廣闊密林的深處,竹林之中“沙沙”聲不斷。
凝光額上盡是細密的汗珠,他屏息凝神,正在調動全身的靈力療愈妻子的身體。
此番她被骨螽那妖邪重創,傷勢更甚上回,若非及時回到這“女媧界”,恐怕早有性命之虞。不過,“女媧界”雖是神妙,上次也能將她身上的傷迅速療愈,可不知爲何,此番卻遲遲不見好轉。
凝光突然眉頭一皺,舌尖一股鹹腥涌起,幾滴鮮血很快沿着脣角,滴落到妻子的胸前。
“早知有今日之劫,當初必定聽了海師弟的話,在派中療愈好了傷勢再回凡間。”
他在心底暗道。一邊想一邊撤回了雙手,目光落在妻子終於變得紅潤起來的睡顏上,長出了一口氣。
“可是,有了你,我又怎會安心呆在淵離?”他溫柔地爲妻子蓋好被子,又看了她許久,才起身離開。
屋外依舊是一片安靜祥和,不大的院子由青石鋪就而成,天光下,灰白色的一片。
許是方纔施術過度的緣故,凝光有些眩暈。他扶着院中的石桌坐下,一邊緩神一邊生出一種異樣的感覺。
爲何自己的印象中這院子並不是眼前的場景?
他環顧着四周。記憶中的紅白兩棵花樹,籬笆邊的各色野花是那般的真切和鮮明,但爲何自己眼前的院子卻是空空如也,除了這張石桌以外,花樹、野花,統統不見蹤跡。
凝光擦去脣角的血漬,仔細觀察着腳邊的青石——這青石古樸而方正,嵌着毫無裂痕的泥土,沒有任何被移動過的痕跡。
是我記錯了?
他陷入了沉思。
有風吹過,竹屋之中似乎有人正在喃喃低語。
凝光一怔,隨即站起身來,朝着裡間跑了過去。
“夫……夫君……”
“我在這裡。”他欣喜若狂地握住她的手,“你終於醒了。”
妻子眼皮微顫,試了數次,才終於能夠睜開眼睛。
“我……睡了多久……?”
“七天七夜。”凝光長嘆了一聲,“娘子,你已經躺了七天七夜了。”
“這是……”妻子看向四周,“我們回來了……?”
凝光點點頭:“你被‘十荒’的‘黑護法’重傷,唯有回到這竹屋才能儘快治好你的傷勢。”
妻子愣了愣,慢慢坐起身來。她解開衣襟,只見胸口的傷口正在靈氣的作用下以肉眼可見的速度癒合。
凝光輕輕將她的衣襟合上:“天涼,別凍着了。”妻子靜靜看他。他將她攬入懷中:“都是我不好,沒有保護好你。”
“你我夫妻,本就應當同甘共苦。”
“是我的錯,以後我絕不帶你去任何險境!”凝光輕嘆一聲,握住妻子的手,“那‘魔影針’上的上古黑氣兇險非常,莫說是我,就連仙法比我高深數倍的仙尊都不敢輕易觸碰,你竟徒手去抓,真是不要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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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時我見那惡人使詐,居然在我背上藏了條毒蛇,我心頭一急,也沒想那麼多就……”
“真是個傻姑娘!”
他又愛又憐,指腹間盡是她手指細長而冰冷的觸感。
“讓我看看,可有受傷?”說着,他攤開她的手,準備好好檢查。
妻子卻是一邊搖頭一邊將手抽了回去:“放心,我沒事的。”
“上古魔氣,非同小可!”他加重了幾分語氣。
妻子固執地攥緊拳頭,忽然柔情似水地看着他:“若是被那針傷到,會如何?”
凝光一怔,正色道:“且不說凡人,就算是仙家被這‘魔影針’傷到了要害,沒有靈藥及時醫治也必死無疑。”
“若被傷到的是凡人呢?”
“魂飛魄散,命喪當場。”
妻子笑了:“那就是了,若我真是被傷到了,還有命在這裡麼?”說着,突然靠近他的臉龐,在他脣角上偷偷一吻!
“傻夫君!”
還未等他反應過來,妻子已經躲入了被窩。凝光只見她雙頰緋紅,一副羞怯的小女兒模樣,一顆心頓時跳得飛快。
“你看我,我急糊塗了。”他笑道,輕撫着她的臉,回吻了過去。
妻子傷勢未愈,他的動作十分輕柔,一察覺到她呼吸不暢立刻鬆開來。
“夫君,我餓了。”
凝光笑着站起身來:“好~我這就去做飯,等我。”
妻子點點頭,目送着他走出門去。
“回頭。”
剛一踏出房門,腦海中那個不知名的聲音猛然喚道。
爲何?
他在心裡問。
聲音毫不理會,依舊反覆不停地重複着那兩個字。
回頭!
回頭!
步伐停了停,凝光猶豫了許久,終於還是偏了偏頭,眼角餘光掃到身後的妻子,只見她神色黯然,看着自己的右手竟是一動不動。
她……受傷了?!
一種不祥的預感瞬間貫穿全身。凝光皺緊了眉頭,立刻轉身,剛一擡腳,突然一陣大風颳過,將什麼冰冷的東西刮進了他的眼睛!
光影變幻,回憶交錯。
泰華山的雪冰冷而刺骨,一如此刻骨螽的笑聲。
“淵離凝光,不堪一擊!”
他的身影自雪暴中走出,渾身上下散發着一股不同尋常的強大鬼氣。
“你果然吸入了‘魔影針’上的黑氣!”
凝光一怔,立刻護住身後的師弟凝海、師妹凝雲——他二人此刻已被重傷,正努力從雪地中爬起。
骨螽的聲音飄蕩在風雪裡,陰森而詭譎:“一百年前,淵離派來我‘十荒’聖教時,情形便如今日一般,別無二致。那時的我還只是一個剛成形的小妖,有幸被天尊看重,日日爲他老人家供奉活人血肉。
“那日,你帶着人闖進聖壇,殺戮封印我教徒無數,我雖然又驚又怕,卻將你‘淵離凝光’的大名牢牢地記下。那時的你,英勇無匹,單槍匹馬便殺到了天尊面前,右手長刀左手金盾,那咄咄逼人的氣息,渾身繚繞的強大仙氣,宛若天神再臨。雖然天尊將你重傷,卻絲毫無法緩解我對你的恐懼,那時我便暗暗發誓,‘淵離凝光’將是我此生最想打敗的敵人。”
骨螽的聲音忽然高了起來:“你看,我現在已經擁有至高無上的力量了!可你呢?卻弱小得如同一隻螻蟻!淵離凝光,淵離凝光,你當真讓我失望!”
他說到此處,凝光只覺得盾上那股無形壓力陡然增大,全力營築起來的結界頓時出現了不少裂痕。風雪呼號着、淒厲着,颳得他的臉生疼,而他身後負傷的兩人身上也很快結上了一層厚冰。
“師兄小心!”
凝海和凝雲的聲音同時從身後傳來,只見青紫兩道光華同時注入破損的結界,令它有了瞬間的修復。
卻聽得“咔嚓”一聲脆響,一個猙獰的頭顱忽然從骨螽的脖頸處長了出來,似人非人,似獸非獸,一張血盆大口張得老大,裡面竟還有一隻嬰兒的小手!
骨螽的面目瞬間扭曲,只聽他急忙大聲疾呼:“我知道了,我知道你餓了!吃的這就來!這就來!”說着,扇子一晃,手中立刻捧出來了一個正“哇哇”啼哭着的嬰孩。
他將嬰孩投入血口之中。
“咔咔咔。”
猙獰的頭顱貪婪地享用着,小小的嬰孩很快便成了一團模糊的肉泥,被它連皮帶骨地吞下。
“邪魔!”
凝雲怒道,紫色的衣衫飄在空中,映襯着她那張絕美的容顏。
與此同時,凝海也已化爲一道青光,化作一股凌厲的劍氣衝向骨螽!
骨螽不閃不避,周身黑氣蒸騰,一條黑蛇自黑氣中竄出,迎着青光的攻勢擊了過去!
“巍巍淵離,浩蕩乾坤,顯我神威,斬邪除魔!”
凝雲踉蹌着站起身來,渾身上下紫氣翻騰。雷光閃耀,狂風驟起,山頂的積雪被捲到空中,將天光遮蔽。
在無數飛舞的雪片當中,只見那道青光被黑氣擊中,落到一旁,變回了凝海。他捂住胸口站起身來,與凝雲一起,施展“鎮山除魔咒”!
“巍巍淵離,浩蕩乾坤,顯我神威,斬邪除魔!”
兩人的真氣匯聚在一起,將召來的雷光又增強了數倍。漫天的雷光在空中閃耀,如同一張嚴密的天網,將泰華山頂籠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