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不容易打發走那幫子大爺,伍月嬋吐了口氣,“笑得我都累死了!剛纔要不是周鄉長,這關差點過不了了。”
“人就是這樣,以前我去他們隊裡參觀,喝得上口熱茶就不錯了,現在有得他們飽飯吃,還惦記着咱的牲口!對了,剛纔那主意很好,不是你想出來的吧?”
伍月嬋繫好圍裙,麻利的收拾着桌子上的碗碗筷筷,“我哪有那麼靈光的腦殼?是川川那伢子想出來的。我開始還怕不行,春香要試試。”
“呵,主意好,時間上也卡得準,那女孩子長大了不得了,出息大着!”
周保生由陸晴川想到了周雪娥,“白家不是說接娥兒小住幾天嗎?怎麼這麼久還沒把人送回來?”
這話算是戳中伍月嬋心窩上了,天天圍着身邊轉的伢子突然離開了,她每天心裡空落落的,做什麼都不得勁,“春香前天本來是要接她回來的,但親家母現在喜歡雪娥得不得了,不願放她回來,聽說已經在城裡找了工作了。”
伍月嬋眼圈一紅,“唉,女大不中留啊!”
“看你說的什麼話?人家白家喜歡咱娥兒是天大的好事,說明娥兒往後日子好過。”周保生嘴上這麼說,其實心裡也很掛念的,娥兒雖然話少,但懂事貼心,渴了給他倒水,累了幫他揉背,比他兩個親生的女兒更孝順。然而,女伢子大了終究是要嫁人的,不可能把她留在家裡當老姑娘吧?
那倒也是,做父母的就是這樣,孩子小的時候吧,巴不得他們快點長大。卻沒想到含辛茹苦把他們撫養成人之後,他們就一個二個的飛走了。伍月嬋感嘆道:“比起麥生兩口子,咱還算好的了,雖然大妹、二妹嫁出去了,不過福兒還小,還能陪我們十好幾年。他們家娥兒要是嫁了,剛兒又沒下落,留他們兩個老傢伙在家,每天只能是你望我,我望你了。”
說到侄兒周志剛,是周保生的一塊心病,這伢子去部隊後,失聯了三年了,能託的人都託遍了,連一點音信都沒有。他們心裡都不願意承認周志剛出了事,“剛兒會回來的。”
伍月嬋這才發現自己失言了,“嗯,他會回來的。”
周保生歇息了片刻,戴着草帽往地裡去了,大災剛過,地裡的事馬虎不得。經過學校時,他拐了進去。
莫寶珍舒舒坦坦地坐在院子裡曬太陽,她對周保生有一種莫名的敬畏,連忙起身站得筆挺筆挺的,“周支書!”
“現在感覺怎麼樣?腦殼還痛嗎?”儘管周保生向來對她不冷不熱,但再怎麼說她如今也是落煙坪的一分子,他就有責任和義務保護她的人身安全。
“已經不痛了。”莫寶珍老老實實地說。
周保生點點頭,轉身進了竈房,三個女伢子在裡頭清洗着伢子們吃過的碗筷。
“周支書來了?”陸晴川搬了把椅子過來。
周保生揹着手環顧四周,到處收拾得乾乾淨淨,東西擺放得整整齊齊,不錯,“嗯,小陸,小陳,秀秀,辛苦你們了。”
“周支書客氣了,都是些舉手之勞的小事,不辛苦。”陸晴川笑嘻嘻地答道。
老支書沒有多做停留,石秀秀也回去了。陸晴川挑了一大堆秋冬衣服出來,區裡的中學下星期開學了,她讓錢志彬託人幫林小梅弄了個名額。
因爲隔得遠,沒辦法跑通學,林小梅只能在學校寄宿。那時星期六得上半天課,林小梅週六下午回家,週日下午又趕回學校,所以得準備些衣服。
“真搞不懂你,爲什麼要幫他們?”陳小鳳把四塊錢和四斤二兩糧票放到寫字檯上,初一一個學期的學費是兩塊五,剩下的吃飯、零花,然後在學校食堂吃飯也跟外頭的一樣,要錢和糧票,不過糧票是固定的,早飯二兩,中飯、午飯各三兩。
陸晴川拿着數了兩遍,“糧票不夠。”
“怎麼不夠了?每天8兩,五八四斤,星期六早上二兩,總共四斤二兩,沒錯啊!”陳小鳳沒好氣地說。
陸晴川被她氣笑了,“那星期六中午還要三兩啊!”
陳小鳳沒打算給,“哪個學生星期六中午不是下課了就回家吃飯?人家食堂中午都不開飯呢!”
雲市確實是這樣的,因爲那是城市,陸晴川不想踩她的尾巴,耐煩地解釋道:“這裡不同,大家離學校遠,好多人都是在學校吃了再回家。”
林家的人,對他們再好也是白眼狼。陳小鳳一邊嘀嘀咕咕的,一邊又咬牙切齒從泥牆裡的袋子裡摳出三兩糧票。趁陸晴川收拾其他東西時,暗戳戳地把幾件八成新的衣服收回了爛櫥櫃。
陸晴川假裝沒看到,鳳姐姐就是這樣的xing子,對喜歡的人掏心掏肺,對不喜歡的人,無論如何也不假裝喜歡。
將東西一股腦兒裝進袋子裡,陸晴川揹着送去林家。自打她到落煙坪的第一天起,林小梅便對她的衣服、鞋子眼饞得流清口水。現在夢寐以求了,高興得簡直要發瘋,這件瞅瞅,那件瞄瞄。
“好看,都好看!”吳翠花心不在焉地應付着,把堵在喉嚨裡的話又打磨了幾次,終於開口了,“川川,小梅這就要讀書去了,她在家還能幫我幹很多事,這要是去了,我們家又勢必會少了不少收入......”
這老妖婆子沒念過書,斗大的字也認不得一籮筐,但一世在錢的方面反應相當敏捷,陸晴川把早準備好的五塊錢給她,“乾孃,這個是小梅一個學期的補貼。她不在家,就辛苦你了。”
吳翠花立馬眉開眼笑,嘴裡說着“那怎麼好意思”,瘦巴巴的雞爪子手卻將錢牢牢地控制在了手裡。大戶人家出來的女伢子就是好,人靈活,點水滴動,關鍵是大氣,一出手就是五塊!比馬南湘那個白骨精強了上百倍。
想到這裡,她嘆了口氣。
陸晴川故意問道:“乾媽,湘湘又惹你生氣了?”
吳翠花搖着頭,“這個敗家婆娘,氣得我快炸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