叫來的兩個倌人,一個是老相好蔣月琴,便令孃姨轉去:“看俚哚檯面擺好仔末再來。”
趙伯韜四面一看,果然不見朱藹人,只有林素芬和吳竹齋應酬檯面。還有素芬的妹子林翠芬,是吳竹齋叫的本堂局,也幫着張羅。趙伯韜詫異,問道:“藹人是主人唍,陸裡去哉喤?”
吳竹齋道:“黎篆鴻說句閒話,教俚去一埭,要轉來快哉。”
趙伯韜道:“說起黎篆鴻,倒想着哉。”即向陳小云道:“羅師爺要問耐,一篇帳阿曾拿到黎篆鴻搭去?”陳小云道:“我託藹人拿得去哉。我看價錢開得忒大仔點。”
趙伯韜道:“阿曉得第號物事陸裡來個嗄?”陳小云道:“說是廣東人家,細底也勿清爽。”
吳竹齋向趙伯韜道:“我也要問耐,耐阿是做仔包打聽哉?雙珠先生有個廣東客人,勿曉得俚細底,耐阿曾搭俚打聽歇?”大家呵呵一笑。趙伯韜也笑了。
周雙珠道:“倪陸裡有啥廣東客人嗄,耐倒搭倪拉個廣東客人來做做哉唍。”
吳竹齋正要回言,趙伯韜攔住道:“要勿瞎說哉。我擺十杯莊,耐來打。”
吳竹齋挽起袖子,與趙伯韜豁拳,一交手便輸了。
吳竹齋道:“豁仔一淘吃。”接連豁了五拳,竟輸了五拳。蔣月琴代了一杯。那一個新做的倌人叫黃翠鳳,也伸手來接酒。趙伯韜道:“怪勿得耐要豁拳,有幾花人搭耐代酒哚。”
吳竹齋道:“大家勿許代,我自家吃。”趙伯韜拍手的笑。陳小云說:“代代罷。”吳竹齋幫他篩酒,取一杯授與黃翠鳳吃。
黃翠鳳知道吳竹齋要翻檯到蔣月琴家去,因說道:“倪去哉,阿要存兩杯?”吳竹齋搖頭說:“要勿存哉。”黃翠鳳乃先走了。
吳竹齋勸吳竹齋停歇再豁,卻教陳小云先與趙伯韜交手,也豁上五拳。接著吳竹齋自己都豁過了,單剩下葛仲英一個。
那葛仲英正或轉身,和倌人吳雪香兩個唧唧噥噥的咬耳朵說話,連半日趙伯韜如何擺莊都沒有理會
。及至吳竹齋叫他豁拳,葛仲英方回頭問:“做啥?”
吳竹齋道:“曉得耐哚是恩相好,檯面浪也推扳點末哉。阿是要做出來撥倪看看?”吳雪香把手帕子望吳竹齋面上甩來,說道:“耐末總無撥一句好閒話說出來!”
趙伯韜拱手向葛仲英道:“請教豁拳。”葛仲英只豁得兩拳,吃過酒,仍和吳雪香去說話。吳竹齋已耐不得,伸拳與趙伯韜重又豁起,這番卻是贏的。
趙伯韜十杯莊消去九杯,吳竹齋想打完這莊,偏不巧又輸了。忽聽得樓下外場喊說“朱老爺上來”。陳小云忙阻止吳竹齋道:“讓藹人來豁仔一拳,收令罷。”吳竹齋聽說有理,便不再豁。
朱藹人匆匆歸席,連說:“失陪,得罪。”又問:“啥人來裡擺莊?”
趙伯韜且不豁拳,卻反問朱藹人道:“耐有啥要緊事體搭我商量?”朱藹人茫然不知,說:“我無啥事體唍。”吳竹齋不禁笑道:“請耐吃花酒,倒勿是要緊事體?”
趙伯韜也笑道:“我就曉得是耐來哚捏忙。”吳竹齋道:“就算是我捏忙,快點豁仔拳了去。”朱藹人道:“只剩仔一拳,也要勿豁哉。我來每位敬一杯。”大家說:“遵命。”
朱藹人取齊六隻雞缸杯,都篩上酒,一齊幹訖,離席散坐。
外場七手八腳絞了手巾,那蔣月琴的孃姨早來回話過了,當下又上前催請一遍。
葛仲英、吳竹齋、朱藹人各有轎子,陳小云自坐包車,一起倌人隨着客轎,帶局過去。惟吳竹齋與趙伯韜步行,乃約同了先走一步。
二人離了林素芬家,來到尚仁里弄口,有一人正要進弄,見了忙側身垂手,叫聲“洪老爺”。
趙伯韜認得是王蓮生的管家,名叫來安的,便問他:“老爺呢?”來安道:“倪老爺來吸祥春裡,請洪老爺過去說句閒話。”趙伯韜道:“祥春裡啥人家嗄?”
來安道:“叫張蕙貞。倪老爺也坎坎做起,有勿多兩日。”
趙伯韜聽了,即轉向吳竹齋說:“我去一埭就來。蔣月
琴搭請俚哚先坐罷。”吳竹齋叮囑快點,自去了。
趙伯韜隨着來安,徑至祥春裡,弄內黑魆魆的,摸過二三家,推開兩扇大門進去。
來安喊說:“洪老爺來裡!”樓上接應了,不見動靜。來安又說:“拿鐵四光壁燈,迎下樓來,說:“請洪老爺樓浪去唻。”
趙伯韜見樓下客堂裡七橫八豎的堆着許多紅木桌椅,像要搬場光景。上樓看時,當中掛一盞保險燈,映着四壁,像月洞一般,卻空落落的沒有一些東西,只剩下一張跋步牀,一隻梳妝檯,連簾帳、燈鏡諸件都收拾乾淨了。
王蓮生坐在梳妝檯前,正擺着四個小碗吃便夜飯。旁邊一個倌人陪他同吃,想來便是張蕙貞。
趙伯韜到了房裡,即笑說道:“耐倒一干仔來裡尋開心。”
蓮生起身招呼,覺趙伯韜臉上有酒意,問:“阿是來哚吃酒?”
趙伯韜道:“吃仔兩臺哉。俚哚請仔耐好幾埭哚,故歇吳竹齋翻到仔蔣月琴搭去哉,耐阿高興一淘去?”
蓮生微笑搖頭。趙伯韜隨意向牀上坐下,張蕙貞親自送過一支水煙筒來。趙伯韜接了,忙說:“要勿客氣,耐請用飯喤。”蕙貞笑道:“倪吃好哉呀。”
趙伯韜見張蕙貞滿面和氣,藹然可親,約摸是麼二住家,問他:“阿是要調頭?”蕙貞點頭應“是”。趙伯韜道:“調來哚陸裡?”蕙貞說:“是東合興裡大腳姚家,來哚吳雪香哚對門。”
趙伯韜道:“包房間呢?做夥計?”蕙貞道:“倪是包房間,三十塊洋錢一月哚。”趙伯韜道:“有限得勢。單是王老爺一干仔末,一節做下來也差勿多五六百局錢哚,阿怕啥開消匆出?”說着,王蓮生已吃畢飯,揩面漱口。
那老孃姨端了一副鴉片煙盤,問蕙貞:“擺陸裡嗄?”蕙貞道:“生來擺來哚牀浪哉唍,阿要擺到地浪去?”老孃姨唏唏呵呵的端到牀上,說道:“撥來洪老爺看仔,阿要笑煞嗄。”蕙貞道:“耐收捉仔下頭去罷,要勿多說多話哉。”那老孃姨方搬了碗碟杯筷下樓。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