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婚期前兩天,護國府中已經準備妥當,走到哪都是鮮豔的紅顏色,顯得溫暖而喜慶。院落地面上的腐葉已被掃去,連春來沒有發芽的枯枝也會剪了去,整個院落被整理得乾乾淨淨,整潔美觀而生機勃勃;院中小荷曰也重新換過水,放進了幾條小喜鯉,紅燦燦的在水裡游來游去,無限靈氣。
清風吹過綠葉,帶着一陣陣草木新香吹進書房。月瀆怡端着藥推門走了進去,納蘭魅正在看書,聽到聲音便擡起了頭,然後放下書接過月瀆怡遞過來的藥喝下,異常苦澀的味道讓納蘭魅禁不住有些反胃,月瀆怡見狀連忙塞了一顆蜜棗到他嘴裡,有些心疼地問他,“很苦嗎?”
“還好。”納蘭魅吮了吮嘴裡的蜜棗,待口中苦澀淡去,才重新說,“镹兒走了嗎?”
“是呀,吵着鬧着,抱着柱子怎麼也不肯走,最後還是被太子殿下連拉帶拖扛走的。”月瀆怡繞到納蘭魅背後,伸手爲納蘭魅按捏肩膀,似乎是想到了剛纔那情景,有些忍不住地笑了,“魅哥哥,你可沒聽到那叫聲,可真夠淒厲的。”
納蘭魅放鬆了身子,輕輕跟着笑,笑容裡含着濃郁的寵溺,“他那叫聲估計連後山的守衛都能聽見了,我又怎會聽不見?我頭都疼了,那小子擺明就是吃定了我會心軟。”說着,他搖了搖頭,略顯無奈地說,“都快是做爹爹的人,還像個孩子似的。”
“可這樣不好嗎,無憂無慮,這才纔是镹兒啊。”月瀆怡又伸手爲他太陽囧,輕柔無力,讓納蘭魅不知不覺便鬆弛下神經,微閉上眼睛聽月瀆怡說,“如果將來我和魅哥哥有了孩子,我也要讓他像镹兒一樣快快樂樂的活着,纔不要他像魅哥哥這般勞累。”
納蘭魅聞言輕笑,“你這樣教育孩子,孩子會無法無天的。”
“那就讓我寵着他,魅哥哥再管他,就不信鎮不住他。”她的話讓納蘭魅不禁苦笑,“孩子在我手中也只會更加無法無天。”月瀆怡嗤嗤而笑,連手指都有些顫抖,笑了半天才停下,說,“那就讓孩子無法無天好了,若真到了管不了的時候,我們就丟給我哥去,只要他臉一板,天下就沒有管不了的孩子。”
“你哥不殺了我纔怪。”納蘭魅跟着笑了一會,才結束這段笑鬧,說,“你哥也回去了吧?”
“嗯,說宴客方面還要再安排確定一下。”月瀆怡輕錘着納蘭魅的肩頭,頓了片刻才遲疑着說,“魅哥哥,你明天有空嗎?”
納蘭魅輕輕點了點頭,示意有空,“有什麼事嗎?”
月瀆怡緩緩停下動作,“明天我們去城外月老祠好不好?”納蘭魅聞言擡起頭看她,她臉頰微紅,如實說,“其實每年我都會去月老祠裡許願,如今許下的願望算是實現了,所以想在婚前去進香還願答謝月老的成全。魅哥哥,可以嗎?”她眼底的期盼讓納蘭魅笑了笑,“沒什麼大不了的事,往後只要你想去,我便陪你去。”
月瀆怡微紅了眼睛,她伸手抱住納蘭魅,將臉埋在他的脖頸,眼中有溼潤的水氣漫出,“魅哥哥,謝謝你,我很幸福,真的很幸福!”
納蘭魅靜靜垂下眼,輕輕而笑,“那就好。”
午後陽光寧靜,晉陽城東邊來了一位不速之客,銀白色衣袍勾勒玲瓏身段,白嫩細滑的手臂在寬大荷葉袖下若隱若現,讓人禁不住便浮想聯翩,彎彎柳葉眉稍點綴着兩瓣晶花,襯得一雙鳳眸柔媚盈盈,風情無限,奈何那眼底正瀰漫着一股子狠厲寒氣,讓所有想要靠近的人不自覺下便退避三舍。
寒楓跨進一家客棧,與迎面而來的君憐打了照面。
君憐見到熟人,眼睛一亮,連忙屁顛屁顛跑過來,“寒姐姐,好久不見,你也來晉陽了?”寒楓笑着伸手拍拍他的頭頂,也沒有回答他,徑直環視一週,說,“就你一個人嗎?”
“墨蓮剛出去了,師父在樓上。”君憐向樓上指了指,然後苦笑着說,“不過,心情不是很好。”
走廊盡頭,一襲紅衣染盡妖色。
他靜靜倚在欄杆上,一動不動凝望樓下川流不息的人羣。也不知他究竟坐了多久,領口被廊口的風吹開露出細緻的脖頸,漆黑髮絲也隨着風迴旋,纏繞,凌亂落下又被吹起,一手隨意搭在曲起的腿上,修長小指上勾着一隻錦囊,紅豔豔的顏色,隨着風輕晃搖曳。
寒楓靜靜凝望着他,隔着寬敞的樓道,陪着他一起沉默。
直到夕陽光輝淹沒他們。
寒楓輕輕走到他身後,輕聲說,“納蘭公子後天便要成親了。”
亦是沉默。
寒楓低垂下眼,嘴角已扯不出一絲笑意,“明天,去找他吧。”
很快,夜幕低垂,繁星升起,天邊上弦銀月如橢,再過兩日,便是十五滿月。
掌燈時分,月瀆透拜訪護國府,身邊只帶着護衛奈羅。
他帶來消息有關三國關係的新走向,“藍冪國前任太子在府中被人行刺身亡,兇手尚在追查中,暫時還不會有什麼結果,不過,藍冪國對此事並不在意,反而廣爲推舉冊立新太子之事。”
“這是自然,對於皇室而言,沒用的棋子無需重視。”納蘭魅不清不淡說出實話,然後又問,“可知現下哪位皇子聲望最高?”也只能用“現下”二字,誰也不知往後會發生什麼。
“二皇子,六皇子,以及九皇子。二皇子與六皇子聲望相差無幾,九皇子微顯落後。”月瀆透回答說,“不過,據說藍冪國主看好九皇子,已經有立九皇子爲新太子的打算。”
納蘭魅偏頭想了想,才問,“可查清了這九皇子的背景?”
月瀆透想了想搖頭,“只能查出他爲皇后所出,幼年便被送出宮歷練,有關他的消息很少。”
納蘭魅沉吟片刻,說,“我猜,藍冪國主或許從一開始便已經打算立九皇子爲太子,先前做那麼多,也不過是想分化衆皇子勢力爲這九皇子鋪路,若說將其送出門歷練,倒不如說是保護他,畢竟宮中暗鬥誰也無法預料。”頓了頓,又說,“以防萬一,你也在月瀆國內細細查一番,只要是藍色眼睛或帶有藍冪國面貌特徵的人全數收押起來,然後一個個徹查,查清之前一個都不能放過,懂嗎?”
月瀆透點頭,眼底依舊肖冷,“懂。”
納蘭魅笑了笑,看了看他,然後問,“你可想過出門歷練歷練?當然,先不要考慮镹兒,只說你自己的想法。”
月瀆透愣了愣,然後沉默,最後輕輕點了點頭。
“等婚期結束後,我會安排你在三國內轉一轉,只用你自己的眼睛去了解整個局勢。不過,”納蘭魅正色起,“你必須答應我一個條件。”
“說。”
“镹兒生產前,你必須回國。”
月瀆透微怔,然後斷然回答,“自然!”
卻不知,正是這個決定,納蘭魅一手將自己推入無底深淵。
那時,國仇,家恨,情絕,生離,死別。
一夜安眠,天微亮便起了身想在院子裡轉轉,哪知月瀆怡比他還早,早飯都已經做好了,可她眼下一圈淡青色,顯然沒有睡好,問她爲什麼不多睡一會,她支支吾吾半天才說因爲興奮,一夜沒睡,所以就早點起牀了,最後還是被納蘭魅押着補睡了兩個時辰。
醒來時,天已大亮,納蘭魅已經將一切都準備好,就待啓程。月瀆怡趕忙梳妝整理,在納蘭魅爲她戴上那支玄青送的玉簪後,兩人便一同出了府門上了馬車,緩緩向城外駛去。
一路行駛,一路商販叫賣,一路人聲熙攘,月瀆怡撩着簾子,好奇地張望着外面,顏色新鮮的水果,香甜誘人的糕點,香氣四溢的混沌油條,熱氣騰騰的包子饅頭,熱鬧叫好的街頭雜耍,墨香縈繞的古玩字畫,璀璨精緻的珠寶首飾,風趣幽默的說書先生,手藝精湛的捏面伯伯……
“好熱鬧啊。”月瀆怡興嘆城中的繁華。身邊的納蘭魅同樣也撩着另一邊簾子看着外面,欣賞每個路人的表情,或喜或悲,卻都洋溢着幸福的光暈,笑着輕聲說,“不貪心,所以過得心安理得,雖然簡單,卻十分快樂。”
“爲官者要守護的,不就是他們臉上的這些表情嗎,或快樂,或悲傷,卻都活出了真實,活出了自我。”月瀆怡欣欣而笑,“魅哥哥,你看到這些,心裡很欣慰吧?”
“是啊。”納蘭魅低聲笑着,說,“什麼都值了。”
“以後,我和魅哥哥一起守護他們,給他們豐衣足食安居樂業的生活。”月瀆怡伸手挽住納蘭魅的手臂,將臉輕輕靠在他肩上,笑着說,“魅哥哥,你說好不好?”
“好。”納蘭魅轉過頭看她,放下手中簾子,錯過簾外一閃而過的嫣紅衣角。
馬蹄聲清脆,漸漸自身後遠去。
慕容幽走了幾步,便緩緩停下腳步,微微遲疑後,轉身向後看去,那輛馬車已經漸漸駛出街頭,消失在視線中。
寒楓見他停下腳步,便順着他的目光看去,依舊是人羣吵鬧的熙攘聲,並沒有什麼特別的,引人注意的地方,“怎麼了?”
慕容幽卻轉回身,徑直向前面走去,“沒什麼,走吧。”
到了護國府門前,卻意外聽到門衛說國師陪着公主出門了,不知道去了什麼地方,更不知道什麼時候回府。
慕容幽轉身而去。
已近午時,太陽已有些熱辣,街上的人羣微散了去,可還有許多人徘徊,慕容幽靜靜走在人羣中,渾身散發而出的戾氣讓前方自動讓開一條道路,寒楓跟在他身邊,不時東望望西看看。而在相鄰的街道上,月瀆怡拉着納蘭魅在首飾攤前翻弄,一會兒戴着這個一會又試試那個,要這個不捨這個,要這個又不捨那個,躊躇滿志,卻苦於難以抉擇,最後納蘭魅搖頭一笑,全要了。
這邊兩人,慕容幽緩緩向前走,寒楓在他背後,就着他的背影是看各種布料顏色,直到慕容幽快走出視線,便手一甩一錠銀子,抱起所有紅色布料猛追上去;這邊兩人,月瀆怡拉着納蘭魅來到那布攤前,隨手翻了幾個樣式,就問老闆有沒有紅顏色的同種款式,結果老闆苦笑說,紅顏色就在剛剛被人全部買走了,連存貨都沒有了,納蘭魅看着月瀆怡明顯失望的摸樣,笑着將她拉到其他的攤前。
接着,又捏了麪人,看了雜耍,畫了畫像,吃了混沌,喝了糖水,月瀆怡終於玩夠了,結果,喝多了東西——“魅哥哥,你在這等我一下,我去去就來!”
沒等納蘭魅回答,月瀆怡便跑開了,鑽東鑽西,想要找地方方便,盲目的東張西望的下場,便碰地一聲撞到了人,好在沒撞倒,倒是將對方懷裡的布匹撞掉了一地,鮮豔的紅顏色在地面滾出旖旎風光。
“對不起,我不是有意的,我馬上幫你撿。”月瀆怡連忙道歉,彎腰去撿地上的布匹。對方顯然沒有怪罪她的意思,跟着彎下腰一起撿,直到撿起所有布匹,見月瀆怡緊咬着脣,有些不舒服的樣子,便問,“是不是哪裡撞到了?”
“不,不是。”月瀆怡漲紅了臉,支支吾吾地問,“姐姐,你知不知道附近有沒有……我喝多了東西,有點急……”說着,夾緊了雙腿,臉色更紅了。
那人被她的樣子逗笑了,“跟我來吧。”
解決完後,月瀆怡終於鬆了口氣,對一直在外面替她把門的大姐姐鄭重道謝,便一溜煙跑了,可跑了幾步又折了回來,有些不好意思地開口請求說,“姐姐,那個,你可不可以買一匹紅布給我?我,我快成親了,想給夫君做幾件衣服,可是剛剛沒找到好布,所以想請姐姐讓匹布給我……”
“可以。”那人倒是豪爽,隨手便仍了匹布給她,見月瀆怡要掏銀子,她搖了搖頭,“這布,就當姐姐我送你的新婚禮物,不用給錢。”
“謝謝姐姐!”月瀆怡彎腰行了禮,“不知道姐姐下面要去哪玩?”
那人笑,“我在找人,不是玩。”
“我等等要去城外月老祠,姐姐也可以去看看,那裡也很熱鬧,說不定能找到姐姐想找的人。”
那人想了想,說,“我等等會過去看看,謝謝你了。”說着,便轉身向前走去。
月瀆怡看着她的背影,“姐姐可以留下名字嗎?”
那人頭也不回,“我叫寒楓。”
月瀆怡氣喘喘地跑回納蘭魅身邊,納蘭魅見她手中紅布,以爲她跑去買布了,又看她跑了一頭的汗,不禁笑了笑,說,“看你跑的滿頭大汗,也不急在這一會,而且,我們可以一起去買的。”
“很遠嘛,而且也不想讓魅哥哥等久。”月瀆怡笑了笑,隨手擦了擦汗,拉着他向停放馬車的方向走去,“魅哥哥,我們走吧。”
月老祠,籠統來說,只是一座廟宇,香火鼎盛的廟宇。
剛進廟門,便能看見廟院中央長着一顆古樹,兩人可以合抱起的樹身,樹枝茂盛,與姻緣鎮上那株姻緣樹十分相似,條條紅絲線密密麻麻掛滿枝頭,遠遠看出,像是從樹枝上長出的樹須,風一吹輕輕晃動,說不上好看,只能說是壯觀。
“魅哥哥,我們先去求求籤。”說完便拉着他繞過去,擠在人羣中,直奔而去。
在他們後一步,一抹豔麗人影踏進廟宇,剎那間便吸進所有光線。
“還真夠熱鬧的。”寒楓掃了一眼院內擁擠的人羣,說不出是贊是諷,然後側頭對一路沉默的慕容幽說,“既然來了,我們就順道求個籤吧,聽說這邊的籤挺靈的。”
後堂內,月瀆怡跪在月老像前,閉着眼睛神情虔誠,手中嘩嘩搖着籤筒,直到一簽落地,她身邊的納蘭魅也搖出一簽,兩個人去各自的解籤處,卻因簽過於特別而分別又被領至後堂。
而在他們後一步,鮮紅人影緊接跨進門檻。
寒楓不跪也不求,咯咯笑着便伸手端起籤筒,直接在裡面翻找起來,抽出一支上上籤便去了解籤處,引來其他求籤人紛紛側目,卻又聽到嘩的一聲,回過頭,就見那身穿紅衣的年輕男子找也懶得找,竟直接將所有籤倒到地上,然後從中撿起自己看中的籤。
衆人瞪大眼睛,不知要如何阻止時,一抹玄青色人影走過來,慕容幽站起身來,手中拿的,赫然就是至兇之籤——紅色帝王燕。
“帝王燕象,卻蒙血光,即天下與一人相駁,卻必須其二選一,公子適才之舉是否意味着已經決定舍天下而取一人?”
後堂內,月瀆怡一臉喜悅地跑到納蘭魅身邊,伸手向他搖了搖手中的籤,說,“魅哥哥,是帝王燕喲,方丈說我註定入室皇族。”納蘭魅笑着伸手揉揉她的發,輕聲說,“你已經是公主了。”
月瀆怡笑彎了眼,然後問說,“那魅哥哥抽的什麼籤呢?”納蘭魅聞言彎眉,“是支上籤。”
“真的呀?真好!既然都是上籤,那我們去牽紅線吧!”月瀆怡一邊哼,一邊拉着他,蹦蹦跳跳地向側門走去。在他們身後,廟宇方丈卻看看納蘭魅離去的背影搖了搖頭,低頭看了看手中的籤,又輕輕嘆了一聲,伸手將籤放入了香鼎,備受以香火。
帝王燕象,承蒙血光,紅色帝王燕。
“魅哥哥?”月瀆怡搖搖身邊微微出神的納蘭魅,“在想什麼呢?”
“沒什麼。”納蘭魅回神,笑了笑,“不是要牽紅線嘛,去前院吧。”
“嗯,前面直走,出了那門就到了。”
“盟主,就在前面。”隱隱女聲從門外傳進。
他們之間,一扇緊閉的門隔絕起內外,也恍似隔絕起兩個世界。
“好像就是從這裡進去。”
門外,寒楓喃喃低語,伸手去推門。
門內,月瀆怡笑着說,伸手去拉門。
“魅哥哥,就從這裡出去。”
咯吱一聲,柴木門緩緩打開,外面的陽光慢慢滲透進來——
風,輕緩的。
陽光,寧靜的。
納蘭魅怔怔看着門外,周圍恍然褪去顏色,空茫的眼瞳中只徐徐輕揚着那一抹如血的鮮豔,血色一點一點從頰上褪去,熱烈的陽光下,指尖一點一點開始冰冷,沿着血脈一點一點蔓延全身,直到僵硬凝結住全身,絲毫動彈不得。
既然無緣,爲何又重逢?
身邊的月瀆怡卻是扯開的嘴角,月瀆怡連忙上前一步拉住寒楓的手,“寒姐姐,真巧啊!”
“是你?”寒楓怔了怔,爾後目光復雜地看了看她身後的納蘭魅,“你們……”
“寒姐姐,他就是我說的那個人。”月瀆怡放開寒楓,轉身挽住納蘭魅的胳膊,有些羞澀地說,“我們明天便要成親了。”
“是嗎,真巧……”寒楓扯了扯嘴角,卻實在笑不出來,她轉過頭去看慕容幽。
慕容幽靜靜地凝望納蘭魅,聽到月瀆怡的介紹,淡淡瞥了一眼月瀆怡,便抿了抿脣緩緩踏進門,向納蘭魅走去。納蘭魅僵直了身軀,想讓開,卻挪不動一步,只能任由慕容幽緩緩走近。
一步,兩步……
月瀆怡有些奇怪地看着慕容幽,不知道他要幹什麼。
四步,五步……
然後,擦肩而過。
在那一陣風掠過身旁的時候,納蘭魅霍然睜大眼睛。
今夜子時,月老祠前,我等你。
慕容幽越過他,徑直朝前走去,轉眼便消失在轉角。寒楓看了一眼納蘭魅,伸手拍了拍月瀆怡,俯下她耳旁,輕輕說,“護國府對吧?今晚我去找你。”
月瀆怡點點頭,說,“好,我住在怡心閣,我等你。”
寒楓深意地笑了一聲,便快步越過納蘭魅,緊追慕容幽而去。月瀆怡向寒楓揮揮手,看着她離開。回頭卻看見納蘭魅伸手按住額頭,脣瓣蒼白。
“魅哥哥?你怎麼了?”
納蘭魅垂眸輕聲說,“有些不舒服,我們回去吧。”
烈日落下,繁星升起,銀月一點一點開始圓滿。
子時已近,夜色正深,天際銀月如雪。
納蘭魅靜靜坐在窗前,怔怔看着面前被燭光染得滴血的喜服。
子時已到,夜色依舊,夜風瘋狂吹起。
月老祠前,慕容幽靜靜站在門邊,衣袍被風吹得獵獵作響。
子時正過,夜色更深,夜霧輕柔瀰漫。
殘燭被從敞開的窗戶邊吹進的風熄滅,房中空無一人。
夜色一點點開始深沉,又開始漸退。
黎明前夕,慕容幽緩緩轉身離去。
直到消失背影,納蘭魅才從樹後緩緩走出,雙腿一軟跌坐在地。
他雙眼模糊地看着慕容幽遠去的方向,不知是該笑他終於結束一場無止境的夢境,還是該哭他結束一場夢境卻又墜入另一場永無止境的夢境。唯一存在的知覺,也只有胸膛中那顆原本以爲已經死去,不再有任何感覺的心,此刻開始狠狠揪疼起來。
“慕容幽,我愛你,我愛你……”
卻不知,一抹血色身影正靜靜站在遠處。
他靜靜凝望着納蘭魅許久,微微向踏出的腳步才慢慢收回,然後悄然匿去身影。
有時,愛一個人,守護一個人,遠離反而是最好的方式。
亦如納蘭魅。
亦如,慕容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