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八章

啪——!!

清晰,響亮,震徹全場,循聲望去,院內頃刻鴉雀無聲!

慕容幽側着頭,嘴角沁出鮮紅血漬,白皙如血的臉頰上浮現着清晰掌印,再看納蘭魅半舉在空中未放下的手,即使喝多酒,即使再愚鈍,也能知道剛剛發生了什麼。

衆人似乎都被這一幕嚇到了,許久都沒有反應,連寒楓也是呆愣愣的,帶着不可置信的神色看着慕容幽,一時間裡,整個院落靜靜悄悄,寂若無人,空氣仿若凝滯。

直到酒罈落地的碎裂聲猛地響起,衆人在驚訝中回過神來,立馬一陣軒然,連酒也不喝了,紛紛湊過頭顱,眼神遊移不定地來回在納蘭魅和慕容幽中間,嘰嘰咕咕交頭接耳猜測着,其中曖昧神色多於疑惑。其實也不怪他們會往那方面想,納蘭魅和慕容幽有過同牀共枕的流言,雖不是傳得沸沸揚揚人人皆知,後也因賜婚而消匿,可在場的大多是官員富甲,多少還是知道點的,如今又上演這一幕,難免會胡思亂想。

驚醒後的君憐直覺地想衝過去,被墨蓮一把箍進懷中捂住嘴,只能嗚嗚地發出小聲音,被周圍的聲音掩蓋下去,墨蓮紋絲不動地任由君憐掙扎,目光直鎖在慕容幽身上,眼中有些疑惑,那一掌不帶任何內力,公子輕而易舉就可以讓開,公子爲何不讓?

寒楓從驚愕中回過神,連忙走了過去,看了看慕容幽泛紅的臉頰,沾血的脣角,胸口泛起一陣心疼,她掏出手帕,踮起腳想要替慕容幽擦拭,慕容幽側過頭避開,自己伸手隨意試了試,眼睛看向別處,寒楓眼底掩不住閃過一絲黯色,可是這抹黯色並不強烈,彷彿早已習慣,轉眼看向納蘭魅的眼神中不免多了分怪罪,“納蘭公子,有話可以慢慢說,有必要動手嗎?”

納蘭魅眼眸黝黑地看了寒楓一眼,然後像是深深吸了口氣,像是在平復什麼,閉了閉眼後,也不去解釋什麼,聲音清冷如秋地說,“盟主想必是喝多了胡言亂語,這一巴掌算是給盟主醒醒腦子,望盟主不要介意。”說着,他躬身嚮慕容幽施了一禮,又向衆人施了一禮,說,“在下還有其他事,就不陪各位喝酒了,各位請隨意,失禮。”

周圍曖昧的竊竊私語他不是沒有察覺,也知道他應該親自留下來處理這種局面,可一種有心無力的疲憊感濃濃包圍住他,他無心再去考慮今日這一幕被傳出去會掀起什麼風雨,他現在心情混亂極了,急需一個人靜靜呆一會兒。

“納蘭公子……”寒楓見他要走,直覺地想要伸手拉住他,可手剛伸到半空,還未碰到納蘭魅衣袖,慕容幽的聲音便低低傳了過來。

“不過隨口幾句,就氣成這樣,惱羞成怒反而證明你心虛。”慕容幽脣色清淡,眉梢間雖瀰漫着濃厚笑意,卻不曾到達眼底,“我並沒有說錯。”

寒楓轉眼看向慕容幽,眼中浮現疑惑不解,不明白他在說什麼,再看納蘭魅,他好似聽懂了,腳步已經停下,背影看去,他的背脊有些僵硬,彷彿正努力壓抑着什麼,背部線條十分緊繃,可只是片刻,他背影又柔和下來,變得平靜。

“你說我心虛?”此時此刻,納蘭魅似乎已經忽視了寒楓的存在,他嘴角彎起一道溫柔笑容,聲音中卻含着一股子徹骨肖冷,狠厲而用力地反擊回去,“呵,你似乎忘了,是我拋棄你在先,若論玩物,還不知誰是誰的玩物。”

寒楓錯愕地看着納蘭魅,不敢相信這些話是從納蘭魅口中說出。而慕容幽卻是眉梢一挑,脣如罌粟,氣息香甜,微帶嘲笑地意有所指,“可有些人,偏偏就恬不知恥地愛上玩物。”他聲音低沉,仿若自嘲,“真是可笑。”

“我想盟主可能誤會什麼了。”納蘭魅望着慕容幽眼中,仿若要望入他靈魂深處,“一直以來,我不過是利用你罷了,或許手段是曖昧卑劣了一點,可我並沒有愛上你,希望盟主不要誤會。”他看了一眼寒楓,手指在袖中握緊又鬆開,脣瓣卻漸漸有了血色,鮮豔滴血,輕聲說,“至於一夜春宵,也只因爲喝多了酒,腦子有些糊塗,無論發生什麼事都可以理解,若盟主再計較,倒顯得盟主拘與小節,心胸狹窄。”說完,也不看寒楓什麼是表情便行了禮轉身離去,“寒門主,失禮。”

他腳步匆匆,轉眼便走出前院,消失黑暗,誰也不知在轉身背對慕容幽的那一刻,他便已經無法抑制地悄然紅了眼眶,再多留一刻,恐怕他會哭出來吧。

風帶着濃濃酒香輕柔吹過,醉薰幾分夜色,天際繁星帶着徐徐光芒,月卻被雲遮起,院中只有紅色燈籠散發着朦朧光線,影暗不明。

周圍舌噪聲因納蘭魅離開而微小了一些,可也止不住那些帶着好奇與探究直鉤嚮慕容幽的視線。墨蓮掃了一眼四周,緊了緊手中長劍,提着君憐嚮慕容幽走去,面無表情彷彿沒有聽到慕容幽和納蘭魅的對話,而君憐則是低着頭掛在墨蓮手上,不言不語。

慕容幽衣袂在風中輕輕地搖晃,他看着納蘭魅離開的方向,顯得有些沉默,垂在身側的手指卻是微微動了動,然後摸向自己被打的臉,覺得這一耳光力道不輕,摸上去火辣刺痛,還有點腫,料想納蘭魅果真氣得不輕。

這樣,應該可以徹底結束了。

寒楓看着他這樣子,心中千萬句疑問終是化作一聲輕嘆,“是不是很疼?”她用桌上的酒將手帕浸溼遞給慕容幽,說,“你先敷着,藥都在客棧裡,回去我幫你上藥,不然明天會腫得更厲害。”

慕容幽聞言瞥她一眼,放下手沒有理會她便轉身向大門走去,沿路的賓客自動讓開一條道路,眼看着慕容幽一步步離開。寒楓急忙跟上去,從側面細細看去,他臉頰雖然還帶着紅色,卻已經沒有那般明顯,想來剛剛是用內力消去淤腫,她不禁暗笑起自己關心則亂。

如果是這個人,她的擔心,恐怕從來都是多餘的。

夜風拂過護國府門前,紅燈搖晃,門匾上紅綢飛飛揚揚,在夜色與燈光的交融下,透出幾分清冷與寂寞。羽無傷靜靜站在廊下,藍袍蹁躚,身影在燈火搖晃中忽明忽暗。

搖晃燈光中,他眉宇間還有着幾分掙扎,握着摺扇的手總是緊了又鬆,鬆了又緊,幾經思考最終狠狠握緊了手沒再鬆開,好似已經下定決心,他不知自己這麼做是對是錯,也不知納蘭知道後會不會怪他,可他能做的只有這麼多。

告訴慕容幽孩子的事。

無論慕容幽有什麼反應,起碼,這是一次機會,還有一絲希望。

彷彿應了他的心思,剛想着,慕容幽便踏出了大門,黑色絲紗在風裡飄揚揚,露出一襲紅衣如血,那面容卻又白皙如雪,好似散着瑩白光芒,極致鮮明對比下,他美若妖姬,致命妖豔,可他的眼眸卻是冰冷不屑,猶帶着幾分凌厲,在幽幽燈光中反射着詭異藍光。

慕容幽漠然瞥了一眼,仿若不認識他,腳步沒有任何停滯地向前走去。墨蓮認出他,直覺地握緊長劍,走近了慕容幽一步。寒楓同樣認出他,回想起無量山慕容幽和納蘭魅差點死在他手下,那目光儼然多了幾分凜冽和兇狠,彷彿要將他千刀萬剮。

羽無傷身影微微僵硬在原地,胸口有些喘不過氣來,腳步竟沒有勇氣踏出,聲音也卡在喉嚨裡發不出一絲聲音,眼睜睜地看着慕容幽從面前走過,帶起髮絲飛舞。剛剛慕容幽那一眼中,他明顯分辨出他眼中有着暴風雨來臨前的平靜無波,明智的人都不會選擇在此時接近他,羽無傷知道如果自己這時出言攔住他,他很有可能殺了自己。

可,就算是死,他也不能眼睜睜看着慕容幽就這樣離去,不能讓納蘭一個人抱着所有傷痛渡過漫漫人生,一股力量支撐着他慢慢鎮定下來,不管納蘭會不會怪罪自己,不管慕容幽會不會殺了自己,他都要將納蘭因他所受的苦全部說出來!

“慕容盟主請留步!”

他出聲挽留,奈何慕容幽仿若未聞,腳步毫不停歇。羽無傷咬牙追上去,就見墨蓮長劍錚然出鞘直直向他,寒楓手中匕首寒如秋水,而慕容幽依舊漠然前行,毫不將他放在眼裡。

“慕容盟主,我說的事有關納蘭魅與盟主,請盟主留步!”

聞言,寒楓皺了眉,直覺地看向慕容幽,可慕容幽依舊沒有任何反應,繼續向前走去。

羽無傷被墨蓮和寒楓擋着,無法前進一分,羽無傷心急如焚,眼看着慕容幽越走越遠,他索xing眼睛一閉,狠狠一咬牙,大聲喊說:“納蘭魅之所以成親,是因爲有了盟主的孩子!”

夜,剎那無聲,歲月也彷彿靜止。

突如其來而無法承受的震驚讓寒楓腦袋有一瞬的空白,回過神後她反而鎮靜下來,將目光投向慕容幽,他背對着他們,看不清他的表情,他彷彿在驚愕又彷彿在沉思,背影中只有沉默。

許久的死寂。

慕容幽轉過身,瞥了一眼墨蓮和寒楓,墨蓮唯一點頭,無視君憐強烈的抗議,便帶着君憐快速離開,寒楓卻留了下去,眼中有疑惑也有堅定,慕容幽沒有說什麼,清冷寂靜的護國府前只剩下他們三人。

片刻沉默後,慕容幽開了口,聲音平靜無波,“來龍去脈,說清楚。”

潺潺流水,徐徐微風,小亭角上的鈴鐺在風裡叮噹作響,紅色簾紗胡亂起舞飛揚,亭中瀰漫着清淡酒香,桃花香氣卻是甚濃。

納蘭魅靜靜坐着,一手托腮,一手玩轉着碧玉簫,碧綠的顏色襯着他手指肌膚白淨無暇,他似乎在想什麼,又似乎什麼也沒想,沾染着湖光月色的眼瞳裡空蕩一片,甚至沒有發覺他手邊的酒罈歪倒一邊,涓涓細流正沿着檯面流到地上,散着陣陣桃花香氣。

忽地,手指一滑,碧玉簫掉落在地。

納蘭魅怔然出神。

好在蕭並未摔斷,滾了幾滾,躲進亭中因暗處,在黑暗中幽幽散着綠光,冰冷中意外摻雜了幾絲脆弱,納蘭魅靜靜凝望着,沒有起身去撿,可能在他心裡,已經沒有撿起的理由。

他輕輕垂睫,身後有腳步聲接近,一雙手從後面矇住他眼睛,作怪的聲音在耳邊響起,“猜猜我是誰~,猜不出就把你給吃掉~,嘎嘎~”那笑聲像是被掐住脖子的鴨子發出的聲音,十分古怪而好笑。

這麼幼稚,還能有誰呀?納蘭魅嘴角彎起一道寵溺笑容,伸手摸了摸那雙手,笑說,“是那隻貪吃又貪玩的小豬吧。”

“卟卟,猜錯了~,接受懲罰~”說着,身後那人伸長脖子,嘟着嘴在納蘭魅臉上吧唧一口,嗒嗒的口水讓納蘭魅縮了縮脖子,摸索着捏住那人的臉輕輕拉扯,說,“猜錯了嗎?這不是豬是什麼?”

那人掙脫魔爪,鬆開小蹄子,蹭進納蘭魅懷中,圈住他脖頸,眼睛亮亮晶晶,笑嘻嘻地說,“是貪吃又貪玩的小猴子~,因爲……我起碼還有些人樣嘛!”搞怪的語氣不禁逗人發笑。

納蘭魅噗嗤一聲,頗爲贊同,“確實像只猴子,還偷藏着一個西瓜。”他嘴上雖然這樣說着,動作卻十分溫柔,凸起的腹部入手有些柔軟,懷孕讓月瀆镹的體溫偏高,摸起來暖暖的,好似孃親溫暖的懷抱,可以想象其中安然沉睡的小生命。

如果他的孩子還在,也會有像這般可以觸摸到的一天吧?只可惜,那孩子無緣睜眼看這世界,納蘭魅眼底黯然,不知道九泉之下那孩子會不會怪他,怪他作爲父親卻沒有保護好他,應該會吧,畢竟,都是因爲他沒用,所以孩子纔會……

一隻手矇住他的眼睛,他直覺地閉上眼睛,眼前一片黑暗,感覺镹兒伸手摟住了他,暖暖體溫透過衣料傳遞給他,在他耳邊輕輕地說,“師兄,不要露出這樣的表情,我會難過。”

納蘭魅身形微微僵硬,氣息沉默下來,月瀆镹摟緊他,聲音輕輕,眼若琉璃,“師兄,我已經長大了,我已經不需要師兄的保護,我可以照顧自己,透也會照顧我,將來還有孩子陪伴,我相信我會過得很好,所以師兄不用再擔心我。”

月瀆镹眼睛透紅,淚如斷珠,“我有孩子,有透,有家,可師兄呢,師兄總是一個人。”他深口氣,嚥下到嘴的嗚咽,卻咽不下那份哽咽,“我不想再拖累師兄了,我知道我很笨,不能爲師兄做些什麼,但我會很努力讓自己幸福快樂,讓師兄能安心做自己想做的事,不再有任何顧慮。”

納蘭魅心如刀絞,痛的喘不過氣,他伸手拍拍月瀆镹,說不出是欣慰或傷悲,低聲說,“你真的長大了。”

月瀆镹摟着他沉默了很久,然後放開他,輕輕說,“師兄,慕容幽應該在大門外。”

納蘭魅低眼,不做任何表示。月瀆镹抿了抿嘴,忽然賊兮兮地湊上前,在他耳邊說,“師兄,不去可不要後悔喲。”

納蘭魅擡眸,月瀆镹笑眯了眼,“羽無傷一直等大門口,說要告訴慕容幽一些有關師兄的秘密喲,會是什麼秘密呢?”他故作思考,斜眼瞅着納蘭魅,納蘭魅先是一愣,隨即臉色一白,霍然站起身,“你說羽無傷去找慕容幽了?”

“嗯,”月瀆镹點頭,“估計現在已經碰面了。”還沒說完,納蘭魅就已經轉身匆匆離去。

紅綢飛揚,亭中酒香清淡,月瀆镹安靜地笑,亭角鈴鐺清脆聲中,他轉身慢慢離去,因因暗暗的走廊,微弱光芒的紅燈,鮮豔的大紅喜字,他走到一扇門前停下腳步,看着房中透出的燈光,伸手敲了敲,他犯下的錯他會彌補,哥,你要幸福。

手指扣下,聲音清澈,“師嫂,我是镹兒,請開開門。”

天際薄雲漂浮,圓月若隱若現。

護國府門前,三道人影被燈光拉長的地面,氣氛安靜的有些詭異,石獅脖頸上的紅綢在風裡不安地飄動。

“你說的……都是真的?”

一時間,寒楓竟無法消化理解剛剛所聽到的那些話,那些話聽起來那麼的不可思議,顛覆了她所有認知,“如果是真的,那他爲什麼還笑得出來?”這些事如此可怕,換做是她,恐怕早已崩潰,更不可能還能雲淡風輕笑得如此自然,是假的,一定是假的。

可她的心,卻是如此疼痛。

“他只能笑。”羽無傷沉了沉聲音,儘量讓自己聲音平靜,“這些事太過隱晦,流傳出去必定又是一番風風雨雨,所以他必須裝作什麼事都沒有發生,無論多麼痛苦,他都必須若無其事的笑出來!”

寒楓臉色蒼白,“那他爲什麼不去仙人潭?”

羽無傷輕嘆說,“仙人潭時他犯下抗旨之罪,滿朝目光皆盯着他,他如何能去仙人潭。”賜婚後更是不能去了,不然又是一道抗旨之罪,那時誰也救不了他。

寒楓自然也知道其中利害,也不知要說些什麼,一時沉默下來,最後將目光投向慕容幽,想知道他會說些什麼。

慕容幽身影筆直,似聽未聽,表情中看不出因晴。

羽無傷同樣看向他,說,“難道盟主沒有想說的嗎?”

“說完了?”

慕容幽挑眉,面容一片冷漠,仿若沒有過一絲觸動與動搖,眼眸直直穿過羽無傷,看向在大門邊那一抹人影,嘴角輕佻不屑,“何時你也喜歡這種手段?”

羽無傷和寒楓先是一愣,彷彿有一種共識,扭頭望去。

納蘭魅靜靜站立在門邊,微暗的光線中,他面容模糊。

“用孩子博取同情嗎?”慕容幽眼神沉冷,輕蔑一顧,“很遺憾,我不屑。”

納蘭魅臉色陡然煞白。

羽無傷驚呆,寒楓萬分驚愕地看向慕容幽,一臉的不可置信,“你在說什麼?!那可是你的孩子!”

“我的孩子?”慕容幽勾魂一笑,宛若妖孽,“笑話,有證據嗎?再者,就算是我的,現在不是已經沒有了嗎,還有什麼好說的?拿一個已經死去的孩子來說事,納蘭魅,沒想過你的手段會卑劣到如此程度。”

羽無傷下意識地看向納蘭魅,心底那份歉疚疼入骨髓,到頭來,反而是他傷害了納蘭。寒楓走過去一把揪住慕容幽衣袖,痛斥着,“你知不知道你自己在說什麼?!這是你該說的話嗎?!”

“盟主說的沒錯。”相比羽無傷的愧疚和寒楓的沉痛,納蘭魅出奇地平靜,“孩子已經沒有了,是誰的都已經不重要,盟主,耽擱了你的時間,我代無傷向你道歉。”納蘭魅向他拱手行禮,“現在已經沒事了,你請回吧,我就不送了。”

他眉宇間透出的那份安定寧靜讓羽無傷和寒楓不禁啞然,再看慕容幽,輕哼一聲便拂袖而去,沒有一絲留戀。

羽無傷無暇顧及慕容幽會不會回頭,徑直向納蘭魅走去,目光歉疚而擔憂。寒楓看着慕容幽消失在黑暗中,竟沒有急着跟上去,回頭望了望納蘭魅,鬼使神差向他走過去。

可不待他們走近,納蘭魅便捂住胸口,一口血衝口而出,搖晃着身影便要倒下。

“納蘭!”

“納蘭公子!”

兩道人衝過去,適時扶住他。寒楓直覺地想要輸進內力,被羽無傷攔住,“他中了血魄,不能用內力。”羽無傷替他點住幾次囧位,抑制住他翻騰的內息,說,“對不起,是我擅作主張,你有氣發出來,別憋在心裡。”

“我沒事。”納蘭魅輕輕喘了口氣,站直了身軀,然後說,“你們不用擔心了,吐出來反而輕鬆多了。”

寒楓伸手握住他的手,幾欲爲慕容幽解釋,“納蘭公子,你千萬不要怪紅顏,他這麼做肯定有他的原因,他其實很在乎你,他送你的那支玉簫,是他孃親讓他送給他的意中人的,我求了好幾年都沒有求到,可他隨手間便送給了你,還有,你知道嗎,紅顏碰不了人,遇見你之前,無論女人或男人,他都沒有碰過,不是不碰,是因爲覺得髒碰不了,可是他卻碰了你……”她潸然淚下,“納蘭公子,你在紅顏心裡是特別的,遇見你之後,他爲你出過神,爲你開心笑過,也因爲你要成親而魂不守舍過,納蘭公子,他是愛你的……”

“不要說了。”納蘭魅閉了閉眼睛,伸手推開他們,低聲說,“對不起,我現在什麼也不想聽,只想一個人靜靜,對不起。”他緩緩轉身向門內走去,微微繃緊的背影讓羽無傷和寒楓不忍心去追。

有些傷痛,只能自己去舔。

月柔如絲,紅燈如幻,他靜靜地走,像一抹幽靈悄無聲息,身體一陣陣火熱又一陣陣冰冷,胸口有一種麻木堵塞了他的呼吸,連嘔吐都有些困難,腳步漸漸變得虛飄,無從着力,仿若踩在棉絮上,有種想要跌倒從此不起的囧囧。

有人拉住他,他擡眼,費了很大力氣纔看清那個人。

“卿,有事嗎?”

月瀆卿看了他一會,拉過他的手,將一樣東西放入他手中。

綠色的,冰冷的,碧玉簫。

納蘭魅呆呆地看着,想要開口說什麼,淚就先流了出來,他低着頭,不知覺間已是淚流滿面。月瀆卿幾不可見的一聲嘆息,脫xia袍子蓋住納蘭魅,轉身準備離開,說,“這附近沒人。”

待月瀆卿腳步聲消失在遠處,納蘭魅瞬間失去所有力氣跪坐在地。

潔白如銀的滿月下,他如一個孩童。

大聲痛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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