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家以後,我睏意涌來,撲通倒在牀上大睡。睡夢中焦健焦急地問我去了哪裡,害得他尋了我一個晚上。
我拿着筆,稀裡糊塗的寫了草草四個字----看流星雨。
一覺醒來已是次日清晨,我在牀上摸索着手機,沒摸到,於是懶散的從牀上爬起來,拖着顫抖的身體在客廳找到手機。
我的手機正在充電中,乍一看到日期嚇了我一跳,我足足睡了二十四個鐘頭,怪不得渾身無力,也就是說我已經二十四個小時沒吃過東西了,怎麼可能會沒有生理反應呢?
我幾乎是用爬的鑽進冰箱裡尋找食物,可是冰冷的食物看上去一點食慾都沒有。我正惆悵着,忽然發現餐桌上排放着一杯鮮奶,一個三明治和煎蛋,正宗的西式早餐。我不管三七二十一,囫圇吞棗似將早餐吃得一乾二淨,吃完還意猶未盡的tiantian嘴脣,擦了擦油乎乎的嘴巴。
飽餐後的我恢復了元氣,精力倍增。
這時我才發現放在餐桌上的兩隻紙條,一張寫着:去看流星雨。原來那不是作夢,也就是說焦健真的找了我一晚上。
我心懷愧疚的看完第二張紙條:小雨,我不反對你做任何事情,做事之前先告訴我一聲,好嗎?打你手機關機,我幾乎找遍了所有你可能去的地方,打遍了和你有關的號碼,我整晚都很擔心你,你知道嗎?這次我真的很生氣。不過,事情都過去了,看到你平安的回家,我就放心了。起牀後別忘記吃早餐,哎!我想你是餓壞了。怎麼叫你都不醒,不知道的一定會把你送到醫院去的。吃完飯後,在躺下休息,我今晚會早點回來陪你。看我最近忙的,都疏忽你了。對不起了,小雨妹妹。不要到處亂跑,等我回來哦!
愛你的大健
對不起,大健,我不應該這麼任性的。我靜靜地流着淚,熱熱的水珠滴在刀叉上,又濺向四周。空蕩蕩的屋子裡只有我一人啜泣的聲音。
……
愛心義工社團即將解散,因爲學禮老師辭掉了現在的工作,他決定去偏遠的甘肅培育大山裡的窮孩子們,聽說那裡連最基本的通訊工具都沒有,買生活用品要翻好幾座山,走幾百里路才能抵達最近的小縣城。學禮老師說那裡的孩子們和我們一樣有理想,有遠大的抱負,今時今日他們只需要一個機會,一個走出大山的機會。能夠走出來不難,關鍵在於怎樣走出來。所以,孩子們需要學習更多知識,去適應外面的環境。因此,學禮老師願意做一名天使,滿足孩子們的夢想。他願意給他們這個機會,他不希望這羣孩子們像當初的自己那樣,老天沒能再給學禮老師一次與妻子白頭偕老的機會。我想,那是他畢生的遺憾。
原始原終,起始起末。
原來的開始成爲原來的終點;起初的起點,成爲今日的最後。
學禮老師一手創建‘讓愛傳出去’,我們團結協作幫助過許多人,我們齊心協力促成了許多美事,完美的結局,完美的收場。
世事難料,沒想到我們最後幫助的人會是最開始幫助別人的那個人----任學禮,外表開朗樂觀,能夠給任何人帶來快樂的他的內心深處隱藏着無比悲觀的世界,他始終無法彌補對妻子沈美慧的那份愧疚和懷念深愛的妻子的那份真情。
“親愛的大學,我不想離開,那裡有我難以忘記的過去,那裡有我難以割捨的師友。可是我真的要離開,爲了生活,爲了我兒時的理想,爲了我的家庭,還有肩上的責任。同同齡人一樣,我對這個社會充滿了好奇,對生活充滿了希望,曾經好言壯志,現在只求溫飽,曾經五彩繽紛,現在色彩單調,曾經對大學的渴望,現在卻有一絲悔意。我的大學成就是你,毀掉的也是你。愛你??恨你??還是謝你??不過我還是要感謝你,是你教會我人情世故,是你教會我勾心鬥角,也是你教會我用自己的眼光去看社會和人間冷暖。
親愛的大學,我走了,我帶這五味俱全的心情,眼角里夾着離別的淚水離開了,我的同學,我的摯友,我的良師,我走了。
這一別不知道是何年何月才能再聚,但我依然期盼着。別了,我曾經喜歡的男孩,雖然我沒有對你表白,雖然我們只有數面之緣,註定我們沒有緣分,祝你幸福,我的男孩。”宋嫺雅站在學院最大的講臺上,畢業典禮的禮堂裡,她作爲全學年學生代表說着畢業致辭。
臺下的學生老師們專注認真的傾聽着,就連曾經最不認真的學生、最懶惰的學生、最不愛學習的學生在此時此刻都不會侮辱這尊嚴莊重的畢業禮。大家似乎都在緬懷着過去五年裡的歡聲和笑語,心酸和苦辣。有的熱淚盈眶,有的欣然微笑,有的愁眉不展,有的相互擁抱,有的不依不捨,有的甚至仰天嚎啕大哭。我們中更多的是眷戀大學生活的一份不捨的情感吧!
……
“夏雨,別戀戀不捨了,別忘記我們還有更重要的事情。嫺雅講完致辭就到學禮老師上臺演講。你應該開始準備了。”寧項天喚醒正在與康小優相擁,沉醉在別離母校憂傷中的我。
我敲了敲耳機的話筒,表示我收到他的提醒,並對康小優做出手勢,告訴他我們該行動了。
小優點頭,於是我們悄悄地溜出禮堂,迎接在禮堂門外等候多時的沈美慧的父母和美惠學禮的兒子任赫。我們對望,彼此相互對對方點了點頭,大家心照不宣。
任赫和美惠的父母是我和寧項天千辛萬苦請來的,他們很早以前就放下了對任學禮的怨恨,原諒了任學禮,只是這麼多年在國外生活,與任學禮也沒有聯繫,他們不知該以什麼樣的方式表達這份意願,所以一拖就是數幾載。當我們前去拜訪時,他們很欣慰的接受了我們的邀請,並跟我們一起回國。
今天任學禮的兒子和岳父岳母來到學院,很快就會與任學禮碰面,然後開誠佈公的和他交談說出他們的想法。
我想那是學禮老師最想看到的吧!他的一生已經過半,在他有生之年能夠得到親人的寬恕是一件多麼欣慰的事情呀!這麼做已經可以解開學禮老師一半的心結,剩下的另一半就要看他自己的了,希望他能夠克服心中的那根深埋的刺。
“下面由愛心義社社長任學禮代表校方向大家至上深切關懷的送別。”主持人報着幕將學歷老師請上臺來。
任學禮嚴肅的站在演講臺上,我從未見過他如此莊重的樣子。
“同學們,你們走得多遠,我們的心始終和你們的心連在一起。以後你們無論是在哪裡,都不要忘了常回家看看,回家看看你們的老師,看看你們的同學,看看你們曾經生活過的充滿生機和活力的母校。項陽學院雖然只是你們人生的一個驛站,我們無法預知你們將來所從事的職業和所創造的業績,但我們堅信,未來一定屬於今天精彩明天更加精彩的你們!青春與你們爲伍,希望與你們同行,成功永遠屬於你們!”
學禮老師雖然是有簡單的幾句話語,卻深深地觸動了我們的靈魂。他的演講已接近尾聲,可又沒有很快的離開,似乎還有什麼話想說,他哽咽了一下,欲言又止。
“最後,我想用尼桑汽車的廣告語來結束我的發言。‘生活就是旅行,祝大家旅途愉快!’謝謝大家!”
他講完了最後的結束語後,剛要準備走下臺來,就在這時,一語粗狂的聲音從臺下傳來。
“爲什麼不繼續說下去?把你這麼多年想說出來的話,站在這個舞臺上全部傾訴出來?”
聲音越走離任學禮越近,最後停留在臺下。
“說出來吧!有些話,有些人,有些感情若不在今天講,可能以後就沒這個機會了,你或許再沒有機會站在你爲之付出二十餘年的項陽這個舞臺上演講。”
一個燙着黃色捲髮的青年男子筆直的站在臺下,正對着任學禮。他身着西部牛仔式服裝,高挺的鼻樑,魁梧的身軀,與國人相比有明顯的差異。是的,他就是任學禮的兒子----任赫。
“我...我...你...”
學禮老師被兒子激得半天沒說出話來。他的眼睛溼潤了,與多年未見的兒子在這種情況下重逢,是他萬萬沒有預料到的。他詫異的表情很快轉變爲激動。
“小...小赫,我的兒子,是你嗎?”任學禮顫抖的試問任赫。
“是,我是任赫,爸爸,這一天雖然來得有些遲,可是,我還是回來了。”
任赫雙臂展開激動地奔向任學禮,緊緊地抱住父親。
禮堂裡肅然起敬,大家像是先前溝通好了似的。所有的目光都注視在任學禮任赫這對怨緣父子身上,我們被感動的潸然淚下,這滴淚水是爲他們流下的,爲他們重逢,爲他們破鏡重圓。爲他們多年來的釋懷,爲他們的未來真切的獻給他們的淚
。
“爸,對不起,是兒子不孝。這些年,您老了許多,你過得好嗎?”任赫拭去如水洗面的臉對父親說。
學禮老師拍了拍兒子的頭,“好,好,爸爸過得很好。只是,這麼多年來虧欠你媽媽的太多,爸爸放不下,爸爸這輩子都放不下你媽,我好想你媽媽。”任學禮用沙啞的聲音對兒子說。
“爸,放不下也要放,媽媽不會怨恨您的,我也不怨您了,外公外婆都原諒您了,你還有什麼放不下的呢?你看。”任赫指着站在禮堂門口的一對年過花甲,兩鬢斑白的老人說。
“岳父岳母?!嗨!他們也來啦!”
任學禮望着遠處的二老,他們點頭微笑表示原諒他。
任學禮悍然的笑了。
“爸,我們都原諒你了,我想媽媽也會原諒你的,或許媽媽從來就沒有埋怨過您,只是你一直都不肯放過自己。媽媽不會希望看到你今天這個樣子的,他絕不想看到這麼多年來,你爲當初的錯誤還在耿耿於懷的。去吧!站在今天這個講臺上,站在你人生的新起點,大聲的說出這麼多年你想說卻一直不敢說的話吧!說完了,以後就要重新開始,過自己的生活。”任赫認真的對父親說。
任學禮堅定地站在臺上,重新拿起話筒。
“同學們,不好意思,我想佔用大家一點時間,說一些與畢業禮無關的話,這些話對我來說是很重要的,可以嗎?”
禮堂裡依然寂靜,任學禮看着大家專注的眼神,開始了自己人生的演講。
“一直以來我帶給大家的都是快樂,我也希望我能夠成爲這樣的自己。很久以前我確實是這樣的人,可是因爲一些人和事,令我對這個社會失去了信心,我開始變得冷漠,自私,無視任何人,甚至是我的妻子兒子父母,這些我的至親至愛。因此朋友親人漸漸地遠離我,只有我的妻子美惠沒有放棄我,她一直默默的在身邊守候着我,他堅信原來的那個愛朋友,愛親人,愛所有人,有着一顆火熱的心的任學禮終有一天能夠重新回到她的身邊。可是,在有生之年,美惠沒能盼來那樣的我。因爲我的冷漠,令我最深愛的妻子命喪黃泉。”
講到這裡任學禮已經泣不成聲,他擦了擦鼻涕眼淚,重新整理好心情,堅強的說下去,“妻子去世,我痛徹心扉,後悔莫及,可已經於事無補。兒子離開了我,家人也離開了我,我變得更加頹廢,人如牲畜的苟且着。原來逝去的妻子並沒有離我而去,她的靈魂與我合爲一體,她在夢裡告訴我,不要這樣活着,她叫我多做些有意義的事情,這樣她在另一個世界裡會生活的很好。我聽了美惠的話,重新站了起來,創建了‘讓愛傳出去’,希望九泉之下妻子的亡靈能夠得到安息。後來,我竟愛上了它,人也變得越來越樂觀積極了。即便如此,我內心深處仍然放不下美惠,過去的很多年,我靈魂的整片空間裡都懷揣着對妻子的愧疚生活。直到今天,我才明白,原來我真正放不下的並不是我的妻子,而是悔恨當初那個執迷不悟的自己。我無法原諒自己的殘酷的惡行。這些年來,我有意錯怪我賢惠的妻子,遮住自己的眼睛。美惠從未怨恨過我,她一直都是那年初見純潔的她,只是我變了。我是個純粹的大壞蛋。今天可能是我任學禮最後站在這裡演講了,我要大聲對我的妻子說‘美惠,對不起,我愛你!’”
任學禮跪倒在他人生的舞臺上解了別人,放了自己。
我們呢?你們呢?又該怎樣去生活呢?
有些人用一輩子去嫉妒別人;有些人用一輩子去嫉恨一個人;用些人一輩子活在對他人的愧疚中;有些人一輩子活在自己的世界裡;有些人一輩子追求金錢、名利......
終了,生命結束的一刻,人們會惋惜當初什麼樣的自己呢?
一切的一切,抵不過‘快樂’二字。
看到父母快樂,‘我’就快樂;看到孩子快樂‘我’就快樂;看到朋友快樂,‘我’就快樂......
宋嫺雅,康小優,莫言,焦健,赫連麗秀,寧項天,還有我。我們七人站在禮堂的最後一排爲學禮老師最後的演講鼓起掌來。大家的目光立即轉向我們,但焦點很快又轉移到學禮老師身上,接着,我聽到寂靜的禮堂裡傳來一片喧囂的掌聲,偌大的禮堂不再寂寞,它最光輝的一幕將會永遠停留在那一刻,而那一刻會永遠留在我們心中。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