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輕輕一笑,突然伸手扯開他的衣物,身子往前一跨一攬,簡豫後退幾步,毫無徵兆地便被他的父皇撲倒在地。不及動作,皇帝俯身而下,灼熱的氣息果斷地噴向他裸露在空氣中的肌膚上,目光蒼鷹般緊緊鎖住自己的獵物,發若黑綢,脣若紅櫻,肌膚賽雪。
安安一輩子也忘不了這個夜晚,一輩子也忘不了這個恐怖的皇宮!
霧簾輕卷,纓絡紛披。她慢慢地滑坐在地,眼睜睜地看着紗帳外面的兩個男人抱作一團,直接滾倒在纏枝茱萸紋毯上。十七盞蓮湖青銅樹形大燈播下淡淡黃光,映着黑髮交纏,氣息紊亂而壓抑,親吻的嘖嘖聲在暗中顯得那般淫蕩而寂落。
一爐淡香,明澈銳利,也冰冷徹骨。被壓在身下的年輕公子墨發凌亂地披散開,手指壓抑地抓着身下的毛毯,眉目模糊氣息淺淡,再也沒有向紗帳後看過去一眼。
聽皇帝聲音急切、一遍遍呼喊着“豫兒”,親吻撫摸着身下的人。而簡豫只是仰天面對着上方,唯獨蹙着眉心一味地承受,他的眼中星火寂寥萬物死寂,就是伏在身上的人,也看不到他在想些什麼。
滿室繚亂曖昧,卻再也沒有那份讓她心悸臉紅的感覺。眼中空茫茫的毫無神采,她想看清簡豫的表情,但隔着帳子他側臉模糊,再也沒有看她。一直僵着不動,連自己也不知道該作何反應了。向來愛哭的安安,這個時候,竟是眼中乾澀,一滴淚也掉不下來。
事實竟然是這樣……她被宣召而來,看到的竟是這樣。
安安抱膝,將臉埋入懷中。耳邊的輕喘悶哼她統統不要聽到,只有沉寂在自己的世界中才能得到片刻清醒。十五年啊,她從來沒有一刻如現在這般,心底既是空落又是恍然,既是心酸又是憤恨。一隻邪惡的手緊緊掐住她的心臟一點點捏碎,這種凌遲的感覺,她何曾經過?
簡豫簡豫!你爲什麼要來?你爲什麼要來?!
走出宮殿,外面早已備好了馬車,等着護送兩人回去。安安站在簡豫身後,看他白衣清冽流水無痕,竟是再也沒有勇氣,去與他並肩而立,去看他的表情。
身後有細
碎的腳步聲傳近,小太監討好的尖聲在夜中分外討嫌,“聖上說了,夜深露重,七殿下要是累了,可以歇在宮裡的。”
安安不回頭,只是有些緊張地看着身前的白衣公子。簡豫沒有做出任何迴應,向前走幾步,直接躬身進馬車。安安忙跟着他進去,看到他腳步踉蹌了下似要摔倒,忙伸手去扶。手背卻被“啪”地一聲拍開,動作極快極狠。
安安有些怔然,訕訕地縮回被他打得生疼的手。簡豫卻根本沒有回頭看她,直接坐進了馬車裡。安安低着眼,只好跟着爬上去。
那小太監或許是習慣簡豫的脾氣了,摸摸鼻子傻笑了聲。便吩咐趕馬車的人,“好好送七殿下回燕王府,知道麼?”
連聲應着,車伕繮繩在馬上一甩,馬車緩緩轉頭移動,向着宮外的方向而去。一路只有馬蹄的噠噠聲,這座皇宮,此刻安靜得像是一座死城。
馬車前有兩盞明亮的宮燈相照,車內卻沒有點上燈火。就是這份暗與光的交接下,車內的情景,還是大概可以看得清楚。
簡豫靠着車壁一邊,闔目養神,臉色慘白如紙,襯得他那張本是清俊無雙的面龐像是被鬼附着,陰沉一片。
安安咳兩聲,眼珠向上飄了飄,好像她應該說點什麼。但她只是傾身稍微坐近了些,簡豫卻突然身子一動,瞳孔睜開,空廖的眼神只是掃她一眼,便讓她渾身凍住,良久沒動作。
簡豫無聲無息地微起身上前,一把揭開厚重簾帳,涼風立即灌了進來,寂冷如淵峙。安安以爲他不想和自己共處一室,要做到外面去。她心中難過,但經歷今夜,卻是怎麼也開不了口了。她千思萬想,也沒想過簡豫的受寵……居然是因爲這個原因。
“……豫哥哥,”她開口,才發現自己聲調幹啞。不敢去碰他,只能急急地喊,“豫哥哥,你你……身體還沒好,坐到外面會生病的。”見簡豫根本不理她,簾子掀得更大,心中火燎地跟着站起來,“你你要是不願意和我在一起……我坐外面好了!”
她話音剛落,外面車前燈火明滅交替,“啪嗒”一聲輕響,火光熄滅,萬籟重歸黑暗。仿若回
歸混沌,一片黑暗中,誰也看不到誰,誰都處於最安全的狀態。
有些明白簡豫在做什麼了。
安安安靜下來,感到簾帳重新垂下,旁側衣物窸窣,那人重新落座,默然無聲。安安咬脣,一步步試着走向他,卻被一句冰冷的“走開”止住。
多像多年前那晚,少年白衣若流水,獨立於黑冷的巷中,對她說的也是清冷無情的“走開”兩個字。
無奈苦笑,她也是心中亂糟糟的,便乖乖坐在旁邊,不再嘗試着開口了。
一路上便就這麼相對無言,到了燕王府。
“燕王府”燈火通明,門前侍衛一見簡豫從馬車上下來,便鬆了口氣,層層向裡面通報。
老太傅急急迎出來,見簡豫面色冷寂地擦肩過去,遲疑地看向跟着簡豫回來的安安,心情有些複雜。安安好久沒回燕王府了,可這次,卻如此聽話地跟着回來……必是發生了什麼事。
安安對老太傅尷尬又抱歉地笑笑,便越過他,向簡豫的去處追去。她心中急亂,只是機械地覺得自己不能離開,一定要說點什麼,或者做點什麼。
果然到了書房,裡面黑暗,剛上前門卻毫不留情地關上,那力道穩狠地掃向她的鼻樑。安安運氣向後躲了幾步,才避免鼻子受罪。
她站在門外聆聽好久,裡面一點聲音也沒有。沉着眼睫顫抖萬分,終是啞着聲音開口,帶着鼻音的聲調顫巍巍的,“對不起……簡豫。”
被她在後面那樣看着,他那麼清傲的人,怎麼受得了!他沒有對她說一句話,已經是他忍耐的極限了。早知如此、早知如此,她寧可抗旨也絕不入宮!
可心中又明白,這就是聖上叫她入宮的最終目的啊,看着簡豫受辱看着簡豫尊嚴被踐,這就是那個變態皇帝的真正目的啊!
安安拼命壓抑,才勉強壓住自己激動的情緒波動,只是低語一句“我去丞相府了”便踉蹌着步子離開。
月光清輝追隨着她錯亂的步子,安安淚水遮臉低頭咳嗽,展袖而視,一絲紅線映在袖口,絢爛漫開,仿若開在死亡之路上的曼珠沙華,鮮紅詭暗。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