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起來自從她一病不起,躺了好久才下牀,自然被趙伯韜辭退了,飯碗滑落了,就得去找新的活幹,這樣纔有活路,只是她的孃舅直到現在也不曉得羅佳琳做的啥活計。有這麼一忽兒,他的臉上閃過了一絲迷惑而又掛念的神情。
“這位華工,這邊過來”,那頭亨同親自指揮道,他想要儘快的把貨卸完了,好及時批發出去,這個精明的傢伙算計好了,週轉得快,就相當於資金倍增,簡單的道理其實蘊含着深奧的金融原理。
孫更生認識這位洋人,“老沙遜洋行的大班頂頂厲害唻”,他心頭不禁嘀咕道:“儂額角頭碰着天花板,運氣老好得唻”,他忽然有些走神了。
俗話說人與人不同,花有幾樣紅,伊弄那些花頭,做下了見不到光的事體,未必儂就弄得來,再說了老城廂裡廂裡頭的廟裡說了,人有千算,天只一算,算來算去,搭進去了自己,還是好生的上工纔是正經事體。
就在孫更生轉過背去的辰光,路易急匆匆的趕來了,“sorry”,他抱歉的對着亨同說道。
可路易呆頓頓的摸樣,一副發呆、癡想的表情,簡直就是不打自招了,由不得亨同活像廟裡的丈二金剛,摸不着頭腦,“一定是出了啥事體?”,亨同心頭嘀咕道。
若是這麼大個攤子出啥事體,後果結棍了,亨同由不得又緊張的盯着路易,哪裡曉得儂難爲情起來,半
邊臉紅堂堂,另外半邊臉蠟蠟黃;或者說是這辰光蠟蠟黃,那辰光紅堂堂。
“儂格個人,哪能做事體格能神之胡之”,亨同忽然腦袋裡面亂作了一團漿糊,他拎不清這位平日裡精明強幹的生意上的搭檔和密友,究竟爲啥事體,腦筋搭錯界了。
“天上嘸沒跌殺鳥,地上嘸沒餓殺人”,羅佳琳輕輕的嗓音優美的吟唱道,一邊她手頭也沒閒着,麻利的收拾着屋子,外面清晰的傳來了衆人搓麻的歡聲笑語,和“嘩啦啦”的洗牌聲,煞是熱鬧。
“阿拉糊了”,愛麗絲歡喜的聲音從隔壁傳來了,蓋過了羅佳琳吟唱灘簧的歌聲,緊跟着小桃紅氣咻咻的惱怒道:“阿拉今朝觸黴頭了”,看樣子她手氣不好,一把也沒有糊。
要說原本叫做馬吊的這一副牌,千變萬化在眼前,明明做好了一把,卻見別人一把開糊了,正應了麻將中的東西南北風四色花牌,誰也不知道颳起了東南風、還是西北風,看這樣情形,就跟商場上一樣,見風使舵還是一樣的道理,出老千的情況例外。
小桃紅一見手氣不順,卻有不好賴賬,起身就走,不到明朝辰光,上海灘上的姐妹們都曉得了,保管坍臺勢,那可不來三。
若不是學着有人做託,明日大修棧道,暗地裡度過陳倉,也好挽回面子、鈔票,順帶着把歡喜找回來,那就纔是額角頭碰到天花板,運氣好的唻。
要說起晚清辰光打麻雀,那時候大清龍庭那邊有叫做叉麻雀,總之,麻雀就是麻將的最早稱呼,上海灘上老早就風行了,若比起燕北和江南,從麻雀上就可略見一斑,一個是十指張開,活像老虎撲食般的抓將下去;而另外一個卻是翹起蘭花指,捻起一張張牌,打到紅木方桌上滴粒篤落,活像洋人彈子房裡頭的彈球互擊,聽聲音都透着洋派。
這頭閒話過去,那邊小桃紅急煞脫,臉色就像麻將牌裡的梅、蘭、竹、菊,啥顏色都有,心情跟着春、夏、秋、冬四張牌轉,沒一刻安靜下來。
講起儂爲啥急火火的,原來那辰光江南麻雀牌盛行,歡場之中閒空無事,總藉此爲消遣之計。有了六個人,不論誰來湊上兩個,便成兩局。除掉應酬,便是整日整夜打的,至少五百塊一底起碼,也有二百塊錢、一千塊一底,大輸大贏,伊的一顆心好似黃浦江裡頭的浪頭,一歇辰光高,另一歇辰光好似坐了滑梯,結棍。
“世上嘸沒過不去的事體,牌九嘸沒常勝的大將軍”,羅佳琳一邊哼着小曲子,一邊繼續幹她的活,哪曉得隔壁房門沒關牢實,歌聲鑽了進去。
“阿拉煩死唻”,小桃紅越聽越煩心,不禁嚷嚷道。
羅佳琳一聽,有些廟裡長草慌了神,得罪了這個驕橫的交際花,飯碗砸脫了,連忙走出來,一旁賠罪道:“小姐,總是婢女無知,吵了姐姐興致,還望恕罪”。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