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塊長長的踏板很快就搭好了,我拿了椅子舒舒服服坐在甲板上,然後對兀自癱軟的單芳說:“走上去。”
她掙扎着坐起,視線被髮絲遮住大半,卻沒辦法整理。她迷惑的望着我:“你要我去哪裡?”
我用視線瞄向那塊踏板,溫和的笑:“你走到盡頭,再走回來,如果不會掉進海里,今天我就放過你。”
似乎在應和我的話,一陣巨浪拍打過來,激起千層浪花,那聲響令她不禁一顫。她擡起頭,懇求的望着我:“大嫂……”
我的眼神沉了沉,順手拿起一隻藤條在手中把玩,“別讓我掃興。”
她哆嗦了一下,艱難的站起,一步一步走得無比緩慢,當一隻腳踩上踏板時,她向前探了探身,看到的是愈發洶涌的海浪。
她回頭,哀怨的看了我一眼,我不爲所動,只用那根藤條輕輕擊着手掌。她見躲不過,便咬了牙,走上那根長長的踏板。
那根踏板並不是很窄,尋常人走路根本用不了那麼寬的距離,可是當下面就是波濤洶涌的大海時,那點寬度就顯得微不足道了。
她抖抖索索向前走着,如履薄冰,雙腿就像灌了鉛一樣沉重,有好幾次幾乎就癱軟在了上面,可還是堅持着,彎曲着腿,弓着腰一步步向着末端走去。
我百無聊賴,讓阿言拿來了一些生肉,然後一塊一塊丟入海里,霎時風中瀰漫着血腥,血絲飄散在海水中,瞬間擴散,線一般綿延不絕。
終於走完了這段並不是很長的路程,單芳顫顫微微的轉身,目中是快要解脫的欣喜,可是待看到我的舉動後,那點點的喜悅很快就被巨大的恐懼所湮沒。
我衝着她大聲喊:“快些回來啊,不然鯊魚馬上就會被吸引過來了,到那時可是很危險的。”
聽了這話,那可憐的女孩子霎時被恐懼狠狠攫住了,她驚恐的四下環顧,好像自己周圍已經佈滿了海中殺手。她向回走了幾步,過於心慌,腳下一滑,險些掉進海里,她尖叫了一聲,癱坐在踏板之上,再也沒有力氣重新站起來。
我不滿:“不準備回來了?”
單芳的聲音裡混合了哭腔:“寧環,你以爲自己是誰,憑什麼折磨我?昭哥不喜歡你,你找我出氣做什麼!”
我不做聲,將手中的生肉一股腦全部丟入大海中。有人走到我身邊,帶着些許驚訝說:“噫,你也喜歡這種玩法?”
回頭,我看到了饒有興趣注視着這幅景象的秦昭,大約是剛起,下巴是剛剛刮過的痕跡,留有一點淡淡的青色,很是乾淨。
見他出現,單芳又有了力氣,搖搖晃晃站起來,頭髮狂亂的在風中舞動着,令她的神情有了無所顧忌的味道。她喊叫着,與其說是在對我,不如說是在對着秦昭,“寧環,你不過是在嫉妒我,真可憐!”
她邊喊邊向回走來,不知從哪裡得來的勇氣,她很快就走完了踏板,跳回甲板上的那一刻,她深深吸了一口氣,挑釁的望了我一眼,然後喜悅異常的跑到秦昭旁邊,仰起頭,眼睛閃亮亮的,就像是做了好事的孩子,想要從大人那裡得到獎勵一般說:“昭哥,看我厲害吧。”
秦昭卻揚起手,狠狠扇了她一記耳光,冷冷的說:“不懂規矩。”
單芳的雙手尚被綁在身後,又結結實實捱了這一記耳光,站起不穩,跌倒在甲板上,擡起一雙朦朧淚眼,不解的問:“昭哥……”
她大概是不明白,幾天來一直與自己廝守纏綿的男子,此時爲何會變得如此陌生,且能狠心打自己的耳光。
終是年紀太小,若是稍大一些,就能明白,女人對於秦昭,不過是玩物,玩過了就隨手丟棄,沒什麼好可惜的。
我面無表情的對秦昭說:“我不想看到她,讓她走。”
單芳瞪了我一眼,然後立刻望向秦昭,目中滿是對自己的信心。
可是秦昭連看都不看她一眼,只是微斜了視線望着我,半晌才說:“好啊,晚些就送她離開。”
單芳不相信自己的耳朵,怔怔的愣了許久,突然歇斯底里的喊道:“昭哥,我不要走,我不要走!”
秦昭很是不耐煩的揮了揮手,阿言立刻善解人意的走過來,將披頭散髮的女孩子拖回船艙,一路上都留下那慘厲的哭喊聲。
我斜斜的望了她一眼,不作聲的嘆了口氣。你已經看清楚了這個世界的遊戲,所以,趁着自己還未深陷,還是快些離開吧。
我的確是在嫉妒你,不過卻是因爲你尚能拔足……
他陪着我在甲板上立了一陣,然後環過我的肩說:“風大,回去吧。”我沒有回答,立在他的環抱中,半是被強迫的回了房間。
一扇房門,就將外面凌厲的海風阻隔。
他似笑非笑的望着我:“你方纔的舉動,很是反常,我記得你以前並不喜歡這種懲罰的方式的。”
我淡淡的說:“一時興起而已。”
他微偏了頭,說:“我可以理解爲,你是在吃醋麼?”
頓了頓,我才說:“你明知道不是那樣的。”
“我知道,你想幫那個女孩子麼,所以纔想辦法讓她離開。”他雖然在微笑,但那笑容卻很冷,“你怎麼知道她不喜歡這樣的生活?”
“因爲我不喜歡,”我直視着他的眼睛,“我想,大多數人都不會喜歡的。”
“未必。”
我望着他那雙狹長的眼眸,突然問:“那你喜歡嗎?”
他沒有想到我會這麼問,愣住了,半晌才浮上一抹在我看來有些諷刺的笑:“現在問這種問題,有意義麼?”
我不語,沉默在房間裡瀰漫開來。
他打破了沉寂的氣氛:“對了,這兩天的事實在太多了,我都沒有來得及問你,小童還好嗎,他在哪裡?”
我的心陡然一緊,定了定心神,儘量平靜的說:“他不在這裡。”
他急切的追問:“那他在哪裡?我真的很想見他。”
“他去的地方,我不能告訴你。”
又是一陣漫長而難忍的沉默。
秦昭的眼神一寸寸寒冷,依舊是那似笑非笑的表情,此刻卻顯得分外陰冷。他緩緩的點頭道:“你這是什麼意思?”
我的目光無所畏懼:“我說過了,大多數人都不會喜歡你的生活,所以我不能讓小童捲進來。”
他幾乎是咆哮的低吼道:“可他是我的兒子,我有權力見他!”
我毫不示弱的回望着他:“我還是他的母親,也有權力保護他。”
我們就這樣互相瞪着對方,誰也不說話。良久,他纔開口:“寧環,你這麼做,會後悔的。”說罷,他轉身離開,狠狠關上房門,那聲音,令我的心“咯噔”的一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