅,他頸側肌膚如雪,隱約可見淡色血管,卻也透出一絲虛弱,沉默了一刻,葬開口說:“晉陽至今都在流傳少主受傷昏迷生死不明的消息,滿朝文武羣心不安,接連導致國中百姓民心渙散,處處人人自危。”
“朝廷的措施是什麼?”納蘭魅輕問。
“一方面壓制流言,另一方面已派出暗衛四處尋找少主下落。”葬沉吟,“。。。目的是想請少主出面。”說着,他便看見納蘭魅微斂起眉頭,心下衡量後,說,“少主,會出面嗎?”
納蘭魅擡眸看他,卻是詢問他的意見,“你覺得呢?”葬微微沉思,遲疑許久後,還是說出了自己的想法,“少主,屬下覺得。。。還是不要。。。”剛說着,他就像突然想起來什麼般,突然噎了話語,終是沒有再說下去。
納蘭魅卻是一笑,透盡無奈與疲憊,輕聲問他,“那镹兒呢?镹兒怎麼辦?”他牽動嘴角,脣色清冽,說不出溫潤,凝望着葬的眼眸染墨黝黑,“是我親手將镹兒送入宮中,如今他過的並不幸福,你要我如何安心只過我自己的逍遙日子?。。。”
“所以少主決定出面嗎?”葬啞然失笑,不知在諷刺誰,“那出面後呢?解決了所有,那少主呢?做了這麼多,甚至差點丟了命,除了功高蓋主,還會剩什麼?少主,這些明擺着是圈套,你一旦出面,必將死路一條啊!。。。”
納蘭魅斂眸,指尖透明,“可這些。。。並不如镹兒重要。。。”
“那盟主呢?”葬突然說,明顯地看着納蘭魅微微一怔。
“少主要離開盟主嗎?”
納蘭魅朦朧了思緒,一時不知作何回答,潛意識地卻清楚的知道,如果他此時選擇離開,那他和慕容此生便再無任何交集,甚至此一生都不會再見面,如果可以,他想留下來,靜靜陪在那人身邊,哪怕是一輩子。。。
可是,镹兒呢?。。。
镹兒怎麼辦?。。。
他揉揉額際,眉宇間卸不去的疲憊,“逸,你先下去吧,我累了。”葬擡眸看向他,讀懂他神色間的無力,心中忽然覺得煩躁異常,他躬身後便快速消失在房中。
納蘭魅卻是對着燭火幽幽嘆口氣,說,“不進來嗎?”
搖晃光影中,一抹長影踏入房中,氣質淡雅,氣宇軒昂,透過朦朧燭光,他揚眸看着納蘭魅。納蘭魅撐着下頜看着窗外,窗外月色如紗薄,覆在納蘭魅身周,柔和中,他好似下一刻便要羽化昇天,美得過於虛幻。
納蘭魅並沒有看向月瀆卿,但月瀆卿知道他在等自己說話,他凝凝神,直接開門見山說,“我明日動身。”納蘭魅輕輕嗯一聲,並沒有下文,眼眸卻在月瀆卿看不見的角度悄悄黯下去,月瀆卿直直看着他,背影筆直修長,透着不容拒絕,“跟我回晉陽。”
納蘭魅始終看着窗外,沉寂的夜空墨色的蒼穹彷彿要吞沒一切,一如他此時的心情,沉寂黑暗,看不到一絲光明,夜風冷冷,手指在桌上冰冷發白,許久的沉默後,他輕輕迴應:“好,我跟你回去,不過,多給我一天時間,我還有事。。。需要了結。。。”
他聲音低下去,心口突然抽疼的厲害。
月瀆卿靜靜看了他一眼,也不知想了什麼,轉身便向門口走去,腳步卻在要踏出門檻時頓下,忽而側過頭,低聲說道:“镹兒已有身孕,所以你必須回去。。。”
不爲月瀆,只爲镹兒。。。
門內,納蘭魅輕輕閉上眼睛,語音喃喃:“我明白。。。”
月瀆透頷首,腳步踏出房門,卻又立馬停下來,淡定生息,揚眸看向門外一邊。
玄月當空,銀白如雪,透過樹梢斑駁牆邊暗影,慕容幽不知站了多久,手中尚有着一罈未揭泥的佳釀,他的面容交織在朦朧光線與黑暗夜色中,讓人看不清他的表情,亦猜不出他此時的想法。
黑暗中,他緩緩轉身離去,亦如他來時般悄然。
在他身後,納蘭魅僵立在門邊。。。
這一夜,星月明朗,寧靜而柔和,納蘭魅卻是佇立在窗前,徹夜未眠。
第二天,他依舊面容恬靜地陪在慕容幽身邊,安靜地陪着他處理那堆積如山的折函,他們之間,和諧到似乎什麼也沒有發生過。
夕落時分,納蘭魅微笑着退出去,直到夜幕降臨,納蘭魅才緩緩出現,依舊的紫荼長衫,依舊的黑墨長髮,眼底卻有着不一樣的含蘊,他二話不說地將慕容幽拖去自己臥房。
美酒,佳餚,滿室飄香。
慕容幽眯眼看他,納蘭魅卻是微微一笑,什麼也不說的推着他坐下,傾身爲他斟滿一杯酒遞給他,眉梢有輕佻笑意,“貴妃醉。”
慕容幽輕挑眉。
貴妃醉,源自上古朝代有位妃子光聞一口傾醉數日,特賜御名貴妃醉流傳至今,有名的烈中之烈酒,卻不知納蘭魅今日爲何搬來這酒,當真是想醉生夢死嗎?
納蘭魅在他身邊坐下,也爲自己斟了一杯,舉向他,眉目含笑,“今晚,我們不醉不歸,如何?”
慕容幽不作回答,卻無聲地端起酒杯,仰首飲盡,涓滴不剩。
納蘭魅看着他,也飲盡杯中酒,然後爲慕容幽倒滿酒,酒過三杯後,納蘭魅垂下睫毛,然後輕輕嘆了口氣,說,“聽說過離族嗎?”
手指微微一頓,喝酒的動作停了停,慕容幽盯着面前的籬蒿筍片,修長手指玩弄着手中精緻小巧的酒杯
閃爍着的眼眸不知道在想什麼。
納蘭魅勉強扯出一絲笑容,擡眸看向窗外銀月,面容中有着似月光般的寂寞,“我爹孃都是離族人,自幼定親,長大後按着所有長輩們的心意,順利成章成了親,一年便有了我,我出生時,我娘才十六歲,而我爹正過二十歲生辰。。。”
“我娘說,我爹是個溫柔體貼的人,他帶給了我娘最極致的幸福,在她幸福到不知如何是好的時候,我的出生,更是將這種幸福推向一個巔峰。。。。”
納蘭魅面容在月色中夢幻如仙,卻有種說不出是悽然,慕容幽垂着睫毛,似乎在認真聽着納蘭魅的話,“離族,無論男女皆可生育,因爲他們體制異常,男子與男子結合後也會暗懷珠胎,而我爹。。。也是。。。”
“在我四歲那年,我娘發現了我爹的異常,我爹。。。竟然懷孕了。。。”他不可思議地笑着,似乎幻想出了當日的場景,他緩緩笑着,語氣幽幽,“在我孃的追問下,我爹交代了孩子的另一位父親。。。”
“他是離族族長長子,下一任離族族長。。。”他眸光轉向慕容幽,眼底有着深深沉痛,像是從不願觸及的傷口,被猛地一下子揭開,他輕輕嘆氣,“我娘深愛着我爹,可我爹卻深愛着那族長長子,他娶我娘也源自一份責任,與愛情毫無關聯。。。”
“我娘知道後,帶着我離開了。。。”
“我以爲我娘會怨恨,終身不會原諒我爹。。。”
“其實我錯了。。。”
“我娘愛我爹,所以她愛我爹的所有,包括那族長長子,包括那未出世的孩子。。。”
“我娘甚至在臨死前也依舊囑咐着我不要去認親,不要去打擾他們。。。”
手指無意識地揪緊了,納蘭魅笑容破碎。
“直到五年前,離族引來一場滅族之禍。。。”
“等我趕到的時候,一切都已經晚了,離族村落已經燃起大火,根本無法撲滅,無奈下,我按着我娘畫的畫像四處尋找我爹,可等我找到他時,他也只剩下了最後一口氣。。。”
“在他生命的最後,他給了我一個弟弟。。。”
“镹兒。。。就是我的弟弟。。。”他直直看着慕容幽,心碎萬分,“這個世間,镹兒是我唯一的親人,所以我無論如何,都不能,也無法拋下他。。。”
慕容幽卻是狠狠地一仰頭,將杯中酒吞飲入腹,火辣辣的感覺一直從咽喉蔓延到整個身體,他眯了眼看着酒杯,依舊沉默着。
納蘭魅緩了眸,垂了垂眼,伸手準備爲他倒酒,一擡手卻發現酒壺已空,他暗笑一聲,起身,“酒喝完了,我再去拿點。。。”
剛一起身,手腕上傳來一股拉力,他跌進身後那人懷中,緊接着,一個吻驟然壓下!
濃烈,炙熱,如狂風暴雨,帶着酒醉後的瘋狂,一寸一寸地將納蘭魅所有感官吞滅!
世界開始旋轉。。。
納蘭魅像是被抽盡了力氣,無力地靠在他身上,仰首承受着他的吻,輾轉反覆間,他似乎知曉什麼般,頃刻間似乎又放棄了什麼般,原本抵在慕容幽胸前的雙手緩緩失去力道,他緩緩閉上眼睛,任由慕容幽摟緊他的腰,扣着他後頸,不斷加深這個吻,纏綿,悱惻。
空氣熱烈的似乎要燃燒起來,他們身體緊緊貼合在一起,心跳與呼吸,此時此刻都融合在了一起,微妙,且奇異。
“你是我的。。。”
慕容幽的吻滑下他脖頸,微微粗重的呼吸預示了他強壓已久的慾望,而他的手臂也緊緊勒在納蘭魅腰間,像是要活生生地將納蘭魅勒進他的體內。
納蘭魅微喘着呼吸,幽白如蓮的雙頰浮起暈紅,迷亂中摻雜着不知所措,纔想着,一陣天翻地覆後,他被狠狠仍上牀榻,剛要掙扎着起身,一道黑影已經壓下,他被壓了回去,慕容幽一手撐在他腦袋兩邊,一手放肆地遊弋在他出塵的臉頰輪廓,邪異狹長的眼眸戲謔且冷漠地看着他:“記得我曾經說過什麼嗎?”
納蘭魅眼神清澈地看着他,“過後,是否還我自由?”
“以身相許後,你便自由。”慕容幽倨傲地看着他,不帶任何感情。
本是情之所至共赴巫夢,此時此刻到他嘴裡,倒成了一次交易,交易完畢後,便不再有任何關係。
風吹起了幔帳,重重疊疊,飄忽被燭光朦朧的兩道身影。
納蘭魅坦然看着他,一隻手輕輕拉開自己腰帶,“。。。從此後,你我便爲陌路。。。”他聲音輕柔如羽,又如深夢中呢喃而出的夢囈:“。。。你便是你,我便是我,永不相欠。。。”
慕容幽俯下身子,“記住你所說的。。。”
燭光在納蘭魅彈指間化作一抹青煙嫋嫋升空,幔帳在柔和月色中緩緩落下,渲染一室旖旎。
當情與欲結合,一切都發生得如此自然。
當衣裳褪盡,□□燃燒,影影綽綽間,酒香糾纏在脣舌間,從幾近窒息的吻中解脫出來,納蘭魅漆黑如墨的雙眸浮上一層霧氣,被肆虐過的紅脣如點血胭脂般瑰麗,他神智迷離地看着牀頂,身體在那帶着火的掌下輕輕顫着,心跳開始劇烈跳動,呼吸變得艱難,窒息般的難受讓他無意識地弓起身子,難受地低吟着。
慕容幽修長手指遊走在納蘭魅如雪晶瑩的肌膚上,沿着弧線優美的頸項一路沿下,俯身在納蘭魅頸項側輕舔吮吸,從到脖頸鎖骨,從鎖骨到胸前。。。納蘭魅揪緊身下的被子,額際慢慢沁出細汗,身體不由掌控的感覺讓他驚懼,當慕容幽俯身時,他不由得抱緊了慕容幽頸項,想要尋求一絲真實。
慕容幽似乎是感覺到他的不安,他擡起頭看着納蘭魅,納蘭魅脣色鮮豔,卻難掩他眼中那一抹緊繃,他在害怕。。。看着,心中忽然涌現出一股柔軟,慕容幽再度吻上他,忽地變得溫柔起來,漸漸地,納蘭魅在他身下鬆懈了身體,白皙如玉的身子漸漸瀰漫上大片紅暈,不一會兒,整個身子好似要燒起來一般。。。
慕容幽眼眸沉黯,猶如無邊黑夜,在納蘭魅意識到會發生什麼時,被撕裂般的疼痛自□□傳來,瞬間席捲納蘭魅所有感官,短促的一聲悶哼後他咬緊了脣,殷紅血珠沿着脣瓣落下,指甲也深深掐進掌心,原本染着□□的紅潤臉頰霎時慘白。
“疼嗎?”
慕容幽舔盡那殷紅鮮血,貪婪吮吸着那脣瓣的芳香,低低凝望着他輕問,而他粗喘的呼吸也說明他也並不好受。
納蘭魅喘息地看着他,脣色發白,疼得說不出話,等了半晌,等到下身疼到幾近麻痹,他輕輕摟住了慕容幽,咬着脣,默許他的侵略。
慕容幽難耐地閉上眼,開始了一夜的瘋狂。
黏稠的汗液混雜着淡淡的清香擾亂兩個人的神智,那裡似乎出點血,溼潤血液做了潤滑,雖然依舊疼,卻也沒有起初那般劇烈。
慕容幽的雙眉因慾望侵襲而緊緊皺着,本是白皙的斂眸此時也染上了緋紅,蝕骨妖嬈中透出風情,細緻的額上佈滿一層細汗,表情裡分不清是痛苦還是快樂。
納蘭魅玉琢般的身子劇烈顫抖着,汗水溼透他的長髮貼在雙頰,黑白分明的雙眸透着悽然,在那一波又一波分不清是痛苦還是快感的感覺裡,他逐漸迷失了自己。。。
黎明破曉,曙光初現,在地平線上拉開一條金線。
自慕容幽夢中幽幽轉醒時,房中擺設沒有一絲變化,桌上佳餚未動,美酒一滴不剩,只有那一抹身影隨着陽光透明在房中。
那天,納蘭魅消失在慕容幽的世界。
同一天裡,慕容幽也啓程回仙人潭。。。
他們之間,似乎就如納蘭魅所說——
此生再無交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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