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到底,她是一個以美色爲餌,混入西啓的間諜,本來司城尚賢是要她也玩玩美人計什麼的,但是,到了這裡之後,她才發現,哪怕她有傾城之色,可能做的事卻很少。
端木長安對她極盡榮寵,允許她囂張霸道,默許她在他的東宮爲所欲爲。可是,她接觸不到任何西啓的國政機密,也接觸不到任何朝中重臣。
所接觸到的,不過一些外圍的,比如陵州府尹那種,三品以上的官,她就無法看到了。而那所謂的美人計,她也不知道算不算。
榮寵算嗎?被賜封爲唯一的側妃算嗎?可以在西啓京城最熱鬧的大街上跑馬算嗎?隨便踩傷了人也不會有人來找她要說法算嗎?
可是,這些有什麼用?
司城尚賢要的不會是這樣,可任她想盡了辦法,她也拿不到司城尚賢要的那些。
離鄉背井這麼久了,她只敢在睡夢之中想她的父母,祈求司城尚賢不會因爲她傳遞回去的信息太少,而爲難她的父母。她時常做夢,夢裡,父母被司城尚賢折磨着,全身血淋淋的,悽慘地看着她。
她常常在夢中驚醒,所以,她從不讓宮人在她的房間裡,怕她們聽到她睡夢中不慎說出來的夢話。
正因爲這樣,小詹子死在她的房中不知道多久,她完全一無所知。
這樣的日子,苦痛自己知,爲了自己,爲了父母,她會做更多的事,只是,她會更加謹慎。
這次的消息,不知道算不算有用的消息。
那個路三,竟然是丞相府的三小姐,燕王司城玄曦的王妃。一個東夏王爺的正妃,西啓的太子卻要娶爲太子妃,這是個什麼局面?
這樣的局面,對司城尚賢有沒有利?
她要把這消息傳出去,如果這消息沒用,她已經傳回了很多沒用的消息,不在乎這一條;如果這消息有用,那她的父母就可以免於被司城尚賢爲難。
一個小小的竹筒,在某個夜晚,悄悄地順了東宮池塘中的某處水流,穿過皇城的圍牆。
這竹筒也許會流入護城河,匯入浩瀚的河水之中。也許會被某處的草根絆住,或者流入哪個地段擱淺。
不過這沒有關係,肖側妃傳遞消息的手法,不止這一種。
而這個時候,端木長安的冊立“太子妃”的整個儀程已經啓動起來,首先,是西啓德高望衆的王太師認了藍宵露爲義女。
當然,不論是認女儀式,還是王太師的太師府,藍宵露都沒有露過面,她壓根不知道。
端木長安原本不需要她知道,他要的是天下人知道。
之後,端木長安讓人滿城貼了告示告天下,選定王太師義女藍宵露爲未來太子妃,將於下個月黃道吉日,行冊妃大典云云。
之所以要下個月,這是給路途遙遠的司城玄曦趕來西啓的時間。不管他在哪裡,不管他要考慮幾天,給他一個月時間,足夠他趕到西啓了。
司城玄曦並沒有馬上離開北澤國。
當他命莫永叫來莫朗,準備吩咐他事情時,突然發起呆來。那個女人,她偷跑出府,藉口回門,就能遠去千里之外,甚至離開東夏,這是誰借她的膽子?
做生意?她是做生意的?可是,他怎麼不知道她有什麼生意?
這個女人到底有多少事瞞着她?
這麼一想的時候,司城玄曦下意識摸了摸下巴,呃,好像,她和他雖然名爲夫妻,也沒有親密到會把自己的事情告訴對方的程度。既然是這樣,那他似乎沒有憤怒的理由。
她要是能落在端木長安的手中,那麼,而端木長安又知道她的身份,那端木長安一定也在等着自己。那自己要是到了西啓,就成了脫水的魚,處處被動,萬般不利。
試想,如果端木長安有一天,潛進了東夏,被他知道,他也會動用所有的力量,把他在神不知,鬼不覺的情況下狙殺在東夏,不會再放他回去的。
四國看起來表面上很是安穩和平,國與國之間互不侵犯,但實際上風潮早就涌動了,端木長安這兩年更是蠢蠢欲動,不但向外擴張着,突厥人被趕到西域之北,再也不敢來犯邊,還和南毅國打了幾仗,他的目標和野心,只怕遠不止這樣。
同理,當他去到西啓,也一樣被被端木長安用一切手段狙殺。
所以,他不能潛到西啓去。
因此,他發了一份消息回京城,叫在京城的莫昌打點一切。
希望,他那個三哥,在趙王府裡,不是借病又遠遁到不知名的地方遊山玩水去了。
司城玄瑞是天下皆知的病秧子,藥罐子,一年裡大半時候都“抱病在府”,偶爾露一次面,面色慘白,身子羸弱,搖搖欲倒,咳嗽連連。不能太久見太陽,會暈;不能吹冷風,會寒;不能吃葷腥,太油;不能聞脂粉氣,會喘……
總之,毛病一大堆。
皇上心疼他,也很少讓他出席皇宮組織的大型活動,也特別爲他指了一個大概不會塗脂抹粉,不愛紅裝愛武裝的兵部尚書的女兒爲王妃,不過大婚之期,卻將在太子和齊王婚後。
對於這麼一個女婿,兵部尚書自然極端不爽,誰願意把自己活蹦亂跳的女兒嫁給一個病鬼?看那樣子,十成已經有九成半踏入棺材了。
可是這是皇家賜婚,兵部尚書不敢違抗,還要謝主隆恩,好在婚期沒定,他們只能祈禱大婚越遲越好,據說當時皇上有心叫趙王司城玄瑞趕緊大婚沖喜,但趙王說服了皇上,拖延了婚期。
只有司城玄曦知道,他這位三哥,早年的病,倒也真有,那是暗害母妃的人下在他身上的毒,但現在的三哥,可不是人們眼中的樣子。
好在趙王有病這件事是整個朝中的認知,而且,他又從來不結交朝臣,深居簡出,既無爭名奪權之心,也沒有結怨結仇之念,是個幾乎被遺忘的皇子。
所以,司城玄曦傳回京城的消息,是叫莫昌找趙王來實行的。
這兩天裡,有很多份消息從各處飛往東夏的京城。也有很多份消息從京城往各處飛處。
燕王府,莫昌傳回消息,不巧得很,司城玄瑞病中,不見客。司城玄曦看着那張紙條苦笑,他那三哥啊,又不在府中了。
太子府,司城尚賢也接到了肖側妃傳回的消息,太子的一干伴讀,慕僚,智囊,整整分析了一整夜,最後得出的結論是,這是個大好的機會,要把這個消息傳送給司城玄曦,這是他老婆,他救還是不救?
他要不救,他老婆就成了別人的太子妃,這可是奪妻之恨,一個男人先是娶個失貞的女子,再是連個失貞的女子也守不住,讓她成爲別人的老婆,那這個男人哪怕再強再能,也會被全天下恥笑。
他要救,以端木長安的手段,早就在西啓張開了大網,他只要過去,自然是有死無生,豈不是爲太子生生地除去了一個最大的威脅?
所以,這條消息也於第二日,落入了司城玄曦的消息網中,傳送到了北澤國。
司城玄曦很快就知道了自己的擔心成了現實,藍宵露果然是陷在西啓了,端木長安果然是不按常理出牌,換成別人,不過是拿人做人質,逼他出現,可端木長安卻毫不在乎地,輕鬆悠閒地給藍宵露找了個乾爹,讓西啓的太師認她爲義女,準備堂而皇之,廣而告之,公而衆之地娶爲太子妃。
司城玄曦都不知道他是該對端木長安的這步棋擊掌而笑還是脫口而罵了。
陰險,可是你能說他陰險嗎?
他告示裡說了,他娶的,是本朝德高望衆的太師的義女,沒有提過一句,這個人是他司城玄曦的老婆,更沒有提過一句,這是東夏的人。
司城玄曦自然也知道,太子方面傳來這消息給他,當然也沒有安着什麼好意,不過是借一把鋒利的刀,來把他這有點硬的頭顱給砍了,讓司城尚賢可以高枕無憂。
好在司城玄曦對兄弟之情早已經沒有了期盼,因此,對於司城尚賢這麼赤裸裸的借刀殺人,他也沒有難受的感覺。
但是他知道,原本要莫昌找三哥辦的事,即使三哥在京城裡,也辦不到了,他只好另外再想辦法。
他原計劃是,如果潛入西啓,他必然會落在端木長安的圈套之中,敵暗他明,防不勝防。既然不能潛入,那就得用光明正大的身份,就像當初端木長安來到東夏,那可是冠冕堂皇的理由,是爲了給皇太后賀壽。只要有這麼光明正大的理由,而且告知了天下,那端木長安就不但不能派人暗殺他,還要派人保護他,就像當初東夏派人保護端木長安一樣。
可是,既然太子要借刀殺人,那麼,這個計劃必然會被人司城尚賢百般阻止,就算要出使東夏,這差使也落不到他頭上。
他猜對了,西啓太子要大婚,這也是大事,各國都會派使者前往,東夏的使者,當然不是司城玄曦,而是,司城豐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