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者嵐溪

冰原之上,只見黑針如雨,密密匝匝。

一個極敏捷身影正如閃電般在針雨之中疾馳穿梭。

他的動作極快,幾乎無法用肉眼捕捉,遠遠看去,只餘一條長長的暗紅色光影。

嵐溪雙目緊閉,凝神聚氣,同時控制着數百根魔影針,變換着不同的陣法,全力追擊着那道光影。

她的臉在濃烈黑氣的映襯下白皙得可怕,宛如從地獄而來的鬼魅。

冰原之上哭嚎之聲四起,撕心裂肺,令人肝腸寸斷!

那是來自屍域和鬼蜮的怨靈。首領之間的較量,也是兩蜮實力的比拼。

蟲豸鳥獸,仙魔人鬼,這片土地上所有的生靈統統被這可怖刺耳的魔音和密匝黑針強大的攻勢下,被逼迫得現出了身來。

天上地下,再無半點日光,已經完全籠罩在一片黑暗之下!

突然,一張薄薄的人臉在嵐溪身後偷偷出現,它悄無聲息地靠近,一點點地靠近。

“唔!”

嵐溪只覺肩上一陣劇痛,目光掃過,只見那張薄如無物的人皮面具正貼在她的肩上肆無忌憚地吮吸着鮮血。嵐溪頓時大怒,意念微動,一根黑針便從追擊屍積的黑雨中分離了出來,直直削了過去!

人皮面具應聲落地,嵐溪的肩頭卻也是鮮血淋漓!

濃重的血腥味頓時在空氣中瀰漫開來。黃袍大驚,身子一抖,轉身就要後撤。

“休想過去!”

只聽黑蛇大喝一聲,甩出一條碩大無比的蛇尾攔住了黃袍的去路。

那蛇尾力氣極大,黃袍不得不向後一躲,還未落地,便又聽那黑蛇陰陽怪氣地笑道:“天尊處置魔界叛徒,小小狍獸還不退下!”

“骨螽!”

那熟悉的聲音,還有“天尊”的稱呼,黃袍立即反應過來,這黑蛇真身不是別人,正是屍積長老創立的邪教——“十荒”的護法,妖人骨螽!

就聽這骨螽“嘿嘿”一笑,道:“數十年未見,狍兄風采依舊,不如重歸我‘十荒’神教門下,爲天尊效力,如何?”

黃袍目中紅光閃爍,巨爪拍開襲來的蛇尾,怒斥道:“我乃魔界守衛獸,只聽命於鬼蜮女君一人!即便昔日暫居‘十荒’,也只是因爲吾主尚未覺醒。如今主人歸來,黃袍定將誓死追隨!”

“好一個誓死追隨!”

骨螽捲曲起蛇體,吐着信子注視着黃袍,“不過狍兄應知,你效忠的卻不應該是鬼娘子!”

“哦?莫非我等狍衆還應如你一般,盡皆成爲屍蜮的鷹犬不成?”

黃袍的話甚是譏諷,但那黑蛇卻是不怒反笑,道:“狍兄威武如斯,我等貨色又如何能比?只不過……”它“嘿嘿”了兩聲,“你既生在魔域,又有守衛之職就應當知道,誰纔是這萬古魔界的真正主人!”

黑蛇的笑聲張狂而又古怪:“守衛獸,鬼蜮娘子早已叛離魔界,你日日夜夜跟在她身旁,難道還不知曉麼?”

!!

黃袍大驚,連忙回過頭去,只見不遠之處,嵐溪一身白衣已被鮮血染紅。她蛾眉微蹙,一邊護住傷口,一邊緊閉雙眼念動着咒訣。

魔影針的速度慢了下來,不,不僅是速度,就連力量也大不如前。

方纔在針雨之中躲避攻擊的紅光已經停了下來,漸漸化作一個身形佝僂的老年男子,就見他左手一揮,一道灰色的結界如同盔甲,攔在了他和黑針之間。

數百根黑針抓住機會,立刻向他攻了過去!卻聽“轟隆”一聲巨響,密密麻麻的細針竟被瞬間彈開!

“主人!”

一陣寒意從黃袍的腳底升起,幾乎是同時,就見那老者以極快的速度,揮出一掌。

只聽“哇”的一聲,一口鮮血自嵐溪口中涌出!

魔?!

阿樹瞪大了眼睛。

嵐溪是魔?怎麼會呢,我從未見她殺過任何人,她又怎麼可能是魔?

“若她不是魔,你身上的魔氣又是從何而來?”彷彿看穿了他的心思,紫衣女子繼續道。

魔氣?!

阿樹大驚,她說的,莫非是嵐溪殘留在自己身上的術法?

見他驚訝之色愈濃,女子又恢復了方纔得意而輕蔑的表情。

“那又如何?”

不料阿樹竟然很快恢復了平靜,冷冷地答道。這樣的反應大大出乎女子的意料,令她不禁一怔。

“你可知,魔界與仙、人兩界原本就是背向而生,互不兩立的道理?”她緊緊盯着阿樹那張表情淡然的臉,像是不相信一般,一字一頓地問道。

“那又如何?”他卻還是那句話。

“魔物嗜血,至陰至邪,傷天害理,你……莫非不知麼!”女子目光銳利,逼視着他,恨恨地問道。

我知,但我也只相信我所看到的,相信我所感受到的!

心中,有千百個聲音同時回擊着女子的質問。與嵐溪在一起的情景,在令州城的、故國村的、衛城的,一幕幕,不斷地在阿樹的眼前掠過。

嵐溪沒有殺過人,手上沒有沾過血,相反的,她救過我,救過故國村的人,就算她是魔,她也定不是你口中“至陰至邪,傷天害理”的魔!

阿樹沒有後退,他目光堅定,迎向女子的逼視,第三次答道:“那又如何?”

“你!”

紫衣女子惱怒地看着他,一張臉憋得通紅,忽然咬着牙從喉中擠出幾個字:“莫要忘了你的身份!”

“我的身份?我的什麼身份?我又有什麼身份!”

阿樹看着她,忽然大笑了起來。

昔日你救我,護我,我雖承諾要護你周全,可至今都未兌現諾言。

他心中喃喃,看向天空中那一輪炙熱的太陽。忽然,像是想起了什麼,臉上頓時浮現起了一絲興奮的笑容。

“你這是要做什麼?!”

看到阿樹停止雙手合十的動作,紫衣女子不覺一驚。

“你不是說只要有靈物指引就可以回去麼?”

“住手!”女子的聲音慌亂了起來。

阿樹似未聽到般,並不理會,繼續專心致志念動咒訣:

“心神歸一,來我火靈,在吾身側,顯汝威儀!”

靈火召喚咒!

紫衣女子震驚地站在原地,阿樹施展的,竟然是仙家最正統的火靈咒術!

她呆呆地看着他——在他的召喚下,只見一團巨大的烈焰宛如雲朵一般在空中突然出現!

那樣燦爛的火焰,竟能將絕峰那濃郁蔥蘢的山體都映照成了一片通紅!

“你是誰?”

紫衣女子的視線漸漸模糊了起來。

這樣凌冽的仙氣,逼人的氣勢,你不是凡人,你不是!

她失神地注視着這個突然闖入絕峰的少年,腳像生了根一般,一步也邁不出去。

阿樹也爲自己居然召喚出瞭如此巨大的靈火而意外,但比起意外,更多的卻是驚喜。

“可以帶我去嵐溪那裡嗎?”

望着空中那團熾烈燃燒的火焰,他問。

彷彿聽見了主人的呼喚,只瞬間,靈火便來到了他的面前,將他團團圍住。

爲何明明是在火焰中心,卻並不覺得炙熱?

阿樹有些意外。

身後的紫衣女子彷彿在喊着什麼,但他並不想聽,手中金紅木腰牌永遠都是那麼溫暖。

“走吧。”他閉上眼睛,決然地命令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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