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8章 洪口

返回南理這一路上,宋陽早就把這件事想明白了。

他不是神仙,自然不會知道柴措答塔宮內發生過什麼事,但是把最近中土上諸多大事串在一起去看,他找到了一個關鍵。

宋陽應了左丞相一句:“吐蕃入侵南理。”

沒頭沒腦地回答,但胡大人眯起了眼睛,顯然宋陽說中的是要害,左丞相冷笑着,接着宋陽的話向下說:“不錯,吐蕃攻我南理,番子怎麼敢……”說到最後一個‘敢’字,他加重了語氣、加重了聲音,同時再度瞪起了雙眼,一向面團團般和氣、不笑不說話的老頭子目中兇光畢現!

不得不說的是,吐蕃人攻襲南理選擇的時機很好,北方的回鶻正和犬戎大打出手,暫時無暇顧及兄弟之盟,眼下日出東方做不了什麼,只能眼睜睜看着吐蕃番子作惡。

可吐蕃並非回鶻這一個敵人,這些年裡大活佛始終不敢吞併南理,固然是因爲回鶻的牽制,但更重要的原因是忌憚大燕,怕燕人會在他興兵對付南理時趁虛而入。如今吐蕃怎麼就敢來攻打南理?而且番子擺出的藉口絕非打一打就能收兵的,甚至以大局而論,這是中土百多年裡最兇猛的一仗。

吐蕃怎麼敢?除非柴措答塔能確定在他攻擊南理的時候,大燕不會橫插一手。

這便是宋陽看到的‘關鍵’了:吐蕃哪來的把握?

看透了這一重,整件事也就不難猜了。

宋陽想清楚的,胡大人也照樣能猜得到,老頭子沉沉一嘆:“吐蕃和大燕現在是一回事,這次當真麻煩了,以後更是難有寧日……”

不等他說完宋陽就笑了:“不把初一的大火滅掉,還想什麼十五的決堤?一件一件來吧,先把番子擋住再說。”

胡大人點了點頭:“只盼鎮西王能撐住西線,只要他能撐上一段時間,即便等不到回鶻的救兵也無妨。”

這個說法宋陽從未想過,當即挺直腰板關心追問:“怎麼說?”

“吐蕃爲何要硬誣我南理爲兇手?大活佛暴斃,不管柴措答塔看上去怎麼穩當,內中總會有亂流激盪,這一重絕不會錯的。內中矛盾重重,高原民心不穩,所以柴措答塔纔要急着來打這一仗,把‘報仇’這個幌子挑的高而又高……”

班大人說到這裡宋陽便明白了,說穿了就是用一場外戰轉移視線、轉移矛盾。這樣做的好處不言而喻,但也並非沒有壞處,前提就是鎮西王能守住苦水關,讓番子戰事不利,時間拖得越久,吐蕃內部的壓力就會越大,遲早有爆發的那一刻,到時候吐蕃國內的矛盾不僅沒能轉移出去,反而會發作的更加猛烈。

便如宋陽所說,現在想得太多也沒有什麼用處,就盼望着老王爺能夠守住雄關。

由此話題又轉回到眼前的戰事,南理西線地勢特殊,苦水雄關兩側各有數里長城,把一座大山隘口封堵得嚴嚴實實,天然屏障外加人工修補構成了封拒吐蕃的防線,南理建國百多年中對雄關加固,到了最近三朝鎮西王負責西線防務,對它也就更重視了,經營到現在苦水關當得‘固若金湯’四字。

吐蕃人開戰之初鎮西王就趕去苦水關,到現在已經堅持了兩個多月,每天朝廷都能收到來自王爺的戰報,吐蕃的攻勢猛烈、前線打得很苦,雄關雖無恙但戰士傷亡嚴重,南理西部的各州府、各兵馬大營都已經動了起來,陸陸續續增援到前方。

不止西疆,不久前朝廷有從南理中部和牙門軍中抽調了七萬健卒,由大將谷應春率領,於二十餘天前啓程奔赴西線馳援。

“調兵七萬已經是大夥一起咬牙的結果了,倒不是說咱們沒兵了,而是眼前的情形,剩下的人不能動也不敢動了。”

宋陽點頭,完全能明白鬍大人的意思,大燕吐蕃現在成了一家,吐蕃從西邊遲遲打不進來的話,說不定大燕就會自北方發難。北關折橋、紅城眼線現在看上去太平,但胡大人也好、朝廷也罷、甚至鎮西王自己都不敢對其掉以輕心,西面要打,北方的防務也不能稍有鬆懈。

能再抽調出七萬人去馳援前線,已經是犧牲了一部分皇城的衛戍力量,當真是做到極限了。

而谷應春的運氣不太好,他統帥的七萬援軍在途中正趕上南理特有的初春暴雨,剛過青陽就遭遇暴雨斷路,現在還被困原地,莫說苦水關,就是洪口還未能抵達。

谷應春和洪口城宋陽都知道,前者本來就是鎮西王麾下大將,算得王爺左膀右臂的重要人物,靖王之亂後調任牙門軍主將,主持京郊衛戍,有重任在肩。這次又把他派出去協助鎮西王,也足見朝廷對西線的重視了。

至於洪口,是苦水關之後,南理西部的另一座重要屏障,地勢險要扼守於咽喉之地,一旦前線失守,西邊的希望就要寄望此處了,而洪口再向東直到鳳凰城則是南理內陸,再無險可守了。

宋陽不會打仗,對這些事情聽聽就算,別說他沒有好主意,就算有什麼想法,也肯定不會比大羣將領元帥研究出來的軍略更高明,又和胡大人聊了一陣,他便告辭離開了。

雖然還沒成親,但他現在也算是紅波府的女婿,路過京師當然要住在自己家裡,何況西線開戰就等若紅波府在打仗,這個時候宋陽一定要過去探望下。

紅波府現在的當家是二公子,以前和宋陽只有過寥寥幾次見面,完全算不得熟稔,不過這次在重壓之下再相見,自然而然多出了一份親切。乍看上去,紅波府和平時並沒太多不同,但宋陽的五感何其敏銳,隨同二公子一路穿過王府,很明顯就能察覺到:衛士不對勁。

以前的紅波衛,就算不動不搖不說話,宋陽也能從他們身上嗅出一份鐵血威嚴;如今的衛士同樣腰板筆直挎刀執戈,可是那股自內而外的氣勢全然不同……或者說完全沒有。不用問,真正的紅波衛都已經追隨王爺一起返回前線,現在負責王府衛戍的只是些普通侍衛,如何能和那些浴血重生的悍卒相比。

拜見過王府中的長輩,隨便吃了些東西,又和二公子聊了一陣,天色已晚,宋陽就睡下了。

但是纔剛剛躺下不久,外面忽然傳來了一陣凌亂腳步,宋陽睡覺一向很輕,立刻驚醒回來,同時也聽得清清楚楚,腳步聲就是衝着自己房間來的,當即起身打開了房門,藉着月色,胡大人步履匆匆,正在二公子的陪同下走來。

才分別不久,此刻又找上門來,宋陽就算再愚鈍也明白怕是出什麼事了。

果然,一見宋陽,胡大人開口就是一句:“前線傳報,苦水關失守。”

宋陽一驚:“怎會如此?”

晚上的時候胡大人剛說過,每天王爺都會傳回戰報,前面打得雖苦但暫時還能守得住,可誰又能想得到這才過了兩三個時辰,噩耗便從天而降!

胡大人沉沉搖頭:“雀書染血、言語不詳,具體狀況還不清楚,只知番子打破我家雄關。”

宋陽又問:“王爺呢?”

這次是二公子搖頭、沉聲回答四字:“還沒消息。”雖然比不得任初榕,但二公子也是個厲害人物,堪比天塌地陷的軍情噩耗、且父王下落不明生死未卜,他還能保持鎮靜,實屬難能可貴了。

苦水關失守,究竟是撤退還是潰敗或是被番子屠城?鎮西王是已經脫險還是被困於亂軍,或者失手遭擒甚至與城共亡?所有的事情都不知道。

而更可慮的是,‘千年前’通訊落後,若雀書屬實,那苦水關也並非今晚被破的,早在幾天前番子就入關了。

胡大人語速很快:“無暇和你多說,我已召集羣臣上朝議事。”

宋陽應道:“我這就走了,葡萄你放心。”前線告破父王失蹤,家人心情可想而知,且說不定不久之後戰火就會燒到燕子坪,宋陽又哪還能在京城呆得住。

胡大人是上朝途中就近繞了一腳來見宋陽,打仗的事情本來他都沒必要告知宋陽,至少不用親自來說、隨便派個人傳話就是,之所以他要親自來見這一面,就是爲了再得宋陽確認的那後五個字:葡萄你放心。

胡大人不再耽擱,對宋陽點點頭轉身就走;二公子也要上朝,抓緊時間對他說道:“尋找父王和前面的戰事不用你們操心,但兩個妹妹……”

不等他說完,宋陽就點點頭,努力露出個笑容:“她倆肯定比我活得長。”

任二公子笑了笑,伸手重重一拍宋陽肩膀,轉身追着胡大人一起走了。宋陽也不再耽擱,招呼羅冠等一衆同伴,即刻出京日夜兼程趕赴封邑。

完全不管不顧的趕路,不節省體力、不顧路人驚駭目光,當然也沒心思在去按照原來的安排去做‘吉祥物’展覽,幾天之後能跟上宋陽的就只有大宗師羅冠了。

這一路總算平安無事,剛抵達封邑邊緣就遠遠地見到小捕、初榕和家裡的一羣重要人物迎了出來。

一番生離死別呵,只可惜之前那份哪怕只要想一想都會覺得狂喜的重逢,被前線涌來的陰霾死死壓住了,兩個女子都憔悴許多,姐妹都一樣,見到宋陽時心中只想大哭一場,但都還努力地笑着。

宋陽快步上前,還不等敘話忽然一匹快馬從封邑內趕來,侯府剛剛又收到前方的軍情傳報,事關重大不敢耽擱,送來呈報與郡主。

任初榕接過雀書,草草看了幾眼,低下頭輕輕嘆了口氣,將其遞給了宋陽……的確是重大軍情,於此刻的南理而言,雀書呈報之事,甚至是比着鎮西王失蹤、苦水關失守還要更沉重的噩耗:洪口失守,七萬增援前線的健卒敗亡、主將谷應春戰死。

不怪谷應春的。

他的軍馬洪水困住難以寸進時,得了前方傳報,得知前線苦水關被番兵攻破,當時谷應春有兩個選擇:一是就此撤回大軍,返回京師或進入附近城池駐防;二則是冒險強進西方,趕在吐蕃人之前入駐南理西部的第二道雄關洪口,爲國加固新的防線抵抗番兵。

或許是心中藏了份爲老帥報仇的念頭,谷應春等不及京師命令,他選了第二項、用了更激進的辦法,指揮全軍搶渡洪水,急赴洪口。當苦水關不再,洪口便是西疆最後的屏障了,谷應春的做法無可指責。他要真撤軍的話,那纔是瀆職誤國所爲。

吐蕃自西向東勢不可擋直撲洪口;谷應春率軍由東往西趕赴雄關。

雙方拼得就是速度,若番兵在谷應春之前攻下洪口,則南理危殆;反之,七萬雄兵先於吐蕃人增援雄關,至少能夠擋住敵人一時,暫時穩住大局。

相比之下吐蕃人的路程更遠,但谷應春的行途上有洪水擋道,更加艱險難行,而除此之外,谷應春還有兩個沒想到:沒想到吐蕃人竟會前進的如此之快,沿途的城關幾乎都沒能阻擋他們片刻;沒想到洪口守將於大戰前夕突染惡疾,在城頭巡兵時一頭栽倒再沒能站起來。

最終還是吐蕃人更快了一步,當谷應春領兵趕到洪口城下時,城頭上已經挑起了吐蕃的旗幟。

洪口是決不能丟的,否則就以吐蕃一路掩殺過來的攻勢,後方更無法阻擋,無奈之下谷應春傳下強攻命令,只盼着再奪回重鎮。

並非沒有機會的,吐蕃人也只是先遣軍團,纔剛剛攻進洪口不久,立足未穩。如果谷應春手上的軍隊仍是出發時的模樣,那一仗他真能打贏。可惜,大軍搶渡洪水損失不小,全力行軍身心疲憊……異常慘烈的一戰,城頭幾經易主,打到最後城中番子只剩下數千殘兵,而南理這邊谷應春陣亡,軍中傷亡慘重,明知只要能再組織起一撥攻勢就能徹底清除番狗,但真正無力爲繼了。

苦水失守、洪口陷落,鎮西王下落不明,楚應春以身殉國,西疆統帥不再防務混亂,南理門戶大開。

亡國滅種,絕非危言聳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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