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本這裡沒有水泥,也沒有鋼筋,更沒有馬路,聽也沒聽人講,地皮是可以炒來炒去的,從前辰光只有香噴噴的豆子纔會被人翻炒的,阿曉得今朝的世道,拎不清唻。
就在阿拉上海老城廂北門外頭拐過去,有一條蠻吉利的小街,因爲正對着十六鋪招商局的金利源碼頭,而被命名成了這樣的街名,金利源。
而走出金利源街去,迎面就是金利源碼頭,它和其他幾個碼頭,合稱爲招商局南棧。
“趙買辦”,這辰光從一座石庫門黑漆實木大門傳出了一聲殷勤的招呼聲,越過不大的天井,有間寬大的客堂間裡頭,有個背影晃動着,不錯,伊就是前來拜訪的亨同。
“鄙人聽人講,徐愚齋這位鼎鼎大名的華人地皮大亨正在頻繁接觸上海灘各色洋人”,亨同正言不諱的對着趙伯韜道明來意道。
“鄙人在聽人講了之後,忽然怦然心動,難道講其中有啥花頭?”,亨同坦然的陳訴着自己的感受道,有點促膝談心的意味了。
“呵呵”,趙伯韜望着這位早些辰光特意信差約見的洋人,心頭趕緊有些好笑道。
“阿拉上海灘俗話講,無事不登三寶殿”,趙伯韜一見亨同滿臉堆笑的湊攏過來,不覺心頭泛起了嘀咕道。
不過老到的趙伯韜不動神色,也是殷勤的笑道:“亨同先生客氣了”,伊話裡話外分明挑明瞭儂今朝講啥心跳心動啥的,不過是個噱頭罷了。
“鄙人隱約感覺到了其中暗藏的商機,雖講不曉得其中的內幕”,亨同目光炯炯的看着趙伯韜,一邊貌似坦率的接着講道:“而趙買辦儂就不同了,比起直接接觸這位華人地皮大亨,還是覺得我倆都是沙遜家族裡頭的”。
講到這裡,亨同忽然有些恨恨的表情浮現在了臉上,阿曉得?就在幾個月前頭,在十六鋪碼頭上,“這個有臺勢的華界地皮商蠻有腔調的”,他心頭氣咻咻的想道。
“是嗎?”,趙伯韜會講話的眼睛望過去,有些似笑非笑的,他分明不相信這個洋商的花
言巧語。
“亨同先生”,趙伯韜越發慢吞吞的笑道:“鄙人這裡倒是有樁剛剛得到的消息”,一邊藉着洋油燈昏黃的光豔,他的臉上流露出了陰晴不定的表情。
急於打探出所謂內幕消息的亨同,這辰光心裡頭像是着了火似的,可是越發老到的伊卻悠閒的翹起了二郎腿,彷彿很優哉遊哉的瞅着對面的新沙遜洋行的同行趙伯韜。
“亨同先生”,這辰光只見趙伯韜皮笑肉不笑的湊攏過來,“鄙人聽人講”,他壓低嗓門,神秘兮兮的講道。
“本月初六日,阿拉大清國李鴻章‘李中堂爲防法人劫奪招商局輪船,電飭招商局道員馬建忠,將局船暫售美國旗昌洋行”,趙伯韜越發降低了話音講道:“據聞此舉是爲了防備法蘭西國海軍悍然襲擾上海灘”。
“啥襲擾上海灘?!”,亨同心頭有些不屑的輕哼道:“伊華人就歡喜文過飾非,分明就是法蘭西海軍要進攻上海了”。
阿曉得?據報紙上講,前些辰光,西洋國軍隊進攻大清國塘沽地區的狀況,那是所到之處,牆倒屋塌,一片殘垣斷壁。
“亨同先生”,瞅見亨同有些發愣,趙伯韜這邊輕聲的喚回道。
阿彌陀佛,幸好有些戰戰兢兢的趙伯韜把亨同呼喚了回來,要不然穿越過去的這個洋人,恐怕要被自己同胞的炮火炸成了炮灰也不一定吧。
“趙買辦”,忽然亨同滿臉擠滿了笑容,隨後只聽他親親熱熱的講道:“還望儂不吝賜教”。
聽亨同腔調,有些鸚鵡學舌,跟着趙伯韜學起了華界朋友常講的這句客套話。
“不過鄙人詳細的內情,就不曉得唻”,趙伯韜矢口否認道,一邊講着,一邊圓滑的他下意識的瞥了一眼旁邊的亨同。
“其實鄙人是曉得些內情的”,果然趙伯韜心頭有鬼了,他心頭嘀咕道:“聽人講,李中堂指令馬建忠、馬道臺,講明立合同,局本五百餘萬兩,旗昌應給新股票百萬兩、舊股票二百萬兩,存款、借項二百萬亦由旗昌接認;另立暗
約,無論遲早,中法事定即還中國,並註銷明立之合同”。
趙伯韜尋思到了這裡,一副原來如此的腔調。
講起來最後的結果頗有些好笑,儂聽聽亨同、趙伯韜二人湊到一起,自然是先要打探一下對方的虛實。
結果消息靈通的趙伯韜告訴了亨同半個秘密的消息,說是輪船招商局新任的會辦馬眉叔想要把名下所有的資產轉讓給昔日的競爭對手、美商旗昌洋行。
亨同掂量出大清國輪船招商局的輪船上懸掛的大清國龍旗有朝一日變成了美利堅的星條旗,在外灘上看過去,那是多麼令人震動的景象,而上海灘的房地產市場,一定會從中判斷出風向,也就是上海灘常講的別苗頭。
“這樣好啊”,亨同眼珠子轉了轉,接着竟然鼓起掌來了,“阿拉洋人的勢力又壯大了”,他興奮的講道:“自然是樁好事體”。
“亨同先生,您真是這樣認爲的?”,肚裡春秋的趙伯韜實在不相信亨同講的是真心話,他有些詫異的問道。
“聽趙買辦講了這個好消息,鄙人覺得大清國要求和”,亨同頓時有了腔調,只聽他侃侃而談道:“在鄙人他看來,安南戰事的最終結局就是和局”。
亨同講到這裡,把手一揮,臉上洋溢着亢奮的油彩,“想起尋常常聽華人講啥和爲貴,想必大清國對於法蘭西國的索求,會盡力的滿足,包括在上海灘上的利益”,他口氣頗大的講道。
“其中說不定就有修改《土地章程》、這部關乎租界地產界根本的*”,亨同講着、講着,有些跑題,卻又暗合了趙伯韜的心事。
“聽人講,租界當局正在修訂第三次《土地章程》”,趙伯韜有些神往的遐想道:“不曉得討論得如何唻?”
“不過眼前卻有樁事體,要跟亨同先生講一講”,趙伯韜很快又回到了現實之中,只聽他輕聲的嘟囔道。
“亨同先生以爲招商局這次轉讓地皮,其中有何玄機?”。趙伯韜有些明知故問的意味,包含在了問話之中道。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