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 可還愛我

弘凌不疾不徐道:“龍生龍,鳳生鳳,六皇弟這話說得對極了,本宮幸得父皇血脈傳承,纔能有今日這番造化。只是父皇睿智,貴妃娘娘賢惠,這六皇弟……”

弘凌這一頓,令滿場都是靜寂的尷尬,弘實被廢的原因誰都知道,可偏偏弘凌卻並不打擊他,反而淡淡莞爾誇讚——

“這六皇弟的撥頭戲,也唱得極好,皇兄希望以後年年都聽六弟的戲。”

主子聽戲,奴才才唱戲。

聽着是誇,然而轉念細想,分明是諷刺。然而皇族宗親不是瞎子,人人心裡都有桿秤——太子這話確實是實話,沒冤枉弘實。

這一回合勝負已分明,有人搖頭嘆氣失望。弘實氣得臉紅筋漲,咬牙繃着笑道了一句——

“皇兄還是把東宮凌霄殿留宿犯婢的事,好好向父皇和太皇祖母解釋清楚再說吧!老祖宗的規矩在你手裡敗壞了,那罪過可不小!”

說罷便夾着尾巴落座了。

那廂太皇太后正順氣,見指望的皇曾孫弘實如此不爭氣,不由略感沮喪、無力,到底年紀大了,剛纔又動了怒,便有些撐不住“威嚴”,語氣也比方纔弱了幾分:

“哀家才歇息了這麼一會兒,你們兄弟倆就鬧騰得不可開交。”

她眉間皺紋更深,枯槁的手背上血管如葉脈爬着,疲憊地擡了擡。

“把那奴婢帶上來哀家瞧瞧,到底是多貌美的女子,能憑着犯婢的卑賤身份,宿在天家皇儲的凌霄殿。”

錦月藏在宮女隊伍中,早已心驚肉跳,聞言立刻渾身一凜!

立刻有兩個太監準確無誤地找到了她所在,逼迫她不得不上前。暴露在無數道凌厲打量的視線之下,錦月步步艱難,心如滾在刀尖上——若被認出是蕭錦月,她的命、映玉的命、小黎的命,還有香璇、念月殿膳房的太監……所有對她好的人、幫助過她的人,都會死!

站定在弘凌身側,錦月餘光掃了他,卻見他滿臉輕鬆漠然,視她如不存在。

“還不快跪下叩見太皇太后。”有太監厲聲說。

錦月竭力忍住僵硬和顫抖,朝太皇太后跪下去——

“奴婢徐雲衣,叩見太皇太后娘娘,千歲千歲,千千歲……”

只見那隻血管如葉脈纏繞的枯槁手背,擡了擡——“擡起臉來,讓哀家……仔細看看。”

錦月雙掌具是冷汗,顫顫緩緩擡臉,心也隨之懸到了嗓子眼兒,也第一次這樣近距離的看清太皇太后——

她坐在黃花梨木的純金雲紋包角鳳椅上,滿面皺紋,兩鬢銀髮全白,卻一絲不亂整整齊齊,一襲黑緞底、以深紅絲線刺繡翟鳥紋的深衣,袖口用玄色、深青二色絲線捻銀線滾了纏枝紋作細邊,華貴的衣裳裹着她已有些萎縮、微駝的身子,愈發現出蒼老之態,只是一雙眼睛,和她頭上古樸的髮飾一樣,閃着幽幽的、飽經風霜的光芒,正眯着眼睛仔細打量她。

錦月一怔,竟在這個嚴厲的老人身上看見一絲可憐和慈祥,雖然精神,卻掩不住有種將死之氣纏繞着。

靜寂中,忽然六皇子弘實坐席出傳來姬妾窸窸窣窣地諷笑聲,而後便聽弘實含着戲謔笑道——“這種面老珠黃的粗衣奴婢,太子皇兄是當真有內涵呢,還是就在沙場飢不擇食了?”

他仗着皇家不喜弘凌有恃無恐,這話雖混賬,卻惹來暗暗窸窣笑聲。

錦月聞言卻鬆了口氣,想起清晨爲了出宮方便,在臉上抹了發黃橘黃汁,額前頭髮又長,沒想到正好掩飾她容貌。

弘凌緩慢眯了眯眼,而後亦用戲謔的語氣回弘實:“六弟說得是……”

而後他猛地握住錦月的手腕一翻,立刻錦月掌心的繭子和牢獄之災後留下傷痕,赫然呈現衆人眼前——

“本宮愛美人,後宮美人衆多,豈會看上對如此面陋手粗的奴婢?”

弘凌說罷毫不留情地丟開錦月的手臂。

“太皇祖母,弘凌當日見這婢女爲叼主欺侮,身患重病,一時動了惻隱之心,所以傳了侍醫救治罷了,並不存在什麼寵幸,所以並未破壞宮裡的規矩。至於私赦暴室女犯……更無從說起。誰人不知只有掖庭丞纔有一道赦令,這犯婢是掖庭丞親自下赦令,並不是弘凌。”

太皇太后有些無力,或許是不想再看那一個個皇子在弘凌面前都不堪一擊的現實,垂着眼皮,揮了揮手——

“罷了,罷了,此事交於延尉監查吧。”而後看向錦月,“哀家年少時愛看胡旋舞,聽聞你曾是長樂樂坊的第一舞姬,擅爲胡舞,便跳支舞給哀家看看吧,跳得好,哀家赦了你宿凌霄殿的罪過……”

這話一出,方纔窸窣說話的人都靜下來,胡旋舞要極速旋轉,並且只腳尖着地,除非專業的舞姬,尋常人根本模仿不來。但看那粗布麻衣的女人風都能吹倒,怎麼看都不像會跳舞的。

錦月就跪在弘凌之側,此時弘凌才第一次真正將目光落在她低埋的背脊上,他袖下拳頭緊握,額頭亦起了一層薄薄冷汗。

“怎麼,不敢跳?”太皇太后疑心地睜開眼睛。

錦月四肢發涼,吞了口唾沫:“奴婢……奴婢這便跳。”

鼓樂起,袖袂飄動。

弘凌眉眼一亮,袖下拳頭驟然一鬆,吃驚的盯着旋轉的錦月。

錦月就地起舞,足尖着地、纖臂輕挽,雖是粗布麻衣,卻在她身上靈動地飄舞起來。弘實那方窸窣嘲諷的人已經看呆了,四下一片寧靜。

因邊塞不寧,宮中胡舞已不多見。弘實舉着酒杯情不自禁唸了句詩——

“弦鼓一聲雙袖舉,迴雪飄飄轉蓬舞……實在妙……”

可佳人驟然身形一晃,錦月只覺頭暈支持不住,就要跌倒功虧一簣,卻不想落入的是一雙臂彎,眼前全是重影,每一道影,都是同一個男人,深邃的眼睛注視着她,滿是吃驚和探究。

“看來這第一舞姬身份有疑問吶……”有好事者道。

“行了……”太皇太后低沉地拉長尾音喝止,不想在聽毫無營養的攻擊。

方纔將弘實和幾皇子方纔的癡看她收在眼裡,只覺無比的失望,愈發思念起死去的弘允。想起五皇子弘允何等優秀,便一眼也不想再看這幫沒法兒指望的曾孫。

她吩咐了太監幾句,而後,太監便高聲宣道——“太皇太后娘娘說,今兒的戲便到此爲止,散了吧。”

……

人紛亂四散,錦月想從弘凌懷中站起,可剛站直便找不着北又要倒下。

“別亂動,會摔傷!”

……

回東宮的路上,錦月跟在太子攆車後的宮女隊伍裡,心頭紛亂,時不時兩側婢女看她。

今日這一鬧,想要默默無聞,恐怕就難了,錦月總有種不好的預感,彷彿那道今早近在咫尺的宮門,越來越遠……

夜風吹來,渾身冰涼,唯有掌心一袋暖石,如一股暖流源源不斷地流入她的心頭。

果然如錦月所猜想,剛回念月殿的奴才院子,一道懿旨便從太極宮再次飛來——

“太皇太后有旨,徐雲衣聽候!”

“奴婢徐雲衣,接旨。”

“徐雲衣舞姿美妙,哀家甚喜,着,每月十五,至太極宮康壽殿伺候,欽此!”

花發太監一收懿旨,對錦月態度變得客氣——“雲衣姑娘舞姿雖有瑕,但難得太皇太后她老人家喜歡,你可要好好珍惜這難得的機會,接旨吧。”

錦月五內如洪鐘響着,並着腦子裡都嗡嗡作響。

“奴婢接旨,謝,太皇太后恩典……”

這宮,難道真出不去了嗎?

太監走後,錦月久久伏地不起,額頭貼着地、攥着滑緞子的懿旨,心頭一片茫然,捱了這麼多年她的希望就是出宮,一想到可以出宮彷彿什麼都可以熬下去,可現在,她卻越發覺得彷彿身不由己,在皇宮這池涌動激流裡,越陷越深了。

面前有絲緞摩擦的簌簌聲響,而後錦月額前便多了一雙黑底金紋雲靴。這皇宮中,衣飾穿戴皆象徵着等級身份,這樣的黑底金紋雲靴不會有第二個人穿。

“人已經走了,還不起來,就這麼喜歡跪在地上嗎?”

弘凌冷冷俯視跟前的女子,見她聞言僵硬的緩緩擡起頭,巴掌大的小臉、淚溼的雙眼具是茫然不安,不覺弘凌心頭猛地一觸。往常每回彼此相見,不是冷冷疏離、便是水火不容,他何曾見過她示弱半分。

弘凌匆忙的從錦月身上移開視線,看向枝頭輕搖的杏樹:“你若要離宮也不是不可,我可以送你走,去哪裡,都可以。”

錦月卻失魂地輕輕搖了搖頭:“這節骨眼上我若突然消失,豈不是做賊心虛。我一走,映玉他們,必定遭受牽連。”

“可你不走,也未必就是上策。”

“……是啊……”

錦月搖搖晃晃站起來,擡眼看黑暗無盡頭的蒼穹,沒有月亮,沒有星星,彷彿所有光明都一同死去了。“而今,走也不是,留也不是……”

兩人一時無話,只聽寂靜在夜色裡蔓延。

許久,弘凌從那抹單薄得讓人心疼的背影上收回目光,轉身背對錦月——

“你若走,我送你出宮,若留……我保你不死。”

心頭一動,錦月回頭看他,卻只見高大的男人已經走進夜色裡,慢慢,那剪影融入夜色,再看不見了。

他這話,什麼意思……

**

太皇太后招錦月去康壽殿跳舞目的匪夷所思,但練舞是當務之急。弘凌命人從宮外招來了舞姬,這幾日教錦月練舞,能彌補一些是一些。

“姐姐。”映玉進門來,親手端了一盅雪梨銀耳羹,騰騰還冒着熱氣。

錦月聞聲停下來,迎上去端了映玉手中的羹湯,讓她坐下。

錦月握她手,只覺冰涼得很:“聽聞你這幾日又得了風寒,可好些了?瞧這手,跟冰似的,好端端怎麼又生病了?”

映玉柳眉蹙了蹙,眸中漾過愁思的波光,剛張口欲說,又見錦月眼下有青黑、似又瘦了,便忍住被金家擠兌的事沒說,輕輕搖頭說:

“沒什麼,就是……有些累着了罷了。倒是姐姐,後日就是十五,太皇太后不知道做什麼,她向來不喜殿下,恐怕要利用姐姐達成什麼不好的目的。”

錦月眸光往屋外一投,映玉猛地想起屋外侍立着幾個奴才,忙起身去門口讓他們都走遠些守着。

映玉憂慮自責:“幸好姐姐提醒,否則以我的粗心恐怕早晚要出事。”

說到此處,映玉眸中含着淚光和隱隱的恨意:“姐姐,我這幾日是心中甚是惶恐,只覺這每一日都過得朝不保夕。封妃的聖旨遲遲不下,我得到消息是金素棉在從中搗鬼,她想要做太子妃。金家實力強大,一旦她做了太子妃,恐怕我這沒有親族可依靠的孤女,早晚要死在她手裡……”

金家確實不容小覷,可以說是而下太-子黨勢力的中流砥柱,且不是金素棉在弘凌心中的地位重不重要,光憑家室這一點太子妃的位置她便唾手可得。

錦月撫平映玉眉間的刻痕,握住她冰涼的手:“別想那麼多,船到橋頭自然直,總有辦法的,身子要緊。”

映玉卻苦笑了一聲:“姐姐光會說我,你看你眼下這兩條青黑,恐怕也不比我好。”

錦月鼻間輕輕一嘆,看向窗外,雨霧霏霏,杏樹枝頭花已凋謝,小小的綠葉團團簇簇正在枝幹蜿蜒。

“蕭家凋亡,而今你我深陷宮中,地位卑微、勢單力薄,只怕一朝有浪頭打來,我們只能聽之任之、任其擺佈。若我們的身份被拆穿,恐怕又是一場血腥的屠殺,我如何能安枕……”

“既然上回甘露臺那麼多人都沒有人認出姐姐,恐怕今後也不會有人認得,畢竟當年與蕭府相識相熟的都幾乎滅門了,這深宮中,姐姐也不必那般擔憂。”

錦月輕輕嗯了一聲,而後姐妹二人都陷入了各自的沉思中。

沉凝之後,錦月擡眸,見映玉鬢髮烏黑、肌膚如玉,像一塊玲瓏的白玉,嬌弱美麗惹人憐惜。

“映玉,你有沒有想過這一輩子究竟要什麼?”

“想過,當然想過。”映玉滿眼殷切的希冀,看着錦月梨窩一綻,陶醉在想象中,“我想要健康,想要這一輩子從一開始就健健康康,生來就沒有讓人不男不女的惡疾!想要得到的,永遠都能得到,在乎的東西,永遠都不會失去、更不會被人搶走……”

“可我知道這些都不現實。”她笑容頓失,拉錦月的手:“姐姐,我知道你因爲出不了宮而憂心。我知道姐姐從小就是個有想法、有追求的女子,可是姐姐,有時候想得太多,不如活在當下。只要咱們把現在的每一天都活得好好的,就誰也要不了我們的性命!”

錦月微微吃驚,映玉從小膽小內向,從沒有這樣的主意。

“你說的,似乎也對……”

映玉抿了抿脣似經過深思熟了而下了不小的決心,脫口道:

“姐姐,我知道太子殿下心裡一直有你,他心裡一定還愛着你。你既然不知命運何去何從,不如就留在東宮,把命運交給殿下吧。到時候我們姐妹聯手,以姐姐縝密的心思和智慧,金素棉定不是姐姐的對手。”

錦月淡淡苦笑,回想起那夜甘露臺弘凌翻開她滿手的老繭說她醜陋,雖然知道他是爲了掩蓋事實而不得已說的,但道理卻是沒錯的。

“我寧願命運在我手裡坎坷,也不要寄託在別人身上享受短暫的快樂。”

錦月默然撇開眼睛。

“再何況,今生今世,弘凌已非我想要的良人,哪怕他這能夠不計前嫌將我供在金絲籠裡,我也並不會覺得幸福。”

映玉看着錦月柔韌而堅毅的目光,一瞬間心頭滋長出些自卑。

“難怪殿下對姐姐多年不忘,和姐姐比起來……映玉的境界確實太低了。”

映玉抿着脣,漸漸滿露哀慼,“姐姐你可知道,太子殿下其實從不碰我……我完全是靠着殿下對姐姐的愛,才能活到今天。我也知道,只要殿下愛姐姐一日,就一日不會正眼看我。”

錦月吃了一驚。

映玉雙目垂淚,輕輕捏了白絹擦去,又捧起錦月的雙手含淚說:“但是映玉不會嫉恨姐姐,因爲這世上姐姐是我唯一的親人,是我深深愛着的人,絕對不能失去的人。我想和你、和殿下,永遠像一家人生活下去,一輩子也不分離……”

怔愣之後,錦月淡淡苦笑,擦去她的眼淚:“就算弘凌沒有你,他還有別的女人。哪怕現在沒有,以後也會有。哪個君王不愛美人,又哪個美人能永遠是美人。”緩了口氣,“燈蛾撲火的愛情,有當年那一次,就夠了。你也不用再勸我,我心意已定……”

錦月不欲再說,映玉知道錦月不會與人共侍一夫,只能作罷,擡手讓奴才把補品、衣裳都拿進來,又說了些噓寒問暖的話,才說走。

映玉方走出門,便嚇了一跳——竟然是弘凌冷冷立在門外,他喜怒莫辨,正從杏花枝頭半掩的紙窗看屋中的佳人背影,發冠已被霧水沾溼了,可見已立了好一會兒了。

映玉心下發跳,這麼近的距離,那她們姐妹倆方纔的說話豈不是……

“殿……”

她忙要跪下去,可弘凌看也不看她一眼,擡了擡手,示意她不要出聲,先下去。

映玉咬脣,回眸透過杏枝和紙窗望了錦月一眼,心頭涌起羨慕和淡淡的酸楚,只覺自己如透明人一般無足輕重,默默福了福身,告退了。

弘凌確實在門外站了許久,錦月的話,也一字不落的都聽了清楚。

前幾日錦月告訴他當年分手是迫不得已,他先是憤怒錦月的隱瞞和自作主張,後來想想又覺得有些後悔當時的態度過於激動、惡劣了。最近心頭萌生的躁動和渴望又越發清晰,讓他不由又對那女子生出些幻想,可無意聽見這番對話,又似冷水將他破了個劈頭蓋臉,看清了現實。

風中落下一聲嘆息,弘凌轉身正打算要走,卻聽背後錦月急急叫住他。

“既然來了,就進來吧,我也……我也正想和你談談。”

錦月方纔恰好從窗戶看見弘凌,便追了出來。

錦月沒有再以奴婢自稱,弘凌注意到了,是以也只平常語氣說了個“好”。

屏退了下人,這裡只有他們兩人,和滿園子的牡丹、玉蘭,默默相對。靜默在蔓延,靜到彷彿聽見彼此的呼吸和心跳。

弘凌負手而立,長髮如墨,金冠玉帶,背影比之當年的青白布衣,越發英俊。“說吧,你要找我談什麼。談完這一次,以後……以後便不要再談了,既然不打算給我結果,就不要給我希望。”

錦月看見他在門外,便料想他應當無意聽見了她方纔對映玉的話,然而並不後悔說出那些,那些話一直是她想說而沒能說的。

“弘凌,我們真正的和解吧,不要再爲當年的事互相折磨了。”

錦月淡聲開口,視線努力忽略眼前的牡丹花和玉蘭,望向別處。

“我們該往前走了。你而今貴爲太子,有你的宏圖偉業要施展,而我,也有我的命運要承受……從今往後,我們可以像陌生人一樣,或許各不相干,或許有一天我們重新認識,可以做普通的朋友。你說,可好?”

錦月望着那俊秀的背影,眼睛有些發酸。

那背影沉凝了許久,沙啞着磁性的嗓音說——“好……不過,我有個問題,希望你如實回答我。”

錦月:“你問。”

弘凌回身來看她——“你,可還愛我?”

他目光清澈如水洗的青山,錦月一時錯愕,彷彿看見了從前文質彬彬的弘凌,可他健碩的身材和喉嚨間讓人敬畏的圖騰又提醒着她不是。

“不能騙我,說實話!”

錦月咬脣,許久,緩緩吐出一個字——“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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