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這麼渾渾噩噩地邊走邊想,也是到了丞相府。作爲常客,小廝幫她收好傘,便直接恭迎她進去。
假山流水、亭閣樓榭也被冰雪覆蓋,天地純白,一切都被掩埋。
着着粉色冬衣的侍女領着安安往裡走,回頭和這個輕靈如精靈的少女說笑,“安安,你穿這麼少,不冷麼?”她說的自然,稱呼“安安”也是極爲親切,是真心喜歡這個灑脫靈動的少女。
安安掃掃自己一身紫衣銀靴,確實和旁邊人的雪裘厚衣出入很大。她笑道,“我習武啊,自然不冷。”歪頭想了想,大眼睛眨動,“要不,我應觀衆要求,多穿些讓你們看看?”
侍女掩嘴吃吃笑,回頭嗔怪地看她兩眼。“不用不用!你不冷就好呢。”
就這麼說說笑笑間,也進了獨屬於顧寧夏的小園子。進了園子門,聽到裡面傳來好多個女孩的嬌笑聲。
安安垂下眼,斂去心底百轉千回的擔憂,擺上慣常的燦爛笑容,遠遠奔了過去。見是大雪紛飛中,黃衫少年手中一柄長劍,對着面前的一個雪人用劍勾着什麼。旁邊圍了一堆侍女,或互推着相互調侃,或三五成羣地往凍紅的手上哈口熱氣、繼續堆雪人。安安這會兒來,已經看到園子中間堆了三個雪人。
她擡目看過去,廊下長亭,披着雪色厚氅的女子蹲跪在地,頸邊一圈狐毛染雪,映得肌膚雪白近乎透明,烏黑的秀髮綰成如意髻,僅插了一梅花白玉簪,當真是人淡如菊,雅緻清麗。身前是火爐紅焰,她慢慢搖着扇子照顧火爐,時不時擡頭向院中嬉鬧的衆人看幾眼,眼神柔和,嘴角始終掛着清婉恬靜的笑容。
“顧姐姐!”安安一下子從亭外面跳進來,躍到顧寧夏身邊,笑嘻嘻的歪脖子看她。伸長脖子聞聞滿溢的酒香,直嘆,“好香好香!我真有口福啊!”說話是說話,手勾着顧寧夏,一捧方纔在院中拾起的雪團丟進了顧寧夏衣服中。
脖頸被溼雪凍得一縮,顧寧夏被她的突然出現嚇了一跳,手一抖。擡目嗔笑,即使是生氣眉眼也是一貫的溫和,“安安,
你又調皮。來了就這麼打招呼?”
安安得瑟地笑,摟着她的肩,小腦袋在她脖頸上的一圈狐毛上蹭來蹭去,反駁道,“顧姐姐,人家是對你表示熱烈的歡喜呢!”
“安安你啊,”顧寧夏輕笑,一手執扇,空出來一手點上安安的額頭,帶些責怪道,“安安都好些天沒來了,是嫌棄我了麼?”
“安安是在外面玩的樂不思蜀!”隨着清朗爽快的聲音,黃衫少年快步走了過來,濃眉大眼英朗畢現。手一撐坐在欄杆上,將對他翻白眼的安安細細打量,皺眉,“安安好像胖了呢。”
安安蹙眉,顧寧夏伸手捏捏她的鼻子,笑道,“不會用成語就不要用,什麼樂不思蜀,真難聽……不要聽十一殿下胡說,安安明明是漂亮了呢。”
安安這才喜逐顏開,衝鬱悶的簡黎露齒得意一笑,跑過去湊到簡黎耳邊咬耳朵,“你可莫忘了,現在顧姐姐,還很可能是你的七嫂呢。”
簡黎臉黑了下,恨恨地輕聲,“她做了七嫂,你好得意?”
安安眼底雲開月明,笑意點點,完全沒有染上簡黎的鬱悶之情,“只要豫哥哥對我好,我能一直在豫哥哥旁邊,我纔不在乎呢。”那是因爲她深知,以前說不準,但現在照這情形來看,顧寧夏應該不會是燕王妃了。
簡黎正要和她反駁到底,顧寧夏在一旁喚,“酒燒好了,你們要不要喝?”
少年少女對視一眼,同時衝向顧寧夏身邊。旁邊侍女遞上巾帕,顧寧夏小心地端下紅泥小爐,蓋子掀開,清醇的酒香撲鼻,那兩個饞貓立即齊齊驚呼“好香好香!”顧寧夏笑,端過紫砂杯爲他們兩個倒酒,笑道,“賞雪飲酒,我們也稱得上是雅人了。”
安安吸溜一口酒,伸着舌頭回味醇美的味道,聽到顧寧夏的話,看看旁邊同樣陶醉的簡黎,骨碌轉着眼珠便沮喪道,“顧姐姐,雅人是你和十一殿下。我啊,可只喜歡酒呢,倒是天下頭一號大俗人呢。”
顧寧夏爲大家佈置酒菜,眼眸水波流轉,笑了下沒說話。十一殿下簡黎可是少被
安安誇獎的,臉紅了下有些不好意思,便笑着試圖安慰安安,“你怎麼會是俗人?能詩會唱,這些可都是雅人才做的事呢。”
顧寧夏脣邊笑意加深,看着神色認真專注、絞盡腦汁想讓安安開心的簡黎,眼中溫和柔波更是明顯。
安安默了下,突然摸着下巴,一掃方纔的鬱氣沮喪,得意洋洋地笑,“我就知道你會這麼說!我要是自誇是‘雅人’,你肯定要尋話消遣我;但我自己要自稱‘俗不可耐’呢,你肯定見不得我不開心,一定會來誇我!這樣我就得到我想聽的話啦。”
簡黎一呆,本能地看向旁邊三緘其口的顧寧夏。顧寧夏笑吟吟地與他對視,顯然一開始就看出了安安的“小把戲”,卻故意看着他落套而不說。只能無力嘆氣,罷了罷了,在眼前的兩個女子面前,他向來只有認栽的機會。
幾個人玩到夜深,安安可是住在丞相府上,簡黎確是一定要告辭的了。離開之前,簡黎感慨,“要是七哥也在這裡,就好了。”
安安臉上的笑頓了下,眼眸發亮,笑道,“七殿下年前就能回來了。到時叫上七殿下,我們一起守歲過除夕,好不好?”
簡黎和顧寧夏對視一眼,除夕之夜他們都應該在宮裡普天同慶纔對。但安安向來一個人沒人陪伴,七殿下又是那麼個冷漠疏遠的性子,他們又怎麼忍心讓安安一個人守歲呢?
簡黎有些慚愧,想到這麼些年,他和七哥都在宮裡過年,燕王府只有安安一個人,她那麼愛熱鬧那麼敏感,他竟是從未想過要陪她一起……想到這個,突然想起安安明年就十六了。可是……就是她的十五歲及笄,燕王府也沒有人爲她慶祝。
當下兩人便尋思着今年除夕夜一定要尋個法子從宮裡早日離開,回來陪安安。便一起笑道,“好,我們和安安一起過年。”
安安眯眼笑了,燦爛無比,堪比煙花絢爛,拍手與他們一言爲定。
簡黎和顧寧夏均是一呆,被安安燦爛的笑容閃了眼,半晌沒回過神。安安真心笑起來,竟是……這般耀眼。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