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都死了?
墨完顫抖着上前,伸手去試徐簡的鼻息。手沒伸到,突然之間徐簡翻身坐了起來。
猝不及防下,墨完駭得連退數步,腳下吃絆撲通坐倒。“死而復活”的徐簡扭頭看了看,聲音微弱的嘲笑道:“膽小如鼠!虧你出身名門,自小習武,怎麼會窩囊成這樣?”
一聽這熟悉的腔調,墨完精神大振,下意識的回嘴道:“你倒是夠強,現在不也殘廢了!逞強鬥狠風險太高,這種強者不做也罷!”
徐簡全身是血,重傷、疲乏、右臂已殘。但他聞言卻哈哈大笑,一邊起身,一邊豪邁道:“古人說得好,明智者用一條胳膊來換整個天下都不肯幹,你以爲伊萬是什麼人,值得我用一隻手去換他一條命?”
墨完詫異道:“什麼意思?難道你是蜥蜴,手臂斷了還能再長出來?”
徐簡冷哼道:“何足爲奇!”
他閉目凝神,在月光下呆立一陣,突然喝道:“手來!”
簡直就象西遊記裡的鬥法場面,墨完看到徐簡的斷臂處果然慢慢長出一條東西。白嫩而細小。這東西象一條迅速膨脹的長蛇,一邊伸長,一邊變粗。才大半個時辰光景,一條稍顯細嫩卻五指俱全的手臂已在徐簡右肩上生成!
墨完差點將眼睛瞪出眶外,他失聲道:“這、這、這……這怎麼可能?難道你祖先裡有火蜥蜴的血統?”
徐簡輕輕抽了他一個耳光,斥道:“胡說八道,你的祖宗纔是畜類!”
墨完腦中混亂,眼前幻相叢生。他仔細的看了看,發現徐簡似乎清瘦了不少,臉色也憔悴疲乏,腳步踩在地上有些發飄。
徐簡看出他的疑問,一邊搜索伊萬的身體,一邊說道:“這個地方不能再呆。誰知道石厚會不會突然出現。你要是有疑問,回頭我再給你細細解答!”
天色大亮的時候,徐簡終於從沉睡中甦醒。墨完有太多疑問,幾乎守在牀邊一夜沒有閤眼。一見徐簡醒來,他迫不及待的問道:“好了,現在能解答我的問題了吧?”
“什麼問題?”徐簡打着哈欠,一副疲乏不振的樣子。
墨完在懷裡掏了掏,竟然取出一個小小的本子。原來他一夜未睡,竟將觀戰心得鉅細無遺的記下,還畫了大量插圖,詳細標註以圖復原場景。
他翻了幾頁,找到自己整理的一系列問題,問出第一個道:“本來我想先問爲什麼伊萬竭力避開跟你肢體交纏。可看到最後我就明白了,原來你身上帶有一條奇異的絲線,伊萬怕貼得近了被你暗算。可這樣又產生第二個問題,你最後那下招式重複到底是個失誤,還是暗藏陷阱?”
徐簡一把奪過筆記,快速翻了一下,不由啞然失笑:“老弟啊,好學是不錯的,但要講究方法!天底下的知識象大海一樣不可窮盡,太摳細節的話人要累死!”
他將本子丟回給墨完,正色道:“關於你的問題,我解答如下:一個人在使用智謀的時候,最大的忌諱是將對手估計得過低。純講身手,我甚至還不如查理。這條絲線就是我的大殺器!而昨晚伊萬出現得很遲,要是不夠謹慎,以爲伊萬沒看見我重傷查理那一幕,倉促的使出殺手鐗,恐怕會弄巧成拙。出於‘料敵從寬’的原則,我始終引而不發,但卻着意弄出要引敵入彀的姿態。而伊萬的應對,也證實了他確實有所防範。可這樣一來,我更不敢用出絲線,取勝希望渺茫。假如換成你,你會如何應對?”
墨完沉吟道:“關鍵應該還是在這條絲線上!他既然防着你出殺招,出手就有保留。這樣你至少可以打個平手。而要打破平衡局面,關鍵的關鍵是怎麼順利祭出絲線!”
徐簡微微頷首:“出絲線傷敵的要點,一是貼住對方,二是要讓敵方招式使老,難以變化,但又不能真的打中自己。在伊萬防範下,這兩條最多做到一條,同時滿足兩條困難太大!”
“所以你只能冒個風險,故意露出破綻,誘對方近身?”
“是的。”徐簡表示贊同。
“那麼他的應對,是否完全在你的掌握之中?”墨完目光灼灼,求知慾強得要爆。
“當然不是!”徐簡斷然否定,“主要還是隨機應變!激戰之中,一切反應都接近於本能,哪能算得那麼複雜!何況敵人未必照你的預想來應對,想得多了,一旦出意外,反而是自己吃虧!”
“哈,跟我的理解一致!”墨完興奮之極,忍不住打岔道,“我發現你的思路我完全能理解,可我父母的思路,我卻怎麼都猜不着!”
墨完的神色在一瞬間黯淡下來。徐簡笑道:“平時父母大概老是罵你,說你異想天開、想法都是歪理什麼的。可你根據實際驗證,卻發覺他們教你的方法十有九錯,根本就玩不轉。你竭力想跟他們辯個清楚,卻次次都被訓成草雞土狗,所以你內心惶恐而迷惘,又帶點氣憤,感覺事事無所適從,是這樣嗎?”
墨完呆了一下,駭然道:“你、你怎麼會知道?”
“中國式的家庭,還不都是這個樣子的!”徐簡哈哈大笑,正要展開宏論,忽然房門砰的被人撞開,有人大喝道:“屋裡是什麼人?”
另一人道:“先進去看看再說!”
嘩啦一聲,一堆人涌了進來。墨完連忙收好本子,迎上去道:“你們是幹什麼的?爲什麼擅闖民宅?”
“幹什麼的?”領頭是一條八尺大漢,胸口敞開,腰插無鞘鋼刀。一見貴公子模樣的墨完,他臉色一沉道,“原來是個公子哥兒,正好殺你祭旗!”
他獰笑一聲:“不怕告訴你,昨夜江太尉餘部起事,已攻佔大半個京城,今天傳令全城,讓大家起來呼應,殺光外來惡棍及其走狗,由咱們本地好漢自己當家作主!”
他一邊說,一邊拔出鋼刀,作勢就要砍下。墨完一聽大驚,立刻想到家中的父親和宮中的母親。他一邊後退,一邊看向徐簡。昨夜以來此子奇變百出,讓他已完全信服!所以下意識的想看他的意見。
徐簡微一沉吟,忽然跳起身來,一拉墨完道:“我們先出城!”
“哪裡走!”領頭的大漢鋼刀一展,搶前一步刷的砍了下來。徐簡左手拉住墨完,嗖的從他身旁掠過。擦身之際徐簡身子微側,大漢被撞得仰天飛出,將堵住門口的手下壓倒一片。徐簡身形如風,從空檔中一躍而出。奔跑了一陣,墨完已慢慢適應他的節奏。徐簡又帶了一陣,看到迎面一波人手持刀槍堵截過來,他沉聲喝道:“從屋頂走。聽我口令,曲身,上躍!”
墨完在他的指令和手臂帶動下,蓄力猛然一躍,兩人挽手騰空,從平地一躍丈許,踩着屋脊翻到街面的另一側。
長街上的亂民仰頭看天,各自發出聲聲驚歎。
墨完被徐簡帶着,只覺身輕如燕,在一種微妙的起落節奏下,居然在光滑的屋頂上縱躍如飛,跑得比平地還快。
他滿心驚奇,一時忘了惦記父母的處境。徐簡的這處“安全房”離南城牆很近。奔行了一陣,徐簡喝道:“落地!”
墨完已經漸漸掌握了節奏。喝聲中兩人同時騰起。空中墨完學着徐簡,先展開身形,再慢慢將身子曲成奇妙弧度。兩人輕靈落地,徐簡手臂微振,墨完只覺身子以脊柱爲中心,象一條蓄力的彈簧發出奇異震顫,奇巧的將衝擊吸收。手臂上一道熱流涌過,卻是下墜之勢有一小半通過手臂轉成橫向波動,居然被徐簡代爲承接。而徐簡的身體就象一口深潭,頭、肩、臀微微數顫,便將衝擊完美消解,連一點漣漪都沒漾起。兩個大活人從數米高處落地,聲音居然輕得象兩隻小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