訓龍宮,紫晶殿。
蕭南屏和北冥傾絕回來後,蕭南屏便揮退了所有伺候的侍女,落座後,她一手握拳擱在桌上,眸光冰寒道:“她不曾被囚禁,也不是在無極島上長大的,她來自於神王殿,身上的香氣,與鳳老夫人她們身上的一樣,是服用過長生不老藥之人。”
“那她是你姨母嗎?”北冥傾絕在她對面坐下來,望着她,有些擔憂。
“我沒事,只是在想怎麼和母親說這事,罷了。”蕭南屏伸手端過桌上那杯茶,茶是溫熱的,清香甘甜,是放了冰晶糖的碧潭飄雪。
北冥傾絕望着她,心裡已有了答案。這個御龍晴是她親姨母,可卻早已投靠神王殿,背叛了御龍氏族。
“或許是養大她的人,告訴她了她一些事,挑撥了她與御龍氏族的關係,讓她以爲她流落在外多年,全是因爲自己的親人錯認了別人爲女兒,害她受了許多苦,她纔會回來想……想報復於她而言,形同仇人的親人吧。”蕭南屏放下茶杯,擡手揉揉眉心,對於這個一個被人養成仇人的親人,她真的不知道該怎麼告訴母親,這太殘忍了。
“娘沒有你想的那麼脆弱,她身爲御龍氏族的女主,從來都是殺伐果斷,鐵腕錚錚,絕不會因爲這點私情,便會糾結其中,不能決斷。”北冥傾絕望着她說道。
蕭南屏一手按在太陽穴上,垂眸嘆氣道:“你說得對,娘是御龍氏的女主,她要護的是一族人,絕不是御龍晴一人。”
“南屏,你最近怎麼了?心腸可是越來越軟了。”北冥傾絕眉頭一皺,望着一臉疲憊的她,他起身走過去,在她身邊單膝跪地,伸手撫摸上她微涼的臉頰,對上她憂愁的眸光,感受着她內心深處的焦灼不安。
蕭南屏也不知道最近她是怎麼了,人沒精神且不說,還總是夢到很多奇怪的地方,聽到有人在念經,不像是佛經道經,倒像是……祭文。
北冥傾絕指尖輕柔的撫過她眼角,見她精神真的很不好,便站起身來,想彎腰伸手抱起她,送她回房休息……
“雅嵐,我爹醒了,急着要見南屏呢!”傅華歆這個欠揍的又來了,結果,一進門,就看到一幅少兒不宜的畫面。
蕭南屏一手搭在北冥傾絕的肩上,北冥傾絕一手摟住她纖細的腰肢,而她的人還坐在凳子上,身後是桌子,膝蓋上是他的手,一切都“卡”的太過巧合,好似他們門都不關,就要親嘴兒做羞羞臉的事一樣。
傅華歆逆光站在門口,一襲紅衣如火,身後金光萬丈,如果不是他一臉傻樣太毀形象,他這一出現,必須妥妥的正義化身。
然後,北冥傾絕就成了猥瑣柔弱女子的壞人了。
蕭南屏心裡多想把傅華歆這兩顆瞪大的眼珠子給挖了當泡踩,可最後,她卻因爲不能這樣做,只能轉頭在眼前這雙水潤薄脣上啃了幾口,對於這樣的美色,只能看着不能吃,心真癢。
北冥傾絕對上她委屈的小眼神,低頭垂眸吻上她嫣紅的脣瓣,親了她片刻,才摟着她的腰扶她起來,眸光冰冷的看向他這個礙事的手足,還是得砍了。
傅華歆傻呆呆的半天沒回過神來,最後,還是被嚇回神的。嘖!這兩口子也忒沒人性了,當着他面親熱,回頭還好意思瞪他?
蕭南屏已經依偎着北冥傾絕,夫妻倆恩恩愛愛的出門去了。
傅華歆轉身追上去,望着前頭沒羞沒臊摟摟抱抱的夫妻二人,他多想仰天嘆一聲:世風日下啊!
……
浮生殿
傅倫神情淡淡的坐在院中亭子裡,雖然臉色依舊很蒼白,可眸光卻是一片清明,周身的氣質,也都變得隱隱有一股殺伐之氣。
蕭南屏一到來,便停步轉頭與北冥傾絕對視一眼,夫妻二人心裡同道:二伯父這是清醒過來了?
麗水夫人就陪在傅倫身邊,她與他夫妻多年,又豈會發現不了他如今的一點微妙變化。
唉!也不知他醒來後,對他到底是好還是壞。商海若在蕭南屏他們幾個進亭後,便提壺爲他夫妻二人倒了杯茶。給蕭南屏遞了個眼色,大概是讓她說話注意點,她覺得爹的精神狀態還不是十分的好。
蕭南屏接過那杯茶,對商海若輕點下頭,便眸光柔和的看向傅倫,微笑喚了聲:“二伯父,您找我是……”
傅倫沒有先回答她的疑問,而是扭頭看向身邊的妻子,對她點了下頭,又看向北冥傾絕和傅華歆與商海若三人,擡袖輕揮下手,示意他們都先離開。
蕭南屏這下是更疑惑了,這是什麼要事,連麗水夫人他們也聽不得?
麗水夫人帶着他們三人離開,也沒走多遠,只是剛好是聽不到他們說話的聲音,又恰好能看到輕紗舞動的漢白玉六角亭中,他們二人朦朧模糊的身影罷了。
輕紗舞動的水晶簾漢白玉六角亭裡,他們一老一少對面而坐,傅倫在桌上寫下了三個字:魂歸兮!
蕭南屏眼底浮現一抹驚色,擡頭望着他,輕聲問了句:“二伯父,您……”
“我師父是天機門弟子,在四十年前,因情離開天機門,後又因情看破紅塵,建立了無涯門。苦海無涯,回頭是岸。”傅倫之前就覺得蕭南屏此女給他的感覺很奇怪,當他尋回自己失去的記憶後,他夜觀天象,根據蕭南屏的生辰八字推算的結果,便是蕭南屏此女一生短暫四五載,命運多舛,受盡苦難,歲不過髫年。
可天上那顆星星卻極爲明亮,卜一卦,結果卻是……魂兮歸來,命運逆轉,福澤綿長,夫妻和順,兒女成雙,壽終正寢。
蕭南屏深呼吸一下,看向傅倫輕點頭無奈笑說:“二伯父,這件事,我還沒想好該怎麼對雅嵐解釋,畢竟這事……真的太不可思議了,不是嗎?”
傅倫理解的輕點了下頭,看向她,淡笑說:“其實今日找你來,是想把這幾張畫交給你的,或許能幫你們御龍氏族一些小忙吧。”
蕭南屏伸手接過那疊畫,一張一張的仔細認真看完,尤爲的驚心,起身對傅倫拱手作揖一禮,便轉身疾步出了涼亭,走向遠處的北冥傾絕,伸手拽了他就走了。
這總共是四張畫,一張是御龍宸的,旁邊幾行小字寫的清清楚楚,當年就是化名龍宸的御龍宸,帶着一張藥方來到了無涯門。
之後,御龍宸又把一個嬰兒抱給無涯掌門,而那個嬰兒不是別人,正是如今的御龍晴。
至於御龍晴和無涯掌門的關係?傅倫給的手札裡寫的很清楚,御龍晴乃無涯掌門之女。
在四十年前,無涯掌門因情離開師門天機門,在紅塵世間遊歷了很多年,一直不曾找到那一年,驚鴻一瞥救了他的女子。
後來,他來到了吐谷渾,遇上了一個人,那個人認出他手中的白玉小人,便是西海之上御龍氏族的女主。
無涯掌門無比驚喜的感謝過對方,便找了一葉扁舟,就那樣冒着狂風海浪,在西海上飄飄蕩蕩好幾日,才被一個海浪拍翻船,他抱着一塊船底木,昏昏沉沉的飄到了一個海島上。
一個女子月夜踏步在海邊,海風吹起那夢幻的輕紗羅裙,她赤足走到他面前,蹲下身餵了他一顆藥,之後便轉身紫紗飄舞的離開了。
女子戴着紫色的頭紗,臉也被輕紗遮去了,可無涯掌門卻認出了她的眼睛,她就是他尋覓多年的恩人,另他魂牽夢縈的女子。
御龍夜星是個非常強勢的女人,曾經爲了平定西海之上的混亂之島,她和顏天瀾皆是成親很晚。
無涯掌門見到她的那一夜,恰好是她成親的前夜,因爲睡不着,她獨自一人去海邊散步,才無意中救了無涯掌門,而她也是把無涯掌門當成是島上的族人,纔會救人後就離開了。
無涯掌門在得知女主與族中一名男子成親後,他很傷心,想離開西海,卻在想辦法離開那幾日,他被人抓了。
後來,他被人囚禁很久,大概是一年多,他才被人在一個黑夜裡,帶去了一個地方。
也是在那夜,他與中藥的御龍夜星發生了關係,還被御龍夜星的夫君撞破了。
之後,他又被人打暈帶走,次日那人告訴他,御龍夜星的病弱夫君,在那一夜怒急攻心,吐血身亡了。
無涯掌門對此感到很罪惡,他想以死謝罪,可卻又被那人打暈,還被送回了吐谷渾伏俟城。
也是那一年,他爲情出家修道,成爲了無涯門的創始人。
御龍晴被抱到他面前時,他才知道自己一身的罪孽,是再也無法洗清了。
這些事,本是寫在一個手札裡的,可在無涯門被毀後,這手札便沒了。
如今蕭南屏手裡拿着的手札,是傅倫回憶着寫出來的,爲得就是讓當年真相,得以大白於天下。
他師父也是個受害者,一且皆因那個神秘人而起,是他造成了這一切的悲劇,也是他讓仇恨延續了一代又一代。
如今一切真相浮出水面,當年的這段孽緣,也該是終結的時候了。
第三張畫讓人很意外,他竟然是御龍霆,還是少年時的御龍霆。
旁邊也寫着,御龍霆爲神秘人弟子,神秘人與神王殿有交易。
第四張畫像上是一個容貌出衆的男子,有一雙和烏羽很像的眼睛,應該是烏羽的父親,可他卻非是複姓北冥,而是複姓鳳翥,無涯門滅門那夜,就是他來帶走的御龍晴。
而無涯門真正的叛徒,便是無涯掌門之女御龍晴,她不僅僅害得無涯門滿門被滅,更是在那夜親手殺死了她的父親——無涯掌門。
傅倫當夜親眼目睹了這一切,最終落得下場便是……被那個神秘人毀了他的丹田,分筋錯骨,將他重傷,喂他吃下了那些長生不老藥,把他丟到建康城交給蕭衍,他被當成藥人折磨多年,最後,他就被逼瘋了。
至於這個人如今又爲何要喚醒傅倫的記憶?蕭南屏想,可能是和無涯掌門的一些實驗筆記有關吧?
畢竟,當年無涯掌門最信任的便是傅倫這個弟子,否則,也不會把自己年輕時發生的荒唐事,都講給這個弟子聽了。
……
萬古殿
御龍紫極是剛回來換身衣服,便見女兒和女婿來了。她便笑着迎上去,見女兒陰沉着小臉,她看了女婿一眼,故作嚴厲問道:“說,是不是你惹屏兒生氣了?”
“娘,我沒惹南屏生氣。”北冥傾絕一臉無辜道,到現在,他都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只是見她手裡緊握着一卷紙,也不知二伯父給的到底是什麼?
蕭南屏皺眉看着她母親道:“娘,雅嵐沒惹我生氣。是……我還是您單獨談談吧!有些事,您也該知道了。”
御龍紫極見女兒一臉的凝重,她便輕了下頭道:“那你隨娘到書房來吧。”
“嗯。”蕭南屏輕點了下頭,略有不放心的扭頭看向北冥傾絕,對他蹙眉說:“你去朝陽殿看看吧,我怕姨母一個人會害怕。”
“好。”北冥傾絕輕點下頭,對御龍紫極作揖一禮,便提劍轉身離開了。
蕭南屏望着北冥傾絕離去的頎長背影,暗暗鬆口氣。有雅嵐在,御龍晴暫時應該是別想出去作妖了,而她也有時間,好好和母親講講當年那個陰差陽錯,鑄成一段孽緣的故事了。
御龍紫極覺得女兒和女婿都怪怪的,好像是又出什麼大事了。
蕭南屏和她母親一起去了書房,門窗緊閉,她們母女二人一起進了密室。
密室門後有臺階,臺階下是曲折的地道,在盡頭有間如同書房的房間,房間很乾淨,很雅緻。
御龍紫極走過去,在一個玉座凳上坐下來,伸手示意她寶貝女兒也坐,然後便笑問了句:“你到底要和娘說什麼要事?神神秘秘的。”
蕭南屏落座後,便把手裡的一卷紙放到光潔如鏡的碧玉桌上,輕輕的推到了她跟前,示意她看,看完就明白了。
唉!說實話,她那個短命外祖父,真是死的挺可憐。
至於她外祖母?英明一世,糊塗一時,可能也是因外祖父的死打擊到她了,她纔會從沒去細想過,當年她不是喝醉了,而是中藥了吧?
御龍紫極剛開始還笑她這女兒神神叨叨的呢!可是一掌一張看完這些畫像,又看完那本手札後,她的臉色,便是變的不是一點難看了。
蕭南屏看向她說道:“從見了姨母開始,我就覺得她很不對勁兒。之後,二伯父給了我這些東西,我才知道……娘,當年之事已無法彌補,可當前的麻煩,卻必須要儘快解決。”
御龍紫極一把摧毀了那手札,雙眸怒極泛紅,擡頭看向女兒嚴肅道:“這件事,傅二爺可曾與別人說過?”
蕭南屏一看她母親摧毀手札的舉動,便明白她母親是什麼意思了。她望着她母親,輕搖了搖頭道:“二伯父是私下給的我這些東西,連二伯母當時也迴避了。我一路把它們帶到您面前,也不曾讓任何人看到過,包括雅嵐。”
御龍紫閉上雙眼,輕點了下頭道:“如此便好!屏兒,這件事不能傳出去,畢竟,你外祖母已故去多年,我們總不能在她死後,還讓她名聲再毀一次吧?”
當年之事,已是讓母親覺得蒙羞,如今……御龍宸是御龍氏族的人,都無法得族人認承,更何況是無涯掌門一個外人?
蕭南屏把御龍晴和御龍宸,還有神秘人的畫像,皆拿過來摧毀了,只留下御龍霆的畫像。這樣,外祖母他們上一輩的愛恨情仇,便能到此結束了。
御龍紫極站起身來,目光冷厲道:“御龍晴連自己的親生父親也下得去手,可見也是個無情無義的東西,御龍氏族留她不得。”
“那我隨母親去一趟,把她送走也好,或是……”蕭南屏很想拿御龍晴爲餌,引那個神秘人上鉤。
不過,仔細一想,那人既然把御龍晴推出來了,定然是把御龍晴當棄子了。
倒是二伯父哪裡,最有可能會被神秘人襲擊。
不過也還好,浮生殿離萬古殿不遠,又有二伯母在,一旦有人闖入,必然會驚動萬古殿的女弟子,而萬古殿的女弟子,結陣則很厲害,據說有伏龍之力。
神秘人要是真敢來,定然不會有好果子吃。
……
朝陽殿
御龍紫極與蕭南屏到來時,便看到朝陽殿院門緊閉,她們母女對看一眼,便一起縱身越過牆頭飛了進去。
院門口守着的幾名女弟子,見女主和少主門不走,卻和姑爺一樣翻牆進去,這……這是什麼新規矩啊?
御龍紫極和蕭南屏落地後,便疾步向主殿走去。
主殿和院子裡的情況一樣,所有女弟子,皆不知因何昏倒在地。
她們母女又疾步向後殿走去,後殿寢室的門大開着,她們跑到門口,便聞到一股殘餘香氣,非是朝陽殿之前薰的沉水香。
進入寢室裡,便看到北冥傾絕持劍站在倒了的屏風前,凌亂的牀上,則躺着一動不能動,幹能怒瞪眼的御龍晴,而她光溜溜的一雙腿,半露在錦被外,垂在牀沿邊。
這,這是又作什麼妖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