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某種程度來說，葉莎的確沒有說過。
程果當然不是什麼高中生，只不過不小心回到了別人的高中生涯，成了高中時代的別人罷了，但這種事情她只敢跟唐檸一個人說，跟別人說，保不準下一刻就會被認爲精神錯亂。
葉莎對她越來越有興趣了，那種好像找到了某種對手的感覺越發強烈。
“小朋友，可別說我們大人欺負你們小孩，有些事情你們小孩不懂，大人有大人的道理，就像你母親寧願給錢封我的口也不打算報警調查清楚這件事一樣，你能說你母親做錯了嗎？只不過是站的立場不同罷了。”
“可她最終也沒能封住你的嘴。”
“能用錢解決的問題的確不算是什麼問題，可做我們這行的也不容易，你覺得我會一杆子打死自己的退路？”
原來她早就想好就算宋婉之花錢讓她閉嘴，她也不可能完全閉嘴，她同樣可以用其他途徑其他方式不斷地用胡編亂造地戲碼去幹涉別人的生活。
程果在她身上，恍然間好像看到了自己的影子。
她記得那個時候，自己蹲點跟蹤偷拍的伎倆和她比起來有過之而無不及，當時也有人甚至跪下來求她，當時她無動於衷，甚至有點想笑，心裡想的是蒼蠅不叮無縫的蛋，假如自己清清白白，又怎麼會被別人盯上呢？
現在葉莎看待倪程一家，應該也是她當時的那種心態吧？
程果斂了心思，漫不經心道：“其實，倪芮並沒有發生你寫出來的那些事情吧？她身上的衣服雖然破了，身體也有傷口，但如果真的被人欺負了去，以你這種看熱鬧不嫌事大的心態，現在應該正在積極追蹤加害者纔對，這樣你就可以再撈一筆。”
如果真有這樣一個人的存在，早被葉莎揪出來了，哪兒還需要她翻來覆去地炒冷飯寫倪芮遇害這件事，而對施暴者隻字不提？
葉莎眯起了眼睛，仔細打量着這個女生，她真是越來越佩服這個叫倪程的女生了，這麼敏銳的洞察力，連那些大人都沒有發現的破綻和漏洞卻被她發現了。
她去找宋婉之要錢的時候，宋婉之甚至連報警的想法都未曾有過，當時她的確是震驚的，心裡想着這家人大概是覺得丟人，所以纔想大事化小小事化了，沒想到最後抓着這件事不放的人居然會是這個叫倪程的女生。
“我聽說你跟家裡人關係不好，你還因爲這件事暫時被你媽媽從家裡趕出來自己一個人住在外面，她們對你這種態度，你爲什麼還要執着這件事？你妹妹平時沒少欺負你吧？你們姐妹關係一點都不和睦，你現在是在幫她？”
“倪芮她才十七歲，一個高一的女生，你在寫那些胡言亂語的報道時不會不知道這對一個十七歲的女生來說意味着什麼，趁現在還沒有釀成大錯之前，你寫篇報道還清一下當時的事實就收手吧，給你的錢我母親不會向你要回來，我們只需要你給大衆一個真相。”
一個可以讓倪芮迎着陽光回到學校的真相。
不知道從什麼時候開始，程果想幫倪程找回她曾經想要卻沒有得到的東西，親情、友情、來自母親的關注和妹妹的愛護，倪程當初沒有得到的，她都想要，雖然明知道很難很難。
程果討厭倪芮不假，可若是把她當成一個和自己無關的女高中生，那種討厭就能消散不少，她也不覺得自己對她有什麼惻隱之心，要說真的有什麼，那也是看不慣葉莎的做派。
葉莎笑笑：“如果我說不呢？”
程果早料到她不會這麼輕易答應，聳了聳肩：“葉大記者，你不會以爲只有你纔有調查別人的本事吧？”
葉莎身體徒然一抖，猛地眯起了眼睛，她們之間相差十多歲的年紀，可是在這一刻，氣勢上卻完全被一個十八歲的高中生碾壓。
程果以前就擅長攻心，沒想到變成十八歲的倪程後居然又幹起老本行來了，她只想當個快快樂樂的高中生，沒想到竟然那麼難。
她拍拍身上的灰塵起身，眯眼笑笑：“我們下次見，葉記者。”
葉莎瞪大眼睛不可思議地看着她，還以爲她能說出什麼驚天的秘密來，原來是在嚇唬她？
一個小屁孩，不會真的以爲自己能有多大的能耐吧？
葉莎氣得發了狠：“你就不怕惹惱了我，我會寫得更加肆無忌憚？”
程果不以爲然：“我們可以試試看，看是你那個住在精神病醫院的母親承受能力強，還是我那個因爲你的胡編亂造被迫關在家裡的妹妹的心理承受能力強。”
那一瞬間，葉莎覺得自己的呼吸好像停住了，喉嚨發乾，竟然有些喘不過氣來。
等她反應過來的時候，程果人已經不見了，空空蕩蕩的辦公室裡恢復如常，好像從來沒有人來過一般。
她氣得狠狠一拳砸在佈滿灰塵的桌子上，那個女生到底是什麼來歷？
怎麼會……怎麼能？
離開那棟大樓後，程果心口壓抑着的那點晦澀總算減輕了不少，她擡頭看了眼葉莎所在的樓層，脣角淡淡地勾起一抹若有似無的弧度。
真要比不擇手段和不要臉，程果自認爲也沒輸給過誰，每個人都有軟肋，抓住那個軟肋下死手就行，就看誰能堅持的更久一點。
程果抽空回了趟家裡，一路上都是春節的熱鬧景象，到了那棟熟悉的別墅前，一切的年味反而都消失了。
好像外面所有的熱鬧都不是屬於這一家人的。
這一次她沒有敲門，直接開門進去，沒料到宋婉之就在客廳，正對門的這個方向，兩人的目光恰到好處地撞到一起。
程果微微的倒抽了一口冷氣，纔多久不見？宋婉之看上去好像老了許多，也許是照顧受了欺負的小女兒讓她身心俱疲。
宋婉之的臉色瞬間垮了下來，冷冷地質問：“你怎麼來了？我不是說沒有事不要來家裡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