寶玉也聽得抱住四爺淚如雨下,情急中就道出了他曾向十三爺提及的正大光明匾的秘密。他重生過一世,自然知道這個秘密,日後的國君是何人。只是,他不能明言,但他始料未及四爺竟然膽大包天派人去了太和殿正大光明匾下去尋那遺詔。戒備森森的皇宮,竟然四爺的人如履平地。可惜正大光明匾後沒有遺詔,三大殿的匾後都沒有遺詔。當四爺引他去密室問及此事時,寶玉的心頭一動。四爺,他日後如此的關注遺詔中的皇儲到底是何人?莫非他也想問鼎皇位?只是四爺如今賦閒在家,莫不是以退爲進?不,四爺絕不是簡單的怕小十四當了皇上殺掉他雪恥,絕非如此簡單。只怪自己太過幼稚,竟然信了四爺的話。
養心殿,如果有什麼遺詔,一定藏在養心殿的密櫃中。四爺手裡把玩着迦南念珠如此的推測,鍥而不捨的要翻出那遺詔。只是寶玉的心裡隱隱有些不快,四爺對他親如手足,有時令他感動,似是沒齒難忘四爺的知遇之恩。只是,四爺爲什麼對他如此的好?寶玉手裡的墨在墨海里徐徐放緩速度划着圈兒,爲什麼?
無奈四爺的步步相bi令他進退維谷。那夜皇上在養心殿批閱奏摺,他如履薄冰般小心謹慎的依從了四爺的吩咐,將那碗湯灑在了皇上的龍袍上。這邊皇上更衣,那邊突然來人報,小皇子承復忽然不見了,ru娘也不見了蹤跡。皇上急得離去,那串鑰匙就落在了養心殿的龍書案上。四爺趕來了,直奔那串鑰匙,就要去開啓密櫃。只是寶玉忽然覺得如此不妥,他極力去勸阻四爺不可造次。不過推搡間那串鑰匙落地,外面的侍從已經敲起了暗號,皇上忽然回宮。
無處躲逃,急中生智,四爺一把堵住了寶玉的嘴,抄起了一把紅木杌砸向了寶玉的腿。撕心裂肺的疼痛,他眼前一昏,醒來時卻是他頑皮去捉什麼遊絲網上垂落的蜘蛛,而失足跌倒。藉口雖然牽強,但是皇上依約是信了這鬼話,否則,如何去解釋四爺如何的進了養心殿?四哥的負疚,抱住他時殷殷的關切,目光中似在告訴他,這是不得已的脫身之計,雖然痛苦,但是活命。寶玉的心底忽然記起了十三爺,他何止是用自己的身體,而是心甘情願地去托起他心愛的兄長,一個又一個。只是如,他賈寶玉甘心嗎?四爺對他不薄的,可是這夜的事兒,讓他覺得自己在做賊。如此也好,斷了彼此的念想,暫且讓此事擱淺吧。或者,日後尋個藉口不去養心殿,皇上會漸漸淡忘他;無用之棋子,四爺也會放棄了他。
“二爺,宮裡來人了,十三殿下親自
登府來看望二爺了,還有北靜王爺。”外面的丫鬟驚喜的來通稟,黛玉慌忙迴避。不多時,賈政畢恭畢敬的引了十三爺和北靜王水溶來到怡紅院寶玉的臥房。
“王爺如何來了,恕寶玉無法全禮。”寶玉欠欠身子,溫和的目光看着十三爺,有些虛弱。北靜王水溶請賈政迴避去外面吃茶說話,十三就貼了寶玉牀邊撩衣坐下。
十三笑道:“可見你我是難兄難弟,這腿都是不聽使喚的。”
寶玉笑笑,痛苦的抽動脣角,十三問:“我聽四哥說了,太過冒險了。日後不得如此。”
“不得如此?”寶玉心裡納罕,不知四爺如何對十三爺提及此事的,難道十三爺也是四爺的同謀?什麼兄弟義父子情,沾染了權力之爭就變了味道。眼前是十三爺,可還是他初遇時馳騁馬上,瀟灑不羈的俠王?
“天意自古高難問,父皇的心裡,怕早有定數。”十三慨然嘆道。
寶玉遺憾道:“謀事在人成事在天,有些事情,怕是冥冥中自有定數,不必強求。”
“你知道就好,你的心,四哥是知道的,只是太過冒險,反要牽累四哥,不可了!十四弟,哎!”十三嘆息道。
寶玉擔心隔牆有耳,畢竟此話不能說,就嘀咕一句:“手足畢竟是手足,十四爺不會如此心胸睚眥必報吧?能有今日榮耀,也是四爺昔日重錘打造的結果。”寶玉喃喃道。
“因爲小十四不是我,所以……我們兄弟的事兒,你不懂,也不必管了。不就是那點兒賀禮嗎?四哥原本不會在乎,就是寒心罷了。待小十四歸來,看四哥不尋他個小辮子揪住了狠狠揍他一頓,那就老實了!”十三握握拳頭,說的快意恩仇的,臉上還是頑皮的笑意。
“若是日後果然是十四爺……怕,未必能如此了。”寶玉的話,十三自然明白,笑意頓消了說,“父皇似自來對四哥嚴厲多餘和藹,慈父,四哥是不曾見的。”十三忽然笑了敲了寶玉的頭說,“你倒是因禍得福了,可是苦了我,日日在養心殿接你那點兒瑣碎的事兒,不得個閒的。”
“哦?寶玉也不過是接的十三爺的重任,如今物歸原主罷了。”寶玉逗趣着,雖然面上不笑,早就逗笑了十三,“我看你,這個頑皮樣兒,可是比十四弟還欠打。難怪四哥尋了你在身邊,也是解悶兒消愁了。”
解悶兒消愁?寶玉苦笑,其中的滋味,怕是如人飲水冷暖自知吧。
寶玉見左右無人就低聲道:“十三爺胸襟坦蕩,可是未必人人如十三爺的胸懷光風霽月。十三爺還是要帶眼識人,有些事兒,不必太爲他人做嫁衣裳了。皇上心裡還是疼愛十三爺的,人上了年紀,脾氣就怪些,難免的,十三爺是人子,多擔待就是了。”
“我本來勸你,你反是來勸我了!”十三笑笑道,“你安然無恙,我就可以稟告四哥,讓他安心了。”
起身告辭時,十三忽然說:“是了是了,忘記一件要緊的事兒。四嫂子要去五臺山禮佛,那裡的香火極其靈驗的。四嫂子見林姑
娘知書達禮才學出衆,要選了她帶去身邊幫了抄經文。已經稟告了賈大人。你不必擔心林姑娘,我四嫂是個菩薩心腸的人。”
寶玉急得瞪起眼道:“不可!萬萬不可!”
他驚得目瞪口呆,四爺這分明是要林妹妹做人質,怕他胡言亂語。四爺畢竟不放心他,他算什麼東西?還口口聲聲的喊四爺做四哥,但四爺的眼裡,怕他不過是條放在皇上身邊的走狗!
“不可以!煩十三殿下去替寶玉懇請四爺。林妹妹體弱多病,禁不住鞍馬旅途勞頓。她,沒有這個福分,十三殿下就替寶玉謝恩吧。”
十三見寶玉一臉頹唐,神色中還帶了些緊張,就輕聲問“:寶玉,你這是怎麼了?這是大好事兒呀。哦,我明白了,是你想林姑娘在身邊伺候你,捨不得她隨了四嫂子去。”
十三逗笑着,寶玉神情淡然,不知如何說出各中的原委。總之,那曾令他佩服的四爺此刻在他心裡已經變得面目猙獰,越發的深不可測的可怕。難道,前世裡一語成讖,四爺果然是日後的帝王,可是,分明皇上如今看好的是十四皇子,若是讓四爺即位,斷無可能。一個可怕的念頭漸漸浮上心頭,那個可怕的字眼,“bi宮篡位”令寶玉膽戰心驚。
“殿下,還請殿下代爲稟告四爺。寶玉的心裡,除去了父母高堂,怕就是林妹妹最爲重要。賈寶玉是個無心名利之人,高居廟堂和浪跡江湖對寶玉來說無異。只是,柔軟莫過溪澗水,到了不平地上也高聲。若是有人敢傷及寶玉的親人,寶玉也會破釜沉舟,在所不惜!”寶玉說得一字一頓,冷冷的。十三原本還是一臉笑意同他玩笑,忽然從話鋒裡聽出不妙,忙問:“寶玉,你此話似是話中有話,莫不是你哪裡得罪了四哥?到底出了什麼事兒?”
寶玉看十三一臉的緊張,透出認真,一改那副玩世不恭的模樣,也就緩和了語氣道:“十三爺不必知道是爲何,只是寶玉不想林妹妹遠行。高堂祖母也離不開她,還請四爺恕罪。”
十三納罕地打量寶玉,百思不得其解。寶玉也怕他多疑,就含混了幾句話敷衍過去。但多年的友情,他卻不得不說,喊住要告辭離去的十三道:“殿下,皇上那裡,寶玉慚愧,怕無法盡忠左右了。這以後,要辛苦殿下了。殿下還要謹慎小心,多個提放纔是。皇上慧眼如炬,半分陰影都留不下的,莫去瞞什麼。”
十三反是踱步回來,不解地望着寶玉打量他問:“寶玉,你到底要說些什麼?或是有什麼顧忌不肯明言?”
但寶玉只是搖頭不語。
待十三爺離去,黛玉來問個究竟時,寶玉問她:“林妹妹,若是要你同我一道去天南地北,或是去田園隱居,沒了賈府的富貴繁華,你會怪我嗎?”
黛玉忽然覺得一陣從所未有的感動,她蠕動脣竟然不知何言以對。曾經,她昔日盼過多少次,夢裡都是二人攜手桃花源笑望雲山。如今,總算盼到了他這句話。
“你去哪裡,我都隨了你。”她說,低頭羞澀一笑,便是承諾。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