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安低着頭,還是由着本性囁嚅道,“那,那君大哥,你既然認識那麼多江湖人,能不能查到‘夜盡天明’的消息?”
“方楚方先生?”見安安點頭,君夜行臉上的笑愈發像是精緻的面具,隔着層薄霧般看不真切。他漫然撫着玉雕,方纔的真摯笑容只是曇花一現,而今徒留禮貌疏遠,“不知道呢。”
他的心思,安安看不真切。仿若置身一場大霧中,茫茫然什麼都不真切了。安安鎖眉,爲什麼她總有不對勁的感覺?就連面對君夜行也是一樣。想了想,有些不經心地笑問,“滄州有很多江湖人來往,君大哥能幫忙找找‘夜盡天明’麼?”
君夜行手指輕頓,笑容一剎那有些艱澀。烏髮蓋了半張臉,陽光透過窗格子打在他臉上,襯得他青春年少,公子如玉。他嘴角拉出一個優雅的弧度,擡眼看安安,淡笑,“不知道就是不知道。安安可以不相信我,但是不要試探。那樣很傷人,知不知道?”
安安微愣,然後臉紅,有些無措地低頭。果然是跟着簡豫時間長了,她恰恰忘了,簡豫可以傷她無形中,她同樣也會用同樣的方式傷害人。不知不覺中,她已經變得和簡豫那麼像。
“對不起,君大哥。”但至少,她可以道歉的。
君夜行輕笑,撫慰她,“沒關係,我是不會生安安的氣的。”停了一會兒,他才站起來,幾分遲疑地問,“安安不能離開洛公子麼?”
安安立即搖頭,手背後笑道,“我不會離開他的!”但是這次的笑,卻是幾分保留。她不得不想,君夜行出現的剛剛好,說的話剛剛好,真的只是剛剛好那麼簡單麼?
安安笑容向來是有感染力的,君夜行不疑其他,感嘆地屈指彈彈她的鼻尖,笑言,“安安真是重情義。”
安安淡笑不答。他和她都是明白人,她不是重情義,只是因爲那個人是簡豫。心心念念,如此罷了。
這樣幾日,安安心中懷疑愈發嚴重。她不得不去問簡豫,“豫哥哥,你很不待見君大哥麼?”
簡豫眼皮不掠,盯着面前的信箋出神。
那便是確實不待見的意思了。安安站在他身後爲
他按摩太陽穴,隔一會兒問,“爲什麼呢?君公子不曾害過我們啊。”
臉色憔悴的簡豫停了一會兒,才放下手中事務,表情幾分陰鬱地開口,語速很慢,“不顯山不露水,無端示好,非奸即盜。”
這也是安安的想法。但她還是挫敗,“可我專門去查過君大哥,所有人都說他是‘孟嘗君’在世,待人最是熱情真誠……”但說到一半,斜眼瞥見簡豫微揚的冷笑,她頓住,因爲連自己也發現不正常。
從來不發脾氣,從來笑臉迎人。這本身便不正常。
簡豫揉揉眉心,安安立即關切問,“豫哥哥,你很難受麼?”
簡豫不答,反問,“京城裡最近是否有事?”
安安搖頭,一切正常。
簡豫輕輕“嗯”一聲,卻是什麼飛快從腦中閃過。他停下揉眉心的動作,仔細回想,自己方纔是想到了什麼,錯過了什麼?
但是安安沒有他想那麼多,只是一心要簡豫不那麼煩惱,開心一些。她眼珠子轉來轉去掃視屋子,突然看到靠牆的架子上擺着棋盤,便跑過去搬過來。擺好棋,推推出神的簡豫,討好道,“豫哥哥,我們來下棋好不好?”
簡豫轉眸,少女依然笑靨如花,烏亮的眼眸深處,隱隱有着狡黠的光芒。知她心中所想,知她躍躍欲試,而他自己也很好奇,便淡聲首肯,“好。”
屋中光線柔和,黑白棋子交錯縱橫,只聽劈啪的落子聲清越幽遠。一道白衣一道紫衣,時光是如此漫揚,當年對弈的少年少女身形抽長,俱已長大。
簡豫這下棋的方式與以前的閒適中暗藏凜冽完全不同,他是手中執着棋,人卻在魂遊太虛般不在狀態,然後像是突然回魂般啪的落下一子,嚇安安一跳。這樣下來,安安看的委實心酸。浮生散只是失憶罷了,簡豫如此抵抗,效果竟這麼差,精神還是一點點衰頹下去。
日影飛斜,三盤皆輸,簡豫將棋盤一推,聲調悠長,“我輸了。”
安安低頭,恐他不開心。知道自己贏得蹊蹺,若不是今日他因毒素控制反應不比往日,她怎麼可能贏呢。這樣子的簡豫,她好生、好生心疼。
不過簡豫倒是坦然,沒她想的那麼多。直到少女巴巴地說出一堆安慰的話,他才呀一聲,眼底有些似笑非笑的影子,嘲諷道,“安安這是做什麼?難道我簡豫還輸不起一盤棋?”
安安怔然,不知所措地看他。簡豫修長的手指伸出,輕輕掠過她的眼角,姿態漫然,“安安,功利心莫要太重。”
安安俏臉微紅,承認自己不成熟。她以爲簡豫那麼強大,怎麼會接受輸。事實上,笨拙的是她,戰戰兢兢就怕滿盤皆輸,獨不曾想過,他何曾在乎。
“那麼豫哥哥,要是在現實中,真的輸得很慘呢?”安安跳到他身邊,歪着脖子好奇他的回答。
白衣如雪,視線漠然轉向窗外,清涼的聲音一字一句,“人生中,沒有什麼是我簡豫輸不起的。”隔了會兒,又將視線移到少女身上,淡然,“安安要試着長大,嗯?”
安安點頭,但笑不語,卻是以撒嬌的姿態依入他懷裡。清涼的氣息撲鼻,她嘴角笑容淡淡,我當然要長大,可是再是成熟,唯一輸不起的,依然是你。
簡豫已經不是第一次軟玉溫香抱滿懷了,便也沒有嘗試推開。掠去心中不鬱掙扎,一手攬過她,另一手依然垂在身側,蒼白修長骨肉勻稱。微側頭,鼻端碰上烏黑柔軟的髮絲,淡淡的香氣絲絲縷縷。
他神情有些恍惚,望向窗外,一瞬間有些空白,模模糊糊地想着。“浮生散”的毒不能再拖着了,還有,下棋前從腦中一閃而過的,到底是什麼呢?
又是隔了幾日,突然看到安安,張小曵看她眉眼含笑,有些無語,小小低頭喃喃,“都要你不要和你哥哥在一起了。”
安安纔不理她的小聲嘀咕,好熱情地拉着張小曵的手,笑得親熱張揚,“小曳,你真的不再喜歡我哥哥了麼?”
張小曵受寵若驚,安安從來不曾這麼甜膩地叫過她“小曳”,傻傻地點點頭,怕安安不相信,還硬是紅着臉道,“洛公子太優秀了,我配不上他。”
不管是真話假話,安安聽了更高興,拉着張小曵的手左右不停晃,“可是小曳你的生活一定會很空虛,不如我們拋繡球招親,好不好?”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