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何況邵大人巡視吳淞口,接下來會如此行動,這些都沒有明朗,時局難料哪”,想到這兒,亨同搖了搖頭,“先出手三分之一的倉位再說”,餘下的他要等等看再行處置。
路易聽到亨同的決定,很是詫異,“我的上帝”,他瞪大了眼睛,裡面投射出來的,全是不理解的目光,“要是這個利好傳開了,整個上海灘還不得羣起入場掃貨”,是啊,他說的對,法蘭西明顯佔了上風,按照以往的經驗來看,十有八九,大清國一定會簽署有利於他的母國法蘭西的協定。
想到這兒,路易堅決的搖搖頭,“親愛的亨同,鄙人不同意您的意見”,他帶着明顯的不解,“現在應該入場加倉,您知道嗎?”,他攤開手,眉毛一挑,不自覺的斜了上去。
如今乘勝追擊的孤拔將軍,接下來解決安南北寧一帶的大清國駐軍不過是早晚的事情,他真不理解亨同究竟是如何想的?
“這個人真是不可理喻”,路易有些憋氣,“大好的時機,竟然要放棄了”,他不禁扭過頭去,倆人頭一次有了意氣之爭。
“如今時局艱難哪”,道臺衙門裡面,邵友濂長吁短嘆道:“今日緊急電文裡說,如今法蘭西六千裝備着洋槍洋炮的精兵,正在突破山西防線,要塞失陷不過是一兩天的事情了”。
“想不到安南局勢如此不堪了”,邵友濂苦澀的搖搖頭,“列祖列宗哪”,他痛苦的閉上了眼睛,有張紙從書案上飄然落下,那是光緒皇帝的密諭,要他相機封鎖吳淞口,給洋人一點兒厲害瞧瞧,施壓是爲了引起各國關注在華利益,從而介入調解,緩解安南局勢的緊張。
“而今國家危急之時,卑職定當盡心竭力”,邵友濂雙手抱拳,對着北方說道:“皇上、太后,二位陛下就放心吧”。
“來人哪”,邵友濂呼喚道,隨着他的話音剛落下,一位大清國綠營軍
校走了進來,“大人”,此人抱拳答道。
“傳令下去,封鎖吳淞口江面”,邵友濂斷然的說道。
“是,大人”,這位軍校神情激昂的答應道,隨着他雙手胸前一抱拳,那披掛的鎧甲鏗鏘作響,然後他大踏步的走出去了。
隨着邵友濂的斷然舉措,很快上海灘租界裡面炸開鍋了,“這回要吃苦頭了”,昨天忙活了整整一天,趙伯韜剛剛又吃進了不少的頭寸,誰知道卻像貪吃的魚兒一般,咬到了魚鉤上的餌,卻被順勢一拉,整個被釣起來了。
“上帝啊”,趙伯韜在胸前劃了個十字,他在心頭祈求着冥冥上天能夠起死回生、反敗爲勝,記得去年五月間,黑旗軍在安南東京、如今的河內紙橋大勝法蘭西軍隊,自己也曾經歷過這樣的折磨。
趙伯韜的經歷就像如今的炒股客一樣,眼看着大盤由紅變綠,掉頭向下,心頭還心存僥倖,盼望着止跌回穩,然後趨勢看清了,趁機拋出,讓別人接盤去。
“一切會過去的”,趙伯韜左思右想,覺得應該沒有什麼大礙,決定捂盤,靜觀其變。
事情遠非趙伯韜想的那麼簡單,吳淞口果然被嚴密封堵了,別的貨物不說,就說新老沙遜洋行慣常經營的洋藥運送不進來了,卡了這些昔日耀武揚威的強盜脖子不說,也帶累着那些華人癮君子們鬧了饑荒,其中就有羅佳琳的孃舅孫更生。
“哦”,孫更生這辰光,也沒了心思外出拉黃包車了,只是一陣陣撓心似的難受,那五臟六腑都在一齊煎熬着,糾結成了一團,渾身沒勁,就跟患了感冒,深沉了,鼻涕口水齊刷刷的流淌了出來,或許失禁了一樣。
“佳琳”,孫更生有氣無力的呼喚道,這辰光他的眼裡閃現出熱切的光芒。
聽到孃舅的叫聲,羅佳琳蒼白着臉,“孃舅”,她輕聲的應答道,一邊默不作聲的替孃舅掖了掖被
角,“又是煙癮犯了”,羅佳琳從心底裡嘆息了一聲。
“聽說道臺衙門封鎖了吳淞口,外國的船隻進不來了”,羅佳琳心想道:“聽說各大洋行都囤貨居奇了”,她整日在新沙遜洋行做工,自然消息來得靈通。
“看看外灘裡的洋人們都急壞了”,羅佳琳有些走神了,她的眼前浮現出一張英俊的面孔,那上面一雙炯炯有神的眼睛裡面透着密佈的血絲,在她的眼皮子底下,急匆匆的走過... 想到這兒,忽然她的臉上有些發燒,“阿拉那眼睛裡頭好像有自來火哎”,這樣灼熱的目光會長久的停留在她的臉龐上,一直到她心煩意亂的走開。
“佳琳”,這辰光孫更生更加急促的呼喚聲打斷了羅佳琳的思緒,“孃舅”,她慌忙的應答道。
“難受啊”,孫更生一張臉因爲煙癮的煎熬兒扭曲變形了,臉色烏黢黢,染上了鴉片煙癮那可不得了,儂犯了性子,摔盆子摔碗那是尋常事,說不好還要打人嘞,不要太厲害哦。
一時間羅佳琳顯得六神無主,“主啊”,她心頭默默的祈禱道,此刻就算家裡還有度日的一塊銀元,全部拿出去買了福壽膏,也不夠一個煙泡的,“這辰光日子不要太難過哦”,想到這裡,她更加的心煩意亂。
“孃舅,阿拉出去一下”,羅佳琳帶着像要逃避似的口氣說道,一邊她把那塊家裡唯一的銀元捏得緊緊的,旋風般的推開門離開了。
寒冷的風越過了高高的城堞,肆無忌憚的在古老的街道上闖蕩着,它的所到之處,帶來的只是陰冷的蕭瑟,羅佳琳柔弱的身軀在昏黃的街道兩旁投射過來的燈籠,還有充作路燈的油燈的光線的照耀下,顯得如此的晦暗不清。
把手伸進了上衣口袋,羅佳琳有些茫然的張望着四周,平常熟悉的景物在模糊不清當中,好像變得陌生了,看上去都是一樣的暗青色,冷冰冰的。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