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寢室我一頭栽在牀上,矇頭大睡。每次遇到難題我都會用睡覺的方法逃避。這次也不例外。
傍晚,橙色的光線透過窗戶直射我的臉。我睜開眼睛,又閉上眼睛,又睜開,然後再合上。滿腦子都是寧項天那張醜惡的嘴臉。我好苦惱,恨自己如此懦弱。
最後,我鼓起勇氣發了短訊給焦健,“焦健,我有事情要問你。你現在有時間嗎?”
“有,怎麼了?用我去接你嗎?我這邊還有些工作得處理完,大約八點左右能做好。”焦健的短訊立即發過來。
“哦,不用來。我只是想問一下,我們在廣州的時候,你是怎麼來的?”
“項天告訴我你在那邊,我知道那些日子SARS在廣州傳播的很厲害,所以找他幫忙,他立刻僱了一架直升機給我。怎麼突然問起這些事情?有事嗎?”
“哦,沒什麼,只是剛纔做了個很奇怪的夢,夢見我們在廣州的時候。沒事,你忙吧!”
“那好吧!照顧好自己,我的親。”
我放下電話,深吸口氣,本想通過焦健的口供拆穿麗秀的謊言,但得到的結果卻令我更加絕望。
夜幕降臨,我並沒有睏意,我呆呆的瞅着天花板,圓月高高掛,十五的月亮十六圓,今天正好是陰曆十六,滿月照得外面通亮,樹蔭的倒影映在天花板上栩栩如生。望着擺動着的樹影,我回想起十年前的那個夜晚。
那時我纔剛升到小學,寒冷的冬夜降臨的很早。每天放學的我都要穿過一條僻靜的小巷,那裡很少有人出入,也是我走完整段路程最害怕的地方。只有一位賣餛飩的老爺爺每天點着煤油燈在那兒叫賣。也因此再走那條巷子的時候,我會沒那麼恐懼。一天,我和那位老人的車子無意中相撞,我被撞倒在地,很生氣。老人急忙扶起我,連聲致歉。我不但沒消氣,反而更加討厭他。那天以後,我走那條路時都會自然的避開他遠遠的。小學畢業後,我長大了,不再畏懼那條小巷,也沒再看到那位老人。後來的某一天,我從長輩們的口中得知,那位老人在我們畢業那年去世了。他們還說,老人很善良,每天賣完餛飩都不肯早點回家,他會一直等到一個小女孩兒從那條小巷經過後,才肯放心的回去。老人說,要留一盞燈給小女孩兒,他害怕女孩兒走那條巷子時會遇到危險。因此每天晚上都要看到小女孩兒經過,確保他的安全。老人陪着女孩兒堅持六個冬夜,在她畢業那年的一個晚上,老人在家睡覺突然心臟病發,與世長辭。
我聽了這個故事後,恍然大悟,那個小女孩兒不就是我嗎?我當初還在心裡埋怨老人,對他不滿。想想自己的惡xing,真的很羞恥,我後悔莫及。我明白一切後,當我想爲老人做點什麼,當我想回報他的時候,卻發現已經來不及了。我已經沒有辦法爲他做任何事情了。
有些人,有些事就是這樣。我們一直都在誤會中度過年華,在解開誤會後卻發現那些曾經的誤解已經毫無意義。我們只能在悔恨中結束。
現在的我就在痛苦悔恨的邊緣徘徊着。
我一直都在誤會寧項天,他爲我做了這麼多事情,我卻
沒有一點感激之情,每次見面還沒禮貌的挖苦他。現在我只要稍微放下自己的面子,去跟他道個謝並道個歉就可以的。我真應了家鄉的那句成語:狼心狗肺。
想到這裡立刻從牀上坐起來,拿起電話給寧項天發了一條短訊,“你現在有空嗎?我在項陽湖等你。”
發完短訊,我的心上躥下跳,高不起,落不下。我覺得現在做的事情比高考要難上千倍,比見到焦健的父母還要難上萬倍。
可我還是懷着一顆忐忑的心,堅持來到項陽湖畔。真希望他不會來,因爲他還沒有回覆短信給我。
……
晴朗的夜空中突然劃過一顆流星,我還沒來得及許願它便消失在茫茫星海之中。寧項天一定不會來的,他那麼高傲的人,一定會把我的短訊當作垃圾給刪掉。我看了一眼手機上的時間,八點五十五分,心想,再等五分鐘我就走,然後當作今天的一切都沒發生過。
“這麼晚了,找我什麼事?”
不該來的還是來了。寧項天從身後叫住我。我尷尬的轉過身子,不自然的微笑着,我能夠感覺到自己的笑容僵硬的可以。
“我很忙,你就長話短說吧!直入正題。”他不耐煩的說。
“你這是什麼態度?我們不能好好談談嗎?”
看着他那自我的態度,我也有些按耐不住自己的情緒。本想向他道謝的我,卻在此時發起了小姐脾氣。
“我今天心情真的很差,不是你叫我來的嗎?有事快說。”他氣急敗壞的說。
他的態度一次比一次過分,着實令我更加氣憤。
“好,我說。寧項天,請你以後不要再自作多情,我的畫賣得出去,賣不出去跟你沒有任何關係,我不需要你可憐我,請你以後不要再用這種齷齪的手段來侮辱我的作品。它們一定會賣給欣賞我畫的人手中,不需要你獨佔所有。你以爲你是誰?你是項天集團的小開就能夠隻手遮天嗎?我告訴你,以後不要干涉我的生活。我會用自己的努力去賺錢的。”
他驚呆了,似乎有些站不穩往後退了一小步,然後驚訝的問我,“誰....是誰告訴你的?”
“沒有人告訴我,是我自己發現的。”說完我立刻從他眼前消失。
我不敢回頭看他,我害怕他的眼神,他一定被我傷的體無完膚。我真氣自己剛纔說了那番話。我不是來向他道謝致歉的嗎?怎麼反而把事情弄得更加糟糕。
我在路上跑着,一直跑到項天不會看到我的地方。我把身體靠在籃球架下面,然後癱倒在地,大聲哭泣。我很想告訴他我很感激他,我很想告訴他我好擔心他,我很想告訴他我好掛念他,我很想對他說我愛他。可我卻沒有勇氣對他說出這些心裡話。就算他知道又能怎樣?那樣只會令他陷入更難的境地,如果我們不能完整的走下去,那麼就不要痛苦的開始。我不要焦健受到傷害,更不要項天爲我難過。
如果剛纔的對話再來一次,我依然會果斷的說出同樣的話來。
我躺在地上仰望天空,那輪明月被雲遮住了,黛色的夜幕上,閃爍着一顆顆星斗,忽明忽暗,像一顆顆寶
石,像一粒粒珍珠。
我抹去臉上的淚珠,麻利的起身走會寢室。希望剛纔的哭聲能夠被天空和大地吸走我所有的煩惱,吸走我對焦健的虧欠,吸走我對項天的傷害,吸走我對項天的愛。求求你,老天爺爺和大地伯伯,求求你把它們都帶走吧!
第二天早上,我洗漱好準備去畫磨坊解約,不巧在公寓樓下遇見寧項天。說是遇見,倒不如說是他特意在那裡等我。
我裝作沒看見反方向閃開他走着,他急忙追過來抓住我的說,“小雨,能不能給我點時間,讓我解釋這件事情。”
項天用淡定的語氣對我講話,可眼神中似有些彷徨。
我的手被他抓得很痛,他看出我疼痛的表情後立即將手撒開。
“不好意思,弄疼你了。OK,就給我三分鐘好嗎?給我三分鐘解釋完,我立刻在你眼前消失。”他有些緊張的對我說。
我再三考慮後,點了點頭,答應只給他兩分鐘解釋。
他無奈的答應了。
“是,是我委託墨畫坊跟你簽約的。但我只是牽了一條線給你,想給你製造一次機會而已,其餘的事情我什麼都沒做。我第一次看到你的畫覺得很有內涵,你在這方面真的很有造詣,也很有潛質。所以我才委託他們公司聯繫你的,而且我把你的畫也給他們看過,專業人士預測你將來在藝術界會是潛力股。如果你認爲自己的作品不完美的話,也不會賣給畫磨坊咯!我不知道你那些歪念都是從什麼人嘴裡聽到的,但我可以告訴你,我絕對不是可憐你而去幫助你的,是因爲你夏雨真的有這個實力。你就算不相信我,也要相信你自己吧。該說的我都說完了,怎麼決定是你自己的事情,我不會干涉。好了,時間到了,我會在你眼前消失的。”項天說完轉身離去,再也沒回過頭。
聽了項天的話,我開始有些動搖。是的,就算不相信任何人,至少我要相信我自己。畢竟我真的在美術領域上,頗有些造詣的,這點打從我不會講話開始我就發現的。
我條件反射xing的往學校外面墨畫坊的方向走着,走着......我停下腳步,原地不動的站着。我仰望天空,兩手臂伸開,深吸一口氣。是的,我應該堅持下去,我應該比之前更努力的工作,創作。因爲我是拉關係才進入這家公司,所以我要比別人更強。最後我決定留在畫磨坊。
那天以後,我很久沒有見過寧項天。這樣也好,我內心的愧疚感不會在見到他時波濤洶涌的泛濫,也不會在見到他時那份愛慕之情影響我的思緒。我猜項天大概也不想再見到我吧!他一定很傷心,很憤怒,我這隻白眼狼得了便宜還賣乖。不但沒有感謝人家,反而還臭罵他一頓。
之後,我開始努力創作,一幅幅完美的畫卷被畫磨坊收購,然後再創作,再被收購,我把所有的精力全身心的投入到我的藝術中。我不知道麗秀和項天他們倆誰是真誰是假,總之腳正不怕鞋歪,即使我全部的作品都在寧項天那裡,我依然要繼續創作下去,因爲我從未懷疑過自己的實力,我相信總有一天我的作品會被懂得欣賞的人發現,他們一定能夠感悟到我畫中的意義。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