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日寒風凜冽,呼呼吹嘯,白雪皚皚封千里。霧雪濛濛灑灑瀟瀟,飄飄蕩蕩,仿若柳絮紛飛零落,梨花蓋遍屋舍。
彤雲慘淡,於哀站在幽幽半空中,也不覺冷,只是心裡傷得厲害。
腳下便是崇雲的屋舍,於哀深吸了一口冬夜的涼,緩緩地落在了院子中,正想推門走進屋的時候,卻聽得裡屋傳來微微的抽泣聲。
“哎。”崇雲沉沉地嘆着氣,也不說什麼。
於哀透過窗櫺往裡一看,卻看見蘭心坐在桌旁,一聲一聲地啜泣着,而崇雲則輕輕拍着她的背。
一向活潑開朗的蘭心也不知是爲了何事哭成這般,她家中也未有人被於哀勾過魂,但於哀卻是不喜崇雲安慰着蘭心。畢竟,此時此刻於哀剛同阿孃分離,心情自然也是不大好,她卻也是來尋求崇雲寬慰的。
還未等於哀聽出什麼端倪,崇雲卻已經對蘭心說:“先回去吧。”於哀知道,崇雲已經發現自己的到來了。
因爲於哀每次到來,周圍的空氣總會下降幾分,不發現也難。
而蘭心竟沒有同以往一樣,纏着崇雲不離去,只是哭泣着點了點頭,打開屋門便掩着面回去了,路上的積雪落滿了她一地的淚珠小坑和腳印。
“快進來吧,外面涼得很。”崇雲在裡屋說着。
於哀忙走了進去,她瞧見崇雲坐在桌旁悶悶地吃着茶,也知崇雲定是在心煩蘭心哭泣的事情。
雖於哀不想讓崇雲徒添煩惱,但她瞧見崇雲,便滿腹委屈難以抑制,好似在中噴了酸澀之物,眼淚禁不住地流淌。
崇雲連忙放下了茶杯,站起身來走向於哀,並將她摟近懷中,安慰道:“你哭什麼?怎地哭得如此傷心?”
崇雲因爲懲罰,失去了一隻眼睛,如今時常用眼罩遮着。
於哀搖了搖頭沒有說話,只是哭着。此時她的喉嚨彷彿被哽住了,想說也說不出來。
崇雲見於哀此時不願意說,便也沒有多問,他輕輕揉着於哀削瘦的肩膀,微微晃着身子,讓於哀
能夠得到略微的舒適。
哭得久了,於哀便消停了,她從崇雲的懷中退了出來,坐在凳子上,一雙紅眸使勁地盯着旁側的崇雲看。
“你可瞧什麼?”崇雲揉了揉於哀的黑帽輕聲問。
於哀悶聲道:“我怕哪天我想不開了,投了河便再也看不見你了,所以要多看看。”
於哀這樣說着,可把崇雲嚇壞了,他瞪着好看的眼,嗔怒道:“怎的平白說這種胡話來?怎麼,在幽寂界是否不開心?發生了什麼事?”
“剛剛我阿孃走了。”於哀一想起阿孃臨走前的模樣,便又忍不住落下淚來,“以後她便不再當我是她女兒了。”
“原來是爲這事。”崇雲摟住了於哀,安慰道,“人固有一死,你娘能尋個好人家投了胎便是好事,務要多想了。”
豈料,於哀竟一把推開了崇雲,站了起來,癲狂道:“好事,這豈能是好事!我一旦想到她以後再不知我是誰,她要喊着其他的女孩兒叫女兒,我便心如刀割,痛不欲生!這種親人命運自己無法掌控的感覺,卻要奪走他們生命的感覺,太讓人心痛了!”
崇雲道:“哪個死神不是這般?哪個死神不曾勾過自己爹孃的魂魄,卻也不見得哪個死神同你一般,竟要去尋死。”
“尋死……只是說着玩的罷了。”於哀搖了搖頭,“我不可能真的去尋死。”
崇雲嘆氣道:“你擔任死神是不是還習慣?”
“是吧。”於哀沒有多加考慮便這麼說了,雖然她心中想說的是不曾習慣。她當得太累了,心好累。
每天每夜都要去面對着常人最爲害怕的魂魄,更要去面對各種各樣的屍體,更有甚者,她每時每刻都被來自四面八方的世人咒罵着,因爲她的職業讓世人厭惡。
或許吧,別的死神同她一樣,要承受着這些事情,亦有可能比於哀承受得更多。
“你便當是我的埋怨吧,埋怨過後也就忘了。”於哀搖了搖頭說着,“當死神也將近三十年了,沒有什麼不習慣的。”
“你胡說。”崇雲將於哀的身體掰了過來,讓她面對自己,“若你真的習慣了,便不會有埋怨,亦不會有眼淚,你沒有習慣。”
於哀默然,許久後才說:“不習慣又如何,日子還不是這樣過着。你過得好,我便好。雖然有時執行着任務,想着還不如死了算了,死了,或許就解脫了。”
最近的任務總讓於哀迷茫,迷茫得不知究竟如何做,才能消除自己的迷茫。爲何她要面對這些,她原可以在人間界好好地活着,像一個普通的姑娘,卻因爲一場船難,一切都變了。
她擔任了世間最冷酷的死神,勾走了一個又一個親人的魂魄,看着他們老去,看着他們投胎轉世,而自己卻還保持着那見不得陽光的年輕容顏,還有那份長長久久的寂寥。
死神最討厭忙碌了,因爲一旦忙碌下來,便見不到自己的承守者的,見不到也便罷了。可是死神要見的卻是一具具鮮血淋漓、蒼白無色的屍體,而生神見到的卻只是一條條能說會跳的透明魂體,這便是生神同死神的最大區別。
於哀有時候也會嫉妒白芍、香蓮、雲燕,爲何生神從不需要面對任何一份血腥,他們的世界整個都是青色的,生氣盎然的,而死神的世界卻是血腥無情的。這份差別,她亦難以接受。
“那不如就真的去死了吧。”崇雲凝重地說道,“不是有諸多死神選擇了歸元麼?也許那是個不錯的選擇,歸元了,便什麼也不知道了,也不會知道我是否活得開不開心,我的一切便與你無關,一了百了。”
“你瘋了麼?”於哀甩開了崇雲的手,一雙紅眸憤怒地瞪着他,“你竟教我去歸元?你覺得我會去歸元麼?無論如何,我都不會讓你承受輪迴之苦!”
“可是……”崇雲還想說些什麼,於哀卻揮袖道,“不必再說了,我回去了。以後休要提這種話,若我會有這種想法,當初便不會選擇當死神了。”
說罷,於哀離開了崇雲的屋子。
一聲長長的嘆息在崇雲的屋子裡迴盪,久久不曾散去。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