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誰?”南靳月擡了擡眼睫,看向那怪人,眼神裡如鋪上一層薄冰,警惕而冷淡。
“我是誰?哈哈哈,可是好久不曾有人問過我這個問題了!”那個駝子突然怪笑一聲,發出的聲音如懸崖峭壁上的烏鴉在哀鳴着,又如海上的滔滔浪花在狂傲地冷笑,令人不寒而慄。
他收起笑容,那對斜視的眼睛裡透出一抹詭異的眼神,幽幽道:“我沒有名字,沒有人叫我名字,也就忘記了,所以人稱鬼醫。”
“鬼醫?”那個怪人竟然是一個大夫?真是想象不到!不過說他瘋瘋癲癲呢,從言語行爲上,倒是能看出幾分。南靳月滿臉疑惑地想着,怎麼一個救死扶傷的大夫會在這天牢裡?
看出南靳月的疑慮,鬼醫又扯着如硬物撕拉的聲音道:“我雖是一名大夫,卻不是那種收了錢才救治病人的大夫。幫窮人,好人,可憐人治病,我是從來不收錢的。”
那更奇怪了,如此好的大夫,爲何還會在這非萬惡之人不入的天牢裡?南靳月聽了之後更加疑惑了。
察覺他的疑惑,鬼醫笑道:“別擺出那副同情的表情,我鬼醫的醫人之法可不是一般的醫術,逢上門求醫或者聽到我所說的,都是不能接受的。再加上我這副醜陋的模樣,平時怪異的言行舉止,驚人獨特的想法醫術,他們一個個都把我當成了瘋子!最後他們都因爲害怕我這‘瘋子’出來禍害人命,硬是叫官差把我押入了這天牢裡!”說到後面,鬼醫有些激動,發黃的斷牙咬着那厚脣。
“如何獨特?果真有效嗎?”南靳月沒有錯過鬼醫的任何表情,還有言語裡的情緒,聽起來,他還是一個好人,也是想爲世人造福。他那所謂的醫術難道真的很特別?可以特別到令人接受不了?如果真的是有異於人,那可真的是埋沒浪費了一個奇才啊!
“呵呵,你可敢一試?”鬼醫側目看向南靳月,兩人的眼神立即交匯,一個詭異難測,一個冷靜如冰。
“我的傷,你能治?”南靳月的眼睛雖然看不見,卻可以感覺到那鬼醫說話時的自信。沉思了一陣,他又道:“若是治得好,日後便虧待不了你。不過,要是治不好,小心你的命不保!”
那鬼醫聽了之後,不怒反笑,不再搭理南靳月的話,而是坐到他身旁,垂首說道:“欲想治其目盲,需先鍼灸其四筋八脈,令其舒緩暢通。”一邊說着,他從腦後抽出一根根細長的銀針,朝南靳月的身體部位刺去。
“你,你這是幹什麼?”感覺到皮膚
傳播過來的疼痛,南靳月只覺得瞬間他的皮膚被紮了許多下,那些針都扎得又深又痛,彷彿是在挑戰他的忍耐力。
“你不是說要我治好你嗎?這點痛也忍不了?”鬼醫“呵呵”一笑,又繼續加深了那些鍼灸的力度。看見南靳月的額上已經開始滲出汗水了,他笑得更是歡心了。“這些針,必須每天都維持八個時辰,若想成爲人上人,先得吃得苦中苦。”
南靳月悶哼一聲,沒有再搭理他。只是慢慢地試圖去分散注意力,便閉上了眼,黑暗中突然出現一抹亮光,那光芒漸漸匯成一個模糊的身影。
他再仔細一看,竟是念卿的身影!不見她的日子大抵上也有半個月左右了吧,不知她是否還在這世上呢?呵呵,他是在癡人說夢嗎?她從那裡跌下去的地方可是萬丈深淵啊!如果能存留下屍骨就已經很好了,他還渴望她能生還?真是可笑至極了,對嗎?
要是她在,肯定也會笑自己如此傻。她現在應該已經過了那離人的奈何橋,喝了那忘人的孟婆湯,投胎轉世了。不過這一切也都是自己,是自己害了她啊。連問都沒有問,她爲什麼留在這世上,害得她未了心願啊。哈哈,罪人啊,他纔是真正的罪人啊!
他再看向那抹身影,卻發現她越走越遠,漸漸地在離自己遠去!不,不要丟下他!南靳月欲追上前,卻發現念卿轉過頭來,那雙動人的紫眸裡不再是深情款款,而是冷淡、漠然、絕望、失望、怨恨。那眼神,是匯聚着所有極端的眼神,盯着自己彷彿就是在看着一個毫不相識的陌生人。就如同當初他知道了真相之後,冷落她,躲避她的那段日子一般,他也曾是這樣看着她。她是在怨恨他嗎?呵呵,也對,都是他,纔會把她逼上那段絕路……如今人都已經不在了,更別妄想提什麼補償與原諒了。
小卑微,大無畏。深癡戀,淺無望。濃歡喜,淡哀愁。太純質的懷念,太唯美的戀情,太深切的無奈,都是他的遺憾。那些複雜如五味瓶的情緒,又像是昏暗的夜色下升起一縷寂寞的煙,回憶隨着旋律嫋嫋升起。
他想起了初見她時,她唱的那首歌。“我在人間彷徨,尋不到你的天堂”,如今真的不知該去何處尋找她的蹤影好了,就連折菊放到她身旁,也沒有辦法達成了,現在他,是自身也難保了吧。
呵呵,頭輕輕一偏,額前的劉海打下來,在臉上形成一圈陰影看不見他的表情,就算自身能保又如何?那,她,可有家呢?在人間,連做一個簡單的墳頭也沒有吧。她彷彿就如這
世界的一縷輕煙,來得匆匆,去也匆匆,不留一絲痕跡。如果這是一場花開花落的時節,那結局就是淚與花瓣共飄零。
針尖抽離的疼痛又將他從臆想中拉回現實,他睜開眼,眼前依然是渾然一片。他正想開口,卻被鬼醫搶先說了:“你這傷沒那麼快好!給我乖乖躺着休息便是!”南靳月一聽,有點想笑,這鬼醫的感覺怎麼有點像那個人呢,呵呵……他無奈地苦笑了一下,沒有說話,便又閤眼昏睡了過去。
鬼醫看了南靳月一眼,詭異的眼珠裡透着一種意味深長的眼神,沒有說話,又繼續着自己手上的事。他從胸口處拿出幾片棕綠色的葉子,將它放於一個小碗搗爛後,發出一陣陣微微的臭味。
鬼醫聞到那個味道,厚厚的嘴脣開心地咧了咧,然後用那隻皺得如受了潮的紙的手撐開南靳月的眼睛,分別在他的兩隻眼睛把搗爛後的汁液滴了進去。
南靳月在渾渾噩噩的昏睡中,突然覺得眼睛像是被燙到一般,立刻清醒了過來,卻奈何眼睛的疼辣令他無法張開眼睛,只一味覺得有什麼東西像是在往外流。“鬼醫!這是怎麼回事?”南靳月有些驚慌,但語氣還是極爲淡定地問着。
“這是毛果雲香樹的汁液,雖然氣味苦臭,滴入眼睛內可能還會疼痛難耐,但是卻是治療目盲的好藥方。雖然我不曾用在人的身上,但應該是有效的。”南靳月聽了鬼醫的前半句,心裡稍稍平復了一下,聽到後半句之後,真是笑也不是,哭也不是。他真是不應該相信這個鬼醫!居然沒把他當人對待?!不過他現在這般模樣,也只有任人宰割的份。
“嗯,接下來就是腳了。”鬼醫在四處看了看,發現牢房外邊的角落有幾塊爛掉的小木板,他走至最邊緣,伸長了手才得以拾了起來。他走回南靳月身邊,從胸口處又掏出一罐小藥盒,打開將其在木板上塗抹上。將塗了草藥膏的木板夾於他的兩條小腿處,從他的衣服上撕下了幾塊,將其固定綁好。“你就這樣躺上一月左右吧。”
南靳月沒有出聲,依然只是用着那雙毫無焦距的黑瞳看向聲音的來源處。鬼醫見他一副不相信的樣子,便又說道:“你是願意拿一個月時間治療好?還是願意一輩子躺在這兒?”
“……”聽到鬼醫說的這番話,南靳月沒有再說話。他彷彿是在朦朧的迷霧裡看到了明路一般,他收回不信任的眼神,又繼續閤眼養神了。對,與其做一個廢人,被困在這裡一世,倒不如博一下,如果真的成功了,他一定可以出去的!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