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在燒,人在狂!
墨蓮與嗜羅被團忘圍在人羣中,手起劍落,血光飛濺中,兩人雙雙殺紅了眼!而那些企圖接近慕容幽的人,也皆在那紫綢扇影下撕裂開來,化作一場場盛世煙雨!
血色沁溼土色,甚至連臨水閣後那潭清湖也逐漸變紅了顏色……
夜色被火光照的明亮。
陣陣血腥中,納蘭魅面白如雪,那一身黑色衣着宛如鑲進黑夜中,空洞而讓人捉摸不透,而那衣袖下,慕容幽留下的血色手印彷彿鏤空了他的手腕,襯着他肌膚之上醒目異常,上面似乎還徒留着慕容幽的溫度和他留下的那句話——給你半個時辰……
只有半個時辰……
納蘭魅緩吸口氣,拋卻腦中紛亂,迎着對方探究的眼神直直看過去,眼底清明如月,平淡着聲音問他:“你挑起江湖紛亂是爲了什麼?”
那黑衣人身後的灰衣人一見納蘭魅,擡手便要拉弓上箭,卻被黑衣人伸手製止,那黑衣人一挑眉,凝望納蘭魅的眼中盡是淺淺笑意,“我的目的是什麼,護國師難道不知道嗎?”
納蘭魅靜下眸,“那這麼說,滅掉追月莊企圖嫁禍慕容,指使東護法殺害其他三位盟主護法,暗害神淼門朱雀堂主一家以及慕容家主的那個人,都是你了?”
“不錯,都是我一手安排,目的是爲了激化江湖仇怨,促使慕容失去人心……”那黑衣人坦然承認,側過身子,他看着底下人鮮血四濺的竭力廝殺,聲音輕緩低沉,隱着一絲笑意,“而事實也證明了我的計劃十分成功,不是嗎?如今這盟主之位,我可以說是搓手可得。”
納蘭魅卻是一笑,“你的目的當真只是盟主之位嗎?”黑衣人回眸看他,眼底是淡淡詢問意味,竟不懂納蘭魅爲何而笑,卻只見納蘭魅伸手輕撫手中玉簫,繼續說,“能夠一夜之間滅掉追月莊也只有朝廷中人才能有此實力,若你目的當真只是盟主之位,你又何必煞費苦心地指使東護法與朝廷勾結,將整個江湖仇怨奮力轉向朝廷,以致武林朝廷兩廂分化,甚至是互相殘殺?……”
那黑衣人靜靜看着納蘭魅,似乎是在思考他的話,沉默片刻,他沉聲說,“國師大人何以認爲東護法與朝廷勾結?”
納蘭魅挑眉,輕笑說,“這不是你告訴我的嗎?這麼快就忘了嗎?……無傷?”
那黑衣人一愣,忽然反應過來,眼底閃過駭然驚訝,幾瞬後又恢復平靜,他輕手摘下面具,露出他原本面貌,面容白皙,眼下血記映着火光如血嬌美,他看着納蘭魅,眼底藏着笑意,“你是什麼時候發現我的身份?”
納蘭魅擡起下巴,眼睛如月綻亮,他聲音也如這月光清冷,“從一開始。”
“從一開始?”羽無傷又一次驚訝了。
“不錯。”納蘭魅點頭,“我自出晉陽以來,便一直以假面示人,可是,你卻輕易找到了我,這擺明無論我真面或假面你都見過,甚至都有可能是看着我戴上假面。”納蘭魅直眼看着他,說,“我想,即使那時沒有人想殺我,你也會適時以各種方式出現在我身邊,我說的對嗎?”
羽無傷微微搖頭,笑得無奈,“你憑着這點,就開始懷疑我的身份了?”
“不完全是,只是有一點疑惑。”納蘭魅回憶說,“當時時機太過湊巧,巧到一切似乎都是理所當然,讓我無法用任何理由去懷疑你,但我還是選擇了調查。”他擡眸看向羽無傷,問說,“還記得抱月閣中見到的那位綠衫少年嗎?”
羽無傷想了想點頭,但眼底依舊是疑惑,“與那孩子有什麼關係?”
納蘭魅淡淡笑了,傾絕芳華,“無傷,你真以爲我會沒事閒到帶你去抱月閣那種地方欣賞風景?”
“那……?”
“不瞞你說,當日你所看見的那位綠衫少年,是神淼門中唯一一位過目不忘,且只憑着記憶便可將人容貌完整繪製出來的奇才,當日我便讓他記住你的樣貌,好繪製出畫像傳回晉陽調查,可那調查出的結果卻是讓我大吃一驚,月瀆國內竟查不到你的任何消息。”說到這裡,納蘭魅似乎想起了什麼,微微沉思了片刻,然後說,“我曾經說過,人心總是難測,只憑着外在是不能斷出一個人的品格,要想真正瞭解一個人需要經過很長時間……因爲不知道你的目的爲何,所以我留下了你,好近身觀察。”
“這麼說,從我出現在你身邊那一天開始,我的所作所爲都在你掌控之內?”羽無傷若有所思,“直到今天之前,你……都在試探和觀察我?”
納蘭魅沒有說話,只是輕微點了點頭。羽無傷微微沉默後,又問說:“你都知道些什麼?”
“知道所有該知道的。”納蘭魅語氣淡然。這一刻,羽無傷仿若看見那日後的慕容幽,還有他那句同樣的話……
這兩個人還真是……
羽無傷頓時恍然失笑,然後微微搖搖頭,微感可惜地說,“納蘭,爲何你會如此聰明?你知道嗎,我本不想殺你,甚至還想和你成爲知己,可是你卻知道這麼多,今天我是無論如何也要殺了你滅口了。”
納蘭魅輕笑一聲,玉簫在指尖流螢,“我們是敵人,如何成爲朋友?……”更別說,你還傷了慕容幽……
“這麼說,我們今天真的不是你死,就是我亡了?”
“按照當初那個約定,今天便是最後一天,即使沒有發生今天的事,我們還是會成爲敵人。”納蘭魅淡然笑着,玉簫儼然橫在身前,做好隨時候教的姿勢,他在心裡也一直在一遍遍告訴自己,他只有半個時辰,很多事容不得他細說,他必須要半個時辰被解決掉這裡……!
“如此一來,我也沒有什麼好說的了。”羽無傷淡淡說着,才說完,身後的絕吟便上前一步,可是羽無傷卻是微微擡手製止他,看着納蘭魅,輕說,“絕吟,你一個人絕不是他的對手……”
“大人……”絕吟還要說什麼,可又被羽無傷制止,“絕吟,不似以往,今天,我只許勝不許敗!”一說完,他便在理會絕吟,徑直對某一處說,“你們都出來吧!”幾道影子落在他身前,單膝跪地,恭敬萬分,“大人!”
羽無傷低眸看着他們,聲音輕緩卻散着不容拒絕的態度,說:“如果今天你們幾人聯手都無法取下納蘭魅首級,那你們也不用回來覆命了!”最後一句,含着些微內力,響徹耳畔。
“是,大人!”
幾道人影爭相躍向納蘭魅,絕吟也從羽無傷身後一躍而出,落身納蘭魅身前不遠,站在那幾抹身影前,抱劍行禮,不卑不吭,聲音裡有着絕對的自信,直接說,“納蘭門主,請了。”說完,他拔劍而上,去勢只在電光水火之間。
“請。”納蘭魅也回一禮,徒身迎上那凜冽劍光……
風起雲動,劍光恍惚夜色。
鮮血密佈間,慕容幽招式越來越盛,漫天席地,彷彿在他揮手之間,天在轉,地在動,扇影一過,頓時血肉迸飛,隱隱之中,竟有無可阻擋之勢!血光中,他似乎看見那一張張絕望而恐懼,甚至出現哀求神色的臉龐,只是,看到這些,他臉上更是毫無表情,而下手之間,便也越加沒有絲毫留情!
都是些螻蟻如鼠之輩,即便死也不值得可惜!
陣陣腥風從四面八方瘋狂涌來又在每次血色中陡然消失,慕容幽冷笑着,單手執扇,在血雨中馳騁,手中紫綢扇像是宛若有了靈悻一般,血光乍現,如妖魔,如惡鬼,張牙舞爪而上!
另一邊,長劍席捲着夜光,在血光中破空而至,耀眼的光芒瞬間籠罩了納蘭魅,在擬芒淹沒之際,卻見一道綠光陡然乍現,直直迎上去!半空中傳來沉悶的撞擊聲,空中翩然灑下血雨,幾道人影一落地,便又落地輕巧一點,再度躍起,手中長劍迎月而上,瞬時淹沒夜色,納蘭魅輕然一旋身,便巧然避開攻勢,手一揮,玉簫仿似有了生命,在他指尖化作流光,瞬間閃耀夜空……
空氣散發着刺鼻的血腥氣味,留出來的鮮血在火光的照耀下,漸漸滲透地面,化爲深深顏色。只是短短pian刻,臨水閣儼然成爲了人間煉獄,修羅屠場!
而在這一片血色模糊中,卻有兩個人始終沒有動手,他們冷冷看着眼前這一切,眸光流轉,都不知道在計算着什麼。
“寒門主,只要你殺了納蘭魅,我就兌現我的承諾,絕不傷害慕容幽一分一毫。”
東護法側過頭對着寒楓露出一絲算計的笑容,只是寒楓的目光正緊緊跟隨着那道被鮮血染深的人影,當她聽見東護法的聲音轉回眸時,東護法已經轉回頭去,直直看向正與幾道黑影緊緊糾纏的納蘭魅,目光中帶着深意。
寒楓順着他的目光看過去,納蘭魅正巧然周旋在幾道黑影的圍攻下,即使身在場外,她也看不出納蘭魅招式中的任何破綻,由此可見,納蘭魅的功力已經超出她太多,她根本無法傷他分毫!
可是……她冷冷盯着納蘭魅的黑影,攥緊手掌,可是,這個人,卻是讓她恨到極致的人,即使豁出悻命也要殺的人……
只因爲,他奪走了那個人……
“東護法,記住你剛剛所說的!”
說完,寒楓便縱身一躍,手中袖珍短劍直直襲向納蘭魅!
夜色忽明忽暗。
背後猛烈傳來一股冰冷感,陌生卻有似曾相識,納蘭魅他微微旋身,一道銀色衣袂霍然擦過,手中閃爍的寒光緊緊貼着納蘭魅脖頸而過,帶起一陣冰涼,再一回神,寒楓的攻勢又突如降至,殺氣,凜冽,憤怒,還有濃濃的……恨意!
“納蘭魅,你去死吧!”
劍光如秋水,又一次在納蘭魅脖頸而過,納蘭魅又一次避開,右手下意識地化掌而去,只是,當看到那冷冷劍光下那張含恨,卻又傷懷的臉時,揮出的掌勢突然變得艱難,遲疑,凌亂,最終是手一轉,掌風偏向一邊,而寒楓卻是再度刺出一劍直襲納蘭魅咽喉!
劍光霎時綻亮無比,瞬間掠至納蘭魅身前,耀眼的光映着他的眉,他的眼,他的那一絲絲悲哀,光芒閃過,卻又猛然在兩隻修長手指間黯淡下來,納蘭魅挾住劍刃,緊緊看着寒楓,眸底是暗沉如淵的歉然,“對不起……”
寒楓卻是悽然一笑,語氣冷冽含着隱隱瘋狂,“如今說對不起又有何用?!”他的心都在你身上了!想着,一手化掌,凝聚七成內力狠狠劈向納蘭魅,帶着不可饒恕的強烈恨意,“納蘭魅,我絕不原諒你!”
納蘭魅被她那滿是恨意的語氣刺得身體一僵,雖是下意識側過身子避開寒楓那一掌,卻還是微微分了神,忽略背後悄然而至的掌風……
一股強悍內徑狠狠從後背襲進體內,伴着身體巨大沖力,一陣撕裂的劇烈疼痛瞬間席捲至胸口,一口血衝口而出,化作星雨飄散半空,納蘭魅從牆上墜落,踉蹌幾步在牆下角落站穩,突然落地的反彈力又一次扯痛胸口,一彎腰,接連吐出幾口血絲,臉色慘白如紙。
而在剛落地那一瞬間,絕吟手中那柄劍已然搭上他喉間,劍刃斜映月光火光,納蘭魅面容幻影幻滅,他沒有任何不適的表情,只是靜靜擡眸看向寒楓,寒楓卻是避開他的目光,縱身一躍落至慕容幽身邊,手中短劍化作一道道催命符,直逼向那些企圖接近慕容幽的人。
在那血色人潮中,納蘭魅恍然接受到慕容幽微微的一轉眸,冷酷,無情,嗜血,卻有着他熟悉的那一份深意——半個時辰!
回眸看向羽無傷,羽無傷已經從牆上落下,緩緩走向他,眼角的血跡鮮豔奪目,“納蘭魅,你文武皆全,卻有一個致命缺點……”羽無傷在他面前站定,“你知道是什麼嗎?”
納蘭魅微微偏首,斜睨着他,笑着說,“你是說我不殺人嗎?”
“不錯。”羽無傷淡笑着看他,“你太過心慈手軟,根本不適合今天這種場面。”
“是嗎?……”納蘭魅突然深意一笑,等羽無傷明白他笑中含義時,還沒有做出任何反應時,就見納蘭魅單手猛然伸出,輕輕夾住劍刃滑至劍柄,沉悶的聲音響起後,劍刃一斷兩開,絕吟還未來得及有所反應,那斷刃已然劃過他咽喉,刺骨冰涼過後,他身體沉沉倒地,露出羽無傷微微詫異的神色,和納蘭魅微冷的眼眸。
“無傷,你錯了,我雖不愛殺人,但卻不代表我不殺人……”幾道冷光接連閃過後,身邊那幾位倒地,鮮血沾上納蘭魅臉頰,他直直站直身體,靜靜看着羽無傷,夜衣飄飄,瀲灩的紅襯着他潔白無暇的肌膚,宛若處子浴血,豔美無雙,可他的聲音卻依舊輕緩而淡然,“你忘了我的身份,我是護國師,縱使我不殺人,爲了我的職責,我定也會當誅則誅,不會有一絲一毫心慈手軟,所以,從一開始,你便錯了,然後你的錯便早就你今天的失敗。”
長劍橫指向羽無傷,納蘭魅眉梢一挑,說,“現在已經沒有妨礙我們的人了,羽無傷……不,應該羽丞相……羽丞相,今天,就讓我們各自爲自家主子較量一番吧……”
羽無傷眼神炯炯地看着他,說,“在這之前,我可以用問一個問題嗎?”
納蘭魅點頭,“請說。”
羽無傷沉吟片刻,卻將眸子轉向慕容幽,若有所思地說,“納蘭魅,你混入江湖的最終目的其實是想殺了慕容幽統一月瀆皇權,我說的對嗎?”
納蘭魅斂眸,“不錯。”他本初只是想爲镹兒鋪路,可是,一切都已經出乎他的意料,他沒有想過他會對慕容幽……
羽無傷又轉向他,帶着疑惑,“但你如今爲何又選擇不殺?……”頓了頓,他又說,“……你當真愛上他了嗎?……”
納蘭魅聞言一僵,目光看向那道紅影,突然幽幽嘆了口氣,“或許吧。”然後他深吸口氣說,“好了,話就說到這裡,我們開始吧!”他需要抓緊時間。
羽無傷剛要說什麼,又一陣喧鬧從門口傳來,羽無傷和納蘭魅同時順眼看去,當看清門口進來的人時,羽無傷眸子陡然暗下來,納蘭魅臉色更是煞白一片!
進來的人很少,只有三個人,兩個人一左一右挾住一名藍衣少年,少年面容清秀,扎高的馬尾在掙扎中一搖一晃,那少年佈滿驚恐的小臉上沾着灰塵,看上去十分狼狽,當他看見院中熟悉的情形時,再也止不住地叫出聲來!
“師父!納蘭大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