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傻啊？”東方小小在屋檐下高聲道：“最後這一劍，不管能不能接住，你都會重傷的！”
“或許吧，”顧小石看向東方小小，對她點點頭，誠懇道：“謝謝你，小小，不過你是知道的，我皮糙肉厚，受點傷不礙事，用不了多久就能恢復。”
東方小小還想說點什麼，卻被東方巧巧悄悄拉了拉衣袖，又對她微微搖頭，那意思是，別再多說了。
東方小小呆呆地看着堂姐，又回頭看向顧小石，暗歎一聲，輕輕低下頭，默然不語。
體內的魔抗因子迅速地修復着受傷的身體，顧小石默默調整精神力，蓄勢待發，道：“老爺子，請！”
東方牧雲輕輕點頭，道：“小心了。”
顧小石收斂心神，全神貫注地盯着東方牧雲，他已經準備好了，準備好迎接即將到來的雷霆萬鈞的一擊。
東方牧雲緩緩站起，手持木劍，朝顧小石走來，他的步伐很慢，每一步踏得很實。顧小石留心着他的步伐，這不是簡單的走路，而是在……蓄力！卻見東方牧雲每跨出一步，從他身上散發出來的氣勢就更加磅礴一分，待到離顧小石五米開外，其勢已成。東方牧雲緩緩擡起手臂，劍尖遙指顧小石，道：“接招，‘覆海劍’！”
果然是“覆海劍”！顧小石只是從東方小小口中聽到過這個名稱，但卻未曾學過，更沒見過，方纔東方牧雲使出第三式“斷嶽劍”已有那般威勢，現下這第四式“覆海劍”又當如何？
沒有繁複的變化，木劍夾雜着那股磅礴的氣勢，像是拖拽着數不清的泥沙，渾厚而沉重，又像是千軍萬馬在一聲令下後開始衝鋒，勢若千鈞，已不可擋！
劍未到，勢先至，以顧小石爲中心，周遭數米方圓已被這股劍勢籠罩，身體彷彿陷入泥濘之中，無法動彈，連舉劍相迎都很勉強，更別說躲閃了。
木劍徐徐當胸刺來，不可避，只能擋，但又該如何擋？
“覆海劍”，關鍵便是一個“覆”字，爲遮擋、翻轉的意思，連洶涌澎湃的海水都能鎮壓，需要何等力量？
木劍離胸口不足三米，已然接近了，再不設法，爲時已晚！
只聽顧小石一聲大吼：“‘大蓮花明心咒’！”
吼聲未落，餘音仍在，兩道真言，上下闋各一，已然發出，射向東方牧雲。
卻見木劍上陡然爆發出一團白色光芒，東方牧雲似早有準備，那是他的——劍芒！
那團劍芒迅速由淡轉濃，又發散開來，A級獵魔人發出的“芒”，能夠阻擋甚至破開精神攻擊，那麼面對已是A級中最頂尖的高手之一——東方牧雲，顧小石的精神攻擊還能奏效嗎？
答案是：不能！
無效！兩道精神攻擊被盡數破解，木劍仍舊刺向顧小石，此刻距離他的胸口已不足兩米！
連壓箱底的本事都使出來了，還是無可奈何嗎？長久以來，顧小石最厲害的本事不是劍術，而是他的精神攻擊！他的精神力本就怪異，和其他的精神系獵魔人大大不同，這幾年經歷了很多，儲量大幅增加，操控更是入微，再加上不斷的錘鍊和壓縮，於精神力一道已是出類拔萃，爐火純青。“密宗法咒”的第一重“大蓮花明心咒”上下兩闋，是他最先學到的，也是練習最多的，早就融會貫通，心領神會。
風雪堡一戰中，被阿古拉斯魔族二祭司的“黑色祭火”灼燒過，顧小石發現自己體內的魔抗因子較之以前有些不同，在激發魔抗因子的時候，它們的表面似乎散發着一層幽幽的黑芒，從體外無法察覺，但他能真真切切地感覺到，一點一點肉眼看不見的黑芒，匯聚在一起，光暈流轉，宛如置身於璀璨的夜空，不知不覺中，於精神力修煉一途，似乎又有精進！
兩道法咒，對東方牧雲完全無效！那麼再來兩道，一共四道；再來兩道，六道；再來兩道，八道；再來……
如此反覆一十六次，共計三十二道精神攻擊，這已是目前顧小石的極限了！
旁人連續發出兩道已是不易，顧小石卻一口氣發出三十二道，不知被密宗弟子撞見，會作何感想？
十六道上闋真言，十六道下闋真言，沒有先後，看似雜亂無章，實則呈一種玄妙的排列，齊齊攻向東方牧雲！
“來得好！”東方牧雲一聲大喝，手中木劍狂舞，激發出的劍芒更是流光溢彩，劃出一道道光的軌跡，令人目不暇接。
頃刻間發出三十二劍，準確無誤地破解掉了三十二道精神攻擊，但顧小石的三十二道精神攻擊並非無用，對東方牧雲的這一式“覆海劍”造成了極大的干擾，阻斷和消耗掉了所有的劍勢，木劍就此停住，在顧小石胸前不足一尺的距離前，停住！
畫面定格，顧小石一隻手提着半截斷劍，另一隻手捂住一側的太陽穴；東方牧雲單腳前跨，木劍停在那裡，再也無法刺出分毫。
只有一尺距離，東方牧雲只需要微微前伸，就能刺中顧小石的胸膛，但他沒有這樣做，說好的三劍，再刺，就是第四劍了。
顧小石額頭冒着冷汗，死死盯着胸前的木劍，以東方牧雲的實力，略微補上一劍，不，半劍，自己必然會被木劍透心而過，焉有命在？
巨大的恐懼感襲來，嚇得顧小石身子向後退去，剛剛踏出半步，心道不好，全力穩住身形，就此呆立不動，保持着這個姿勢，顫巍巍地回頭一瞧，以小院院門爲界，一隻腳已然踏了出去，大半個屁股也在其外，天幸，上半身和另一隻腳尚在院內，這……應該……還算數吧？
東方牧雲收劍，轉身走向屋檐下，邊走邊說道：“三劍已畢，你接住了。”
“Yeah！”東方小小一聲驚叫，一旁的東方巧巧那張緊繃的臉也鬆弛下來。顧小石聞言，仍舊保持不動，道：“真的？”
“恭喜顧小兄弟接下老爺三劍。”餘伯的聲音傳來：“就請過來吧。”
顧小石收回後腿和屁股，伸手拍了拍衣衫，小院潔淨，沒什麼灰塵，只是粘了些地上的泥土，弄髒一點，一時間也拍不乾淨，邁開步子，來到空地上，目光掃過屋檐下衆人，最後停留在東方牧雲身上，等他說話。
東方牧雲凝視着顧小石，良久纔開口道：“我只有一個問題，你爲何要拜我爲師？”
衆人齊齊看向顧小石，等待他的答覆，這個問題，顧小石不止一次想過，爲什麼要學“山海劍訣”？爲什麼要拜東方牧云爲師？或許每一個時期，這個問題的答案不盡相同，卻見顧小石沉思片刻，道：“回老爺子的話，我承認，拜您爲師，我是有私心的，我想成爲您的弟子，借‘東雲’和東方家族的勢，跨進姜家大門，去見我想見的人，對不起……”
“說下去。”東方牧雲的聲音很平淡。
“我現在還記得第一次從小小那裡學習‘山海劍訣’的情形，我不知道梅學長跟您說過什麼，小小說要教我劍法，當時我一心想要變強些，也好在遇到魔族的時候能夠保住性命，多學點東西，就多一絲保命的機會，我是存了這樣的念想開始學劍的。後來，經歷過一些事，碰到過一些強大的魔族，見到過同伴不幸犧牲，還遇到了自己喜歡的人。一直到今天，身邊不少人死去，這其中有我的戰友，有我的同學，也有不認識的獵魔人，甚至還有普通人，都死在魔族手下，我喜歡的人也離我而去，我卻不能夠見到她，我答應過她，我是一定要去見她的。”
“奧古斯都學院的後山有一個很漂亮的地方，那裡到處盛開着火絨草，漫山遍野，不過在那些美麗的花朵下，卻有着不計其數的墓碑，它們之中，有些刻着名字，有些卻什麼也沒有，墓碑下埋葬着的，有屍骨，有遺物，更多則是空的，那些都是獵魔人，爲守護這片大地而獻出生命的獵魔人們，我欽佩他們。”
“或許我沒有他們那種崇高的理想，也沒有堅強的信念，更沒有隨時可以獻出生命的覺悟，但我能感受到他們的呼喚，那些不屈的英魂正時刻守護着我們。”
“我從沒想過成爲老爺子您這樣的絕頂高手，我只是想變強，我想守護我身邊的人，不讓他們受到傷害，也許我可以變得更強，守護更多的人，我就是這麼想的，對，我一定會堅持下去。”
言罷，顧小石一動不動地站在空地上，目不轉睛地看着東方牧雲，面前的老人會認同嗎？
“守護嗎？”東方牧雲似在自言自語，緩緩說道：“倘若每一個獵魔人都能守護自己身邊的人，那又當如何？”
衆人默不作聲，知他定是念及自己的女兒，身爲當世最頂尖的獵魔人，卻連至親之人都無法守護，又何談這個世間？
“你之過往，我從少衝和小小口中知曉一二，你本性純善，天資頗佳，但臨敵之時不夠果決，更無那問道之心，我東方家的‘山海劍訣’蘊含極大的殺伐之意，於你並不適合。”東方牧雲淡淡道：“但念你一片赤誠，又接下我三劍，更有守護之意……”
東方牧雲微微一頓，又道：“你說得不錯，世間之事，先小後大，先能守護身邊的人，方可守護更多的人，盼你能守住本心，終有一日得償夙願。”
言罷，東方牧雲不再說話，靜靜地坐在椅子上。
顧小石目光呆滯，這就說完了？結果是什麼？
“斯通笨死了，”東方小小在一旁叫道：“還不快拜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