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坐在吧檯兀自發呆,頭髮染得五顏六色好似火雞的酒保伸出手指,在我眼前的檯面上敲了敲,見我擡了頭,便用下巴點向角落的方向,說:“那邊的客人一直在看你,要不要過去?說不定可以大賺一筆。”
我懶懶的回頭,見那角落處的桌子旁坐了一人,正獨自飲酒,西裝搭在一邊,雪白的襯衫解開了上面的扣子,袖管挽起,露出結實的手臂,那裡光線本就昏暗,他卻偏偏帶了一頂帽子,帽沿壓得極低,遮住大半張臉。
興趣索然的轉回頭,我搖着手中空空的酒杯說:“再來一杯,順便說一句,我對他沒興趣。”
酒保卻不肯給我倒:“你的眼力真是越來越差了,你沒看到他一身高級成衣?肯定是條大魚,快去快去,你吃定他了。”
我不耐煩:“你怎知我會馬到成功?”
他自信滿滿的說:“我的直覺是不會有錯的。”然後倒我一杯Fino,催促道:“速戰速決。”
無奈之下,我起身,端着酒杯,嫋嫋娉娉的走過去,在那人旁邊的沙發上坐下,目光水波般流轉,舉了舉酒杯說:“一起喝一杯,如何?”
那人握着桌上酒杯的手卻是一顫,僵直了數秒後,才緩緩抽回來,十指交叉放在膝上,我注意到他的手指修長,骨節卻突出,修飾甚好的指甲在昏昏的燈光下泛着若隱若現的光澤。
他始終不曾擡頭看我一眼。
受到如此冷遇,我自是受挫,爲避免尷尬只得自己獨飲了,一眼瞥見他小臂上露出紋身的一角,卻看不到整個圖案,我微微向前探身,伸了一指輕輕點上他的小臂,淺笑道:“先生,你的紋身能讓我看看嗎?”
並沒有得到答話,我的食指自顧順着他的手臂滑下,儘量使那觸感輕輕柔柔,帶着點點撩撥,那雪白的衣袖在我的指下,漸漸移動,露出了那紋身的圖案。
當那圖案完全展露在眼前時,我的瞳孔驀地收縮,心跳瞬間停止!
那是一隻鷹,雙目炯炯有神,似乎注視着地面上的獵物,然後視線再也不會移動,誓要將獵物致於自己的掌控中,尖牙利爪,一雙爪子如鐵鉤一般,狠狠的做出一個向前撲抓的姿勢,似要將承載自己的手臂扼斷!
那隻鷹的翅膀盡數張開,扇出凌厲的風,然而,最爲奇特的是,它只有一隻翅膀。
目光觸及的瞬間,空氣中傳來清脆的破裂聲,一隻酒杯掉落在地上,碎成千萬片,我驚恐而又慌亂的向後退去,睜大了眼睛,呼吸氣促,像是看到了一個不存於人世的怪物!
然而手腕卻被人牢牢抓住,那修長的手指好似鐵鉗一般,扣在我的腕上,稍一用力,白皙的手腕就顯出了淡淡的淤青,就像是那臂上的鷹探出了利爪,狠狠的抓住了自己獵物。
我跪在地上拼命掙扎,卻是無濟於事,擡頭向上望去,眼淚就這樣沒有任何徵兆的流下,落滿臉頰。
視線模糊,卻依然能看到那被帽沿遮去大半的面容,那是一張精緻的臉,線條輪廓彷彿都是畫家筆下精心的流暢,狹長的眼睛,眉宇間透着玩世不恭,薄薄的嘴脣,脣際浮着一抹優雅的微笑,脣角卻微微下壓,顯出一絲殘忍的味道。
那是夜夜纏繞在我的夢魘中的,惡魔一般的臉!
他微微笑着,張開了嘴脣,輕輕說:“寧環,我們又見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