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3 相顧無言
西冷院依舊如一年之前那本冷清,只是原本雜草荒蕪的院子裡被一畦畦抽了新芽的嫩苗所代替,看着倒有一番農人家的樂趣。
院子裡,三個綠衫女子正挽袖忙碌,看着額間的細汗,怕是也忙了有段時日了。
“小姐,這嫩牙子抽出來了,還真快,前兩天兒還沒見有這麼多的。”青衣挽着一截袖子,露出藕白的小臂,擡手擦了擦汗,看着前邊依舊埋頭不語的女子,輕輕地笑了出來。
“可不是,那日小姐讓奴婢撒種子的時候,奴婢心裡還犯嘀咕呢,人都是開春栽種,怎麼小姐偏要隆冬撒播呢?沒想到,這還真發芽了!哈哈!”
“青衣,花俏,你們別光顧着說笑了,都看仔細了點,這不是普通的莊家,這是保顏堂的東家指名要的玉蕊仙,可不能砸在咱們手裡。”那綠衣女子頭也不擡,一雙俏伶伶的大眼睛平淡如水,只是仔細地看着那新抽芽的綠葉上是否害了蟲子。
“是,小姐!”兩個丫頭相視一笑,遂又埋頭苦幹起來。
然,就在此時,只聽得門邊“砰”的一聲巨響,駭的三人嚇了一跳,紛紛直起腰去看,卻見門口兩個男子拉拉扯扯,似乎怒氣衝衝地朝着她們而來。
“你們是什麼人?”花俏率先回過神,擼下袖子擋住了陳庭淵和流蘇的去路,柳眉倒豎,看上去頗有氣勢。
“你又是誰?”陳庭淵冷冷一笑,那足足高出花俏一個頭加一個肩膀的高度,讓花俏不得不仰視他。
“好大的狗膽!祈王府的後院,也是你們能進的麼?!”花俏伸出纖纖玉指,直指陳庭淵的挺鼻,陳庭淵皺眉,看着眼前離自己一寸遠的距離上,那纖白的手指尖處染上的綠汁不耐煩地用劍柄撥開。
“我們是來拜會薛小姐的。”流蘇眼看氣氛尷尬,連忙出來言和,哪知,他話音剛落,陳庭淵便很不給面子地嗤笑,“拜會?她算什麼?也有資格讓小爺拜會?叫薛如意出來!”
“你!”花俏一口貝齒死死地咬住下脣,眼眸裡的怒火幾乎噴射出來,一向伶牙俐齒的丫頭,居然也被噎的回不得嘴,或者說,這一年的悽苦出境,讓她學會了看人臉色,看人衣着行事了,得罪了權貴之人,哪有他們主僕三人的好處?
“花俏,來者是客,備茶。”薛如意只是淡淡地瞥了陳庭淵一眼,便不再多言,依舊低下頭侍弄手下的綠芽兒。
陳庭淵與流蘇對視一眼,又紛紛轉頭看向薛如意。
“你就是薛如意?”
“姑娘就是薛小姐?”
兩人一同問話,卻一個倨傲,一個謙恭,薛如意手下不停,依舊淡淡地聲音:“正是妾身,妾身眼下有些活沒做完,又停不得手,勞煩兩位公子先去正廳歇息。”
聽着薛如意溫潤有禮的話,陳庭淵也不好再胡鬧,只得在花俏的怒視下一甩衣袖進了屋子。
看着昏暗簡陋的房屋,陳庭淵有些呆滯,流蘇也微微皺了眉,待兩人坐下,青衣已經奉了茶水,低眉順眼地給他二人端上輕聲道:“二位公子請先用些茶,我家小姐還有半畦藥材沒弄完,要勞煩你們稍等了,只是不知二位今日所來何事?”
“我……”陳庭淵手捧着茶碗,一時不知要如何說,倒是流蘇看出了他的窘況,微微搖了搖頭。
“我二人今日隨王爺回府,聽說薛小姐之名,特來拜會的。”流蘇起身行了一禮,擡眼間,卻看到青衣眼眸一亮。
“王爺……王爺回來了?”
“是。”流蘇不置可否,權當是這青衣小婢如此動容是爲了自己的小姐。
“哪有你們這樣的人物,既是慕名而來,一不帶名帖,二不備禮物,就這麼大咧咧地闖進來,駭了我們小姐不說,那院門可是你踢壞的?!再說,我家小姐已入王府,就算你們與王爺交好,又豈有進人家後院的道理,再說說慕名而來,我家老爺與王爺不合也不是一天兩天的事了,你慕的什麼名?這位公子,奴婢看你玉樹臨風,儀表堂堂,卻也在骨子裡透着股痞氣,你們今兒個來,怕是黃鼠狼給雞拜年,沒安好心!”花俏揣了個籃子,剛進屋門便是一頓搶白,連損帶罵,竟是說的流蘇一張臉紅紅黑黑幾個來回,而陳庭淵更是一蹦三尺高,就要叫板。
“好個丫頭,還是如此的牙尖嘴利。”驀地,門口傳來了一聲溫婉言語,花俏身子一僵,慢慢地迴轉身看向來人。
青衣連忙拉着花俏給來人行禮,卻在小心翼翼地擡頭時,用眼角瞄了瞄那張平凡卻讓人魂牽夢繞的臉……
“哥哥,你也太不懂規矩了,王府後院,豈是你能來的?!”陳如煙快走幾步來到陳庭淵身前,略帶埋怨地等着他。
“王爺。”流蘇尷尬地行了一禮,“是我與庭淵唐突了,望王爺責罰。”
“庭淵的性子,本王還是瞭解的,只是,此事有一,決不能再有二。”楚奕譞的臉上看不出喜怒,只是雙眼在掃視了一圈屋子之後微微有些皺眉。
“你主子呢?”楚奕譞望着腳下跪着的兩名小婢。
“回王爺話,小姐侍弄藥材去了,這會該弄完了,小姐怕怠慢了貴客,先讓奴婢奉了茶水來。”青衣低垂着頭,聲音柔的能掐出水來,臉頰緋紅,如染了胭脂一般。陳如煙只是冷冷的瞥了她一眼,嘴角勾起諷刺地笑意。
“侍弄藥材……”楚奕譞微一皺眉竟是閉眸輕輕地嗅了一下,“果然是藥香味兒,行了,庭淵,你也不要再鬧了,正事要緊,趕緊回去吧。”
“是……”陳庭淵有些不甘心地一拱手,對着花俏狠狠地瞪了兩眼,這才邁開了步子,卻在門口處頓住了腳步。
之前只是遠遠地瞧上一眼,又因爲薛如意躲得快,是以,陳庭淵並不曾看真切薛如意的容貌,如今看着眼前一身嫩綠衣裳的女子,眉眼如畫,光潔的額頭,的下巴,遠山黛眉淡入髮髻,雖是最簡單的髮式,卻難以遮住她的傲然,竟讓他一時間有些移不開眼。
“公子這是要走了麼?”薛如意輕蹙柳眉,因爲陳庭淵的阻擋,並未看清室內的情景,只是溫婉的嗓音卻讓一室的人都有些心動。
“啊……哦……”陳庭淵呆愣愣的應答。
“那……公子來此找如意,所爲何事?”薛如意見他似有些回不過神一般,有些懊惱他燈突,低垂了臉眸,避開他的目光。
“你回來了。”楚奕譞從陳庭淵身後步出,看着眼前的女子,那雙星子般的眼眸裡瞬間變得暗沉如墨,翻滾着不知名的情愫。
“王爺。”相較於青衣的激動,薛如意倒表現得平淡了些,只是意外多點罷了。
“恩。”楚奕譞眉頭一簇,又鬆開了,看了看陳庭淵那如鬥敗了公雞一樣垮了雙肩的模樣暗自搖了搖頭。
“你且休息吧,本王先回去了。”
目送了楚奕譞一行離開,薛如意纔有些回神,自嘲一笑掛在嘴邊喃喃道:“你便再狠狠心不見我罷了……好在還能斷了我的念想……”
“小姐……”青衣上前攙扶了薛如意,眼眸中亦是流露出哀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