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果抹了抹眼角，想讓自己看上去輕鬆一點。
他不是在祝福聲中出生的孩子，也許他的母親，只是迫於無奈才生下了他，連自己都無法養活，又怎麼去養活一個孩子呢？
“但是現在都過去了，你是林舒彧啊，被所有人都喜歡的林舒彧。”
他將頭埋得很低，好像是害怕被程果看到眼眶溼潤，輕輕哽咽着：“程果，我不想再回到那種生活了，我想往上爬，見過了這麼好的風景之後，我怎麼還能回得去。”
她忍着眼淚拼命點頭：“我知道的，你一定會往上爬，你不會再摔回去。”
要把自己變成一個和自己完全不一樣的人有多難，需要付出多大的勇氣和努力？他幾乎拼盡了一切，才讓自己終於完完整整地成爲了另外一個人。
所以，她想守護他，想守住他好不容易得到的這些。
原來這就是她那麼努力想要阻止葉莎的理由，她好像……是真的喜歡他。
就連他的笑意，都彷彿帶着程果所看不透的荒涼。
程果自認爲比他年長几歲，像林舒彧這個年紀的學生對她來說就是孩子，可林舒彧的心理卻遠比她想象得更成熟。
“林舒彧，謝謝你告訴我這些。”
“本來就是一些你早就知道的事情，說實話，當初你有意無意試探我的時候，其實我真的有些慌了，我害怕你會真的查到我的那些過去，我怕在你眼裡我變成了一個撒謊精，所以纔想拼命的掩飾。我抱着僥倖心理，想着既然已經是看上去天衣無縫的事情，應該沒那麼容易發現，結果還是被你發現了。”
林舒彧那時候抱着這種心理，每每遇見她的時候總是會擔心自己是不是已經被她看穿了。
卻還是忍不住地想接近她，想和她說話。
“我不是跟你說過嗎？我跟葉莎可是同行，不是我自吹，我比葉莎的能力應該還要更強一些，所以葉莎能查到的我都能查到，我還能比她更快更好的完成任務。”
事實也的確如此，在葉莎查到皮毛的時候，程果早已經知道了個大概。
林舒彧深深地吸了口氣，把心裡的話說給想聽的人之後，心口堵着的那些東西，好像瞬間煙消雲散了。
以前他還擔心她知道後會討厭自己疏離自己，實際上，一切還是和以前一樣。
他回頭看着她的側臉，少年目光幽深，卻又帶着只有這個年紀纔有的乾淨。
“那你呢？你爲什麼心情不好？”
程果怔了怔，下意識地想搖頭否認，可過後又自嘲地嗤笑。
她心裡實在藏了太多的事情無處可訴，也無法告訴林舒彧自己在擔心什麼，如果她是林舒彧，大概會覺得她一定是在說胡話。
“我在想倪芮。”
林舒彧挑了挑眉，好像並沒有覺得太過驚訝：“你們姐妹倆感情一向不好。”
“你是不是忘了什麼？我和她可算不上是姐妹。”
他頓時瞭然，不好意思地笑笑：“不過想想就覺得可真是奇怪，怎麼就……換了一個人呢？”
“我也覺得奇怪，但是這個世上奇怪的事情可真不少。”
兩人有一搭沒一搭地聊了一會兒，程果覺得心情舒暢了許多，臨告別時，林舒彧叫住她。
“你下回如果心情不好的時候還可以來找我，我這裡隨時都歡迎你。”
她不自覺地笑笑：“哪有那麼多心情不好的時候。”
“今天……我說出那些事情之後心裡舒服了不少，不管以後發生什麼事，我都不會在意了。”
程果似乎隱隱覺得，他說的是葉莎的事情，他是想說，就算葉莎把他的那些事曝光，他都不會再在意了是嗎？
可是林舒彧啊，我一定會好好保護你的這些過去。
她的從前，從沒有過這樣強烈的願望，也從沒有生出想要保護一個人的念頭，既然想到了，那就一定要盡全力去做到。
程果笑着朝他揚了揚手，輕聲說：“林舒彧，你擔心的事情一定不會發生。”
兩個人相視一笑，誰都沒有再說話，但千言萬語，好像都已經從對方的眼中察覺到了。
程果回到別墅，剛要開門便想起之前宋婉之對自己的叮囑。
——倪芮回家住的這幾天你暫時搬回公寓。
甚至沒有跟她商量的意思，是用一種命運的語氣向她闡述了一件已經決定好了的事情。
在宋婉之那裡，倪程永遠比不上倪芮，永遠都需要爲倪芮讓路。
這個時間，也不知道倪芮回來了沒有？
程果有些猶豫了，她自己心裡清楚，自己根本不可能搬回公寓，否則怎麼阻止夢境裡的那些畫面重現？
她雖然很不喜歡驕縱任性的倪芮，卻也無法眼睜睜看着一條生命就這樣流逝。
程果深深吸了口氣，推開了門。
有一瞬間，她似乎聽到了倒抽一口冷氣的聲音。
沒想到倪芮竟然已經從醫院回來了。
程果的眼底閃過一絲詫異，靜靜地打量着她，倪芮本來就瘦，現在更是瘦的不成樣子，臉色比從前更加憔悴。
她也正面無表情地看着程果。
兩人的視線短暫地交匯幾秒，程果率先移開了視線。
宋婉之不悅地開口：“不是讓你回公寓去住嗎？”
程果強壓下心裡的不適，淡淡地說：“這裡也是我的家，我爲什麼不能住這裡？”
興許是沒想到一向言聽計從的倪程會開口反駁，宋婉之愣了一下。
“家裡的情況你又不是不瞭解，只是讓你回公寓住幾天，怎麼好像受到了天大的委屈似的？”
宋婉之的語氣不冷不熱，聽上去像是在跟一個和自己毫不相干的陌路人說話。
“我不想回公寓了，我要住在家裡。”
說罷，程果徑自經過宋婉之的身邊上樓，甚至不用回頭，她都能想象到宋婉之的臉上有多詫異。
而剛從醫院回來的倪芮，從始至終都沒有說過一句話，反常地令程果感到一陣害怕。
要知道在之前的每一次，倪芮見到她，都會顯得歇斯底里，可這一次，異常的平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