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影心生(二)

族長石屋

睜開眼,已是日上三竿,然而不知是身體的原因還是天氣的緣故,白徹越發覺得身子寒涼起來。他看了一眼桌上——每日必來問候的白月已然離開,留下一罐她辛苦熬製了一夜的魚湯,依舊熱氣氤氳。

“小姐的廚藝一直很好,尤其是熬湯,堪稱一絕,族長要不要嚐嚐?”

見他醒來,一直守在一旁的老僕山伯輕聲問道。

“嗯……”

身子似乎比前幾日又僵硬了許多,連帶聲音也愈發沉重遲緩了起來。

山伯點了點頭,走到桌前將土罐之中乳白如奶的魚湯盛出一小碗,端到白徹身旁。

“若是身子乏了,便多睡會兒,外面的事務繁雜,但少主都打理得很好。”

山伯一邊說,一邊將一勺溫度剛好的湯汁送入白徹口中。

疲憊的眼睛緩緩一眨,喉頭微動,湯汁便徐徐滑入胃中。

“咦?”喉中突然發出沙啞的一聲。

“族長可是有事?”

山伯敏銳的察覺,立刻問道。卻見白徹緩緩搖了搖頭,看着碗中的魚湯,臉上忽然浮出一抹苦笑。

果然是大限將至,我竟已無法感知到這魚湯的味道和溫度。興許要不了多久,視覺和聽覺也會消失吧?

白徹在心中哀道。

“妄窺天機,自斷靈脈!”

神尊威嚴莊重的聲音無時無刻不在他耳畔迴響,如同巨雷。

蒼老的雙目眯了起來。

擅越雷池,強行求索,這,便是我所要付出的代價。白徹身爲靈族後人,甘願領罪,甘願受罰。

可……即便是如此地冒天下之大不韙,付出如此巨大的代價,我也依然沒有尋到她的蹤跡……

胸口忽然一滯,拿着湯碗的手輕輕一頓,另一隻手掌忽然扶住了山伯的肩頭。

“族長?”

山伯注視着眼前這個陪伴了多年、如今已行將就木的人,知他有話要說。

“山伯,”他口未張開,聲音卻在自己的耳畔響起,“你可還記得那天發生的事?”

傳音法?山伯一驚,以族長此時的身體狀況,施用術法等同於自絕壽數!正欲阻止,卻覺得肩上沉,再看去,白徹漸已渾濁的眼中早已滿目悲涼。

“山伯。”只聽他低聲又喚,“那天的情形……你可還記得?”

“夫人之姿,老奴一生都不會忘記。”

許久,山伯終於點了點頭。

枯木一般的眼中忽然閃出一絲難得的光彩,白徹的聲音中帶着一絲急切:“你,那日你都看到了什麼?”

是啊,那日,已是遙遠的,十三年前的一天,但在許多人的心中,卻是永遠也無法忘懷的,改變了一生命運的一天。

那抹藍色,如溪流、如大河、如瀚海。高貴而勇敢的藍色,點燃了漫天的金色符印,如同支撐烈火的木柴一般,與滔天的洪水、崩塌的地面一起消失在了最終決定牙琢族生死的一瞬。那一天、那一刻、那一瞬,他看得真真切切。不僅僅是因爲他站得高、看得遠,更是因爲,他和無數牙琢族人一樣,都是親歷這場災劫、這場救贖中的人。

“那日,那件事情發生時,老奴並不在祭臺周圍。”

山伯低下了頭,深深吸了一口氣,緩緩道,“若老奴記得沒錯,十多年的那場地裂應當是牙琢族歷史上最嚴重的一次,那樣的快速猛烈,不可防備,彷彿是有兩頭法力高強的巨物就在地底激戰了起來,頃刻間便破壞了白守山的主脈,令洪水肆虐,泥流橫行。

“老奴靈力不高,並不能探知這場地裂發生的真正原因,也無法幫上族長和夫人什麼,只能傾盡全力救助受傷的族人。地裂三日,族中死傷人數已經上百,藥石、糧草更是用得極快。然而,即便用了這許多的藥,注入了這許多的靈力,山體的垮塌卻絲毫沒有停止半分,那些近鄰、好友的生命在老奴手中也是不可抑制地流逝,無論老奴做了多少事,付出了多少努力,也無法挽救他們半分……”

山伯的聲音越來越低,昨日種種,今日再憶,依然是如此的清晰,彷彿那場噩夢纔剛剛發生,剛剛結束一般。

“老奴是在第四日中午,聽到了族長決定生祭的消息的。”

山伯擡起頭來,看着白徹——十三年前,這張臉是多麼的生氣勃勃,英氣不凡,遠不是今日這般,如朽木般枯槁。

“神尊在山脈之中早已設下了強大的仙陣,只是需要注入強大的靈力纔可發揮神力,”白徹的眼中滿是絕望,“但是地裂來得太過突然,靈人折損過大,若非以靈人的性命生祭,補全靈力不足,根本無法啓動大陣。”

“山伯明白。”

“可我那時原本是打算,自己去的啊……”

白徹的聲音越來越低,最終化爲了一聲極微弱的哽咽。

昨日情景,宛若幻夢,恍惚間,那個皮膚黝黑,總是帶着爽朗笑容的女子端着一杯溫茶走到他面前。

“你是我的夫君,也是一族的族長,既然做了決定,無論是作爲妻子,還是作爲族人,我都一定會遵從。”

她凝視着他的眼睛,目色堅定,“酒窖已塌,美酒皆無,夫君,妾便用這杯茶爲你踐行!”

茶湯盪漾,綠中似有一抹淡淡的藍。

白徹心中微奇,卻並未多想。情況緊急,容不得他多作耽擱,便點了點頭,接過來,一飲而盡。

她的臉上終於有了多日不曾見過的笑容,那樣美,那樣甜,燦爛得將他心中的陰霾一掃而空。

“夫人雖是女子,可性格果敢堅毅,行事作風皆不遜於男兒。”山伯眼中滿是敬佩之色,“生祭之時,我正在山崖上的石洞中爲衆人療傷,遠遠地便看見了屬於夫人的那道藍光從祭壇升起。夫人是闢水部部首,又有水靈的加持,靈力不在任何部首之下。老奴看着,心中只覺奇怪:族中皆說生祭之人乃是族長,夫人這道藍光又是何故?

“老奴心中驚疑還未有答案,便見那道藍光愈來愈強,逐漸形成一束巨大的光束,光束如柱,直衝天際,只瞬間便將空中凝聚許久未散的烏雲衝散開來!那時,不僅是老奴,就連石洞中養傷的族人們,也都紛紛來到洞口,見證這一奇觀。

“也是在那時,老奴和衆人也才真切地感受到了神尊法陣的存在。石洞位於山崖之上,看得極遠,放眼過去,就見天地一色,無數金絲一般的咒印相繼出現,在雲端、在山間、在林上、在河牀、在所有目之所及的地方,甚至,在老奴所在的洞中,每個族人的臉上、身上,都出現了密密麻麻,數也數不清的金印。”

山伯的身體止不住地微微顫抖了起來,十數個寒暑過去了,數也數不清的經歷過去了,很多的回憶都已經泛黃、忘卻,但這一幕卻依舊鮮活如新,震顫着他的心靈。

天界戰神,睥睨三界,他親手設下的法陣專誅邪魔,能穩固天地,一旦啓動自然非同小可。

不過,面對同樣的東西,不同的人看到的卻是不同的景象。

白徹乾涸多年的眼睛漸漸溼潤了。

他記得,便是在這無數的金色符咒中,那個如青巖般堅毅,有着燦爛笑容的女子,臉上第一次出現了極度痛苦的表情。

下在那杯茶中的定身咒像一道鐵鎖一般,令他站在原地,動彈不得。

“阿葉!”

他一遍又一遍,嘶喊着心愛妻子的名字。然而,在那束啓動大陣的,巨大的藍色光柱中,她什麼也聽不到,什麼也看不到。

那一刻,她就像那把點燃焚天大火的柴枝,沒有退路,沒有救贖,只能繼續忍受着生祭的痛苦,燃燒着、用整個生命推動着這把大火蔓延到更廣闊的地方。

他的頭髮便是在那一刻如死灰般逐漸灰白的,從此之後,生氣全無。

阿葉燃盡了自己的生命,他也一樣。

“族長,您要快點好起來,不然的話,夫人在九泉之下也會不安心的。”

山伯扶着白徹輕輕躺下,爲他蓋好了被子。

是啊,不能讓阿葉擔心。

白徹閉上眼,脣角忽然勾起一抹淡然的微笑。腦海中,那個黑黑的小姑娘接過他遞過去的野花,一把扔到山下。

“弱不禁風的花有什麼好的?我纔不喜歡呢!”

“那你喜歡什麼?”年少的他歪着頭奇怪的看着她。

她昂起頭,指着看向長滿青苔的山壁,“我喜歡石頭,最堅硬的石頭!”

“石頭?石頭有什麼好的!”他努了努嘴,“又醜,又冷,砸着腳還疼。”

“可支撐我們的卻都是石頭,最堅硬的石頭!”

她笑容飛揚,明亮得如同天上的太陽。

他就那麼愣在原地,從此以後,目光再也無法從她身上挪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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