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是這個女人,和他圓房之後,竟然比他更怕懷上他的孩子。
就是這個女人,眼中無他,心中無他,把王府當成了客棧,卻在外面行蹤不明地一待一整天。
從沒有人這樣無視過他,可這個無視他的女子還一臉的無辜。他可以不要任何人的仰望,但是,他不能忍受她眼中的淡漠。
她看他的眼神,雖然偶爾也現出一些敬畏,但他明白,那是敬而遠之的敬,畏如虎狼的畏。
他討厭她這樣的眼神,卻無法改變。這讓他懊惱而憤然。他瞪她,也換上冰冷的眼神,道:“如果你敢再不告而去,入夜才歸,我定然要你好看!”
藍宵露道:“你什麼意思?我去哪裡還需要時時事事報備,多耽誤一點時間還得請求你的原諒?那你何必給我燕王妃這個名份,直接叫我做個丫頭得了!”
“你以爲,你比丫頭強得了多少?”
“在你心裡,我是比丫頭強不了多少,但是,我仍然住着你燕王府中最中央的皎月院,你的侍衛和家人,管家和親隨,見到我都要恭敬地叫一聲王妃!”藍宵露輕嘲。
司城玄曦被她的嘲笑刺痛了眼,他壓抑着怒火道:“你不要以爲有着燕王妃的名份就可以爲所欲爲,我隨時能讓你變得一無所有。”
“很期待!”藍宵露毫不在意地道:“王爺還有事嗎?要沒事了就不送了,我累了!”
司城玄曦猛地走前一步,指着她,怒氣衝衝地道:“你是有恃無恐對嗎?我不管你是倚着什麼勢,也不管你在藍府是什麼身份,在我燕王府,你最好放聰明點。明天,你就搬到清月院去!”
說完最後一句話,他怔了一下,清月院,這是燕王府最偏僻的院落了,而且已經久沒有人居住,怕是那些丫頭下人們連打掃也疏懶了。不過他也就是嚇嚇她,只要她服個軟,道個歉,他還是會收回成命的。
清月院是個什麼所在藍宵露自然也知道,她看着暴跳的司城玄曦,在略略的錯愕之後,只是冷冷一笑,蹲身行禮道:“王爺有命,自當遵從。王爺,妾身就不送了!”
說着,她不再看他一眼。
她竟是沒有半點低頭,司城玄曦心中又是惱火又是忿怒,話說到這份上,他也不好再留下去了。既然她自己要住到清月院去,那也怨不得他。
司城玄曦拂袖而去。
藍宵露沒有聽見腳步聲,但是門開了,又關了,她卻是知道的。
在桌前坐下,她的神色間並沒有懊惱,清月院和藍府的清羽院差不多,都是整個府裡最偏僻冷清的院落,在燕王府的西北方,與停雲閣毗鄰。
藍宵露是從藍府清羽院出來的,又怎麼會怕清月院的冷清?
相反,越是冷清的地方越是不被人注目,如果院牆不會成爲障礙,在王府邊緣總比王府中間來得方便。
門又被推開了,白沐白着一張臉走進來,有些擔憂地看了藍宵露一眼。
藍宵露瞥她一眼,淡然道:“怎麼了,一副天要塌下來的樣子。”
白沐絞着衣角,欲言又止地道:“小姐,咱們明天不是真的要搬去清月院吧?”
“可能是真的!”藍宵露側頭看了她一眼,“白沐,我知道你在想什麼!你覺得,我是燕王妃,應該盡一切可能絞盡腦汁地去讓燕王妃這個身份名符其實,讓我的地位更穩,讓我在王府中成爲真正的王妃。這想法是好的!”
白沐低着頭,微不可聞地嘆了口氣。
藍宵露聽到了,一笑道:“你也知道這難度很大,是不是?”她自嘲地笑道:“除了藍家三小姐這個身份,我一無所有,可是藍家三小姐在藍府是什麼地位,你當司城玄曦不知道嗎?”
白沐擡頭,張了張嘴,卻沒有說出話來,三小姐在藍府裡,或者說,在藍丞相和藍夫人的眼裡,連丫頭也不如啊!
藍宵露好像在說一件與自己無關的事:“王嫺婷是宗正卿的女兒,雖然她父親官只四品,但是,王嫺婷有才有貌,何況,嫁與司城玄曦時,她是清白之身,而我是殘花敗柳。你要我去與她爭寵?就算成功又怎麼樣?難道叫我把所有的心思放在這些宅鬥上,眼光只看得見這四方的天空?我辦不到。我寧願像在清羽院一樣,自由,無人管束,我可以放心地做我想做的事,交我想交的朋友,享受我想享受的自由!”
白沐吶吶地道:“小姐……”
藍宵露展顏一笑,道:“別想太多了,白沐,命裡有時終須有,命裡無時莫強求。你不用爲我擔心,誰也打擊不到我。何況搬到清月院,於我,並不是打擊!”
白沐點頭道:“我知道了!”
藍宵露一笑,伸了伸胳膊,搖了搖脖子,道:“累死了,快看黃嬤嬤那兒熱水準備好了麼?我要沐浴,再美美地睡一覺,明天搬家了!”
白沐道:“我出去看看!”
走出門時,她不由又回頭看了一眼若無其事的小姐。哎,小姐的心裝着大事,卻沒想過現在的處境。
皎月院的人現在走出去,本來就不大好看,被人嘲笑被人輕視是家常便飯,那靜月院的陳嬤嬤仗着王爺經常寵幸她們主子,看人都是斜眼看的,不論是廚房,還是領月供,領日常用品時候,都被她次次壓一頭。
要是這次再從皎月院搬到清月院,豈不是等於昭告整個王府,王妃成了棄妃?新婚不到一個月,就從正院搬到偏院,這是打入冷宮啊!
她不要緊,不管小姐在哪兒,她都一樣尊敬尊重忠心,但是,外面的黃嬤嬤她們會怎麼想?
難不成小姐又要重新過回清羽院那種只有貼身丫環的日子嗎?
如果是,那她一定要強大起來,至少,能多幫襯小姐一些。都怪自己太貪玩,以前小姐教了自己不少本事,其中還有一樣打算盤,可是自己就是不樂意學,覺得照顧好小姐的生活就好了。
從現在起,她要學起來。
打定主意之後,白沐眼中帶着一抹堅定,去通知黃嬤嬤準備熱水給小姐沐浴去了。
第二天一早,莫昌就來到皎月院的外院,帶着十來個家人。
黃嬤嬤心裡奇怪,堆了滿面的笑,道:“大管家,這麼早是有什麼吩咐麼?要是有吩咐你派個人爲通知一聲就行,何必親自跑一趟?”
莫昌看了黃嬤嬤一眼,道:“奉王爺之命,來幫王妃搬院子!”
黃嬤嬤一怔,道:“搬院子?搬到哪裡去?”
莫昌見她一臉毫不知情的樣子,有些瞭然,還是道:“清月院!”
黃嬤嬤頓時呆住了,清月院?那個地方陰森森的,有一方還靠近外院牆,是人住的地方嗎?王爺竟然要王妃搬去那裡?那豈不是說……
黃嬤嬤一想到這裡,不由打了個冷戰,趕緊堆笑道:“大管家,是不是弄錯了?王妃怎麼會搬去那裡呢?那兒,那兒可是偏院!”
莫昌道:“王爺的吩咐,怎會有錯?”
這時,二院的門開了,白沐走了出來,她站在院門,對莫昌道:“大管家,王妃有請!”
莫昌隨她走進內院。
不敢相信又不敢不信的黃嬤嬤趕緊跟在後面,想看看是真是假,其實她心裡已經接受了這個事實,卻自欺欺人地不敢相信。
昨天王爺來到皎月院,那臉黑得,那怒火壓得,她就知道不會這麼輕易過去,還寄望王妃能夠把王爺哄好,現在看來,事情很糟糕,比她想像中還要糟糕。
王妃住在正院裡,王爺尚且不來一次,這搬到偏院裡去了,除非專程,王爺怎麼可能去清月院呢?這豈不是說,她心中原本的那絲絲希望全沒有了,王妃根本沒有起水的日子,新婚不過一月,已經是棄妃了?
王妃到底是年輕啊,不知道服着軟,不知道王爺纔是王府的主子,掌握着她的榮辱興衰,事已至此,連搬院的人都來了,看來毫無轉機了。
莫昌走進去時,藍宵露正從內室裡出來,一早的,她已經叫白沐帶着春桃夏草,把房中的衣物收拾了,又叫秋露冬梅和趙嬤嬤去清月院收拾打掃。這會兒應該差不多了!
黃嬤嬤葛嬤嬤因爲不當值,還不知道這件事。
既然司城玄曦派了莫昌來,那也好,省事。不消她帶着人去一趟一趟地搬了。她對莫昌道:“莫管家,有勞了!”
莫昌拱手一揖,臉色豈沒有輕視,也沒有傲然,但也沒有笑容,道:“我已派了人去清月院打掃,王妃可以去看看!”
藍宵露淡然:“我也派了人去那邊打掃了,不必看了。隨着東西一起搬過去就是!”
莫昌用眼角的餘光再看了她一眼,藍宵露臉容平靜,步履沉穩,竟沒有一絲一毫的挫敗和難過之色。他心想,王妃到底是年輕,不知道一入冷宮深似海,從此蕭郎是路人,只怕她小小年紀,就會在清月院裡一直待到紅顏白髮,終老此生了。
想到這兒,他心中竟生出一絲不忍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