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堂之上,瞬間寂靜無聲。
蕭衍眼神暗藏怒火,沉冷着臉色說道:“威王待定安公主這般好,朕心甚慰。來人,去將那對紅翡鴛鴦玉扣取來,算是朕賞給威王夫婦的新婚賀禮。”
蕭世纘目光擔憂的看了北冥傾絕一眼,這時候逼迫他父皇許下此承諾,之後恐怕……他們夫妻的日子便難安寧了。
“臣多謝皇上恩賜,臣定然與內子鴛鴦成雙,一生一代一雙人。”北冥傾絕一撩袍單膝跪地,拱手低頭謝恩。
“退朝!”蕭衍蒼老的容顏上,那臉色真不是一般的難看,起身怒拂袖離去,只留下一羣膽戰心驚的大臣山呼萬歲跪安。
蕭世纘看了北冥傾絕一眼,便轉身去追他父皇了。
羣臣一個個皆是想擡手抹一把冷汗,可又因禮儀規矩,他們又不能人前做出這等失儀之事,只能一個個搖頭唉聲嘆氣的離開了太極殿。
傅華歆與北冥傾絕並肩而行出了太極殿,一路上他還在低聲讚歎道:“你可是真有大無畏精神,連一國之君你也敢當着衆臣的面威脅?”
“這樣的事,還不夠分量草擬聖旨昭告天下,只能用這樣的辦法,要一個有衆臣作證的君王承諾罷了。”北冥傾絕面無表情望着前方行來的少女,前呼後擁,不知是爲誰來的?
傅華歆一見到這少女,便知她是誰了。此時不閃,更待何時啊!兄弟,自己保重吧!
北冥傾絕扭頭看向閃的極快,連輕功都用上的某人。他心裡,很平靜,平靜到心湖都結冰了。
傅華歆忽覺背後冒出一股冷氣,他回頭看向那站在廣場身材修如竹,容貌美如花的兄弟,嘖!眼神殺氣也忒重了點吧?
哼!自己傻呆呆的不知道跑,這還能怨他了啊?
寧清芷一身鵝黃襦裙,外罩輕紗繡白色蘭草紋大袖衫,梳着未出閣少女的垂鬟分髾髻,戴了一套金鑲芙蓉玉的頭面,眉心畫着一點硃砂,嬌俏且不失矜持貴氣。
北冥傾絕好似沒看到那嬌俏可人的少女一般,目不斜視,面無表情,像一座移動冰山,所到之處,人人退避三舍。
那些腿腳慢的官員,可是寧可大家擠着走,也不願意靠近這一人一丈之內。只因太冷了!這可中元節剛鬧過鬼,看着這人,咳咳!他比鬼可怕。
寧清芷卻不怕這俊美無儔的威王爺,她款步柔雅的斜了路線迎上去,執帕的手中遞出一張請柬,她笑得文靜柔雅,輕聲細語道:“外祖母命母親重陽佳節,在東郊百菊園辦了一場以詩會友的花宴,到時還請威王與王妃賞臉參加此盛會。”
北冥傾絕雖然很多時候都不識趣,可這次,他卻接了這張紅皮描金的請柬。
只不過,他還是看也沒看寧清芷一眼,拿着請柬便冷冰冰的走了。
“威王爺果然如傳言一般……待人很是疏離淡冷呢!”寧清芷身邊的貼身婢女玉娥望着這位冷酷的威王爺,眼眸着滿是羞澀愛慕之意,心裡更是生出一絲妄想,那便是等縣主嫁入威王府後,她近水樓臺……是不是也能當個被開臉的通房,之後還能當個姨娘常伴威王爺身邊呢?
寧清芷知道玉娥不是個安分的,可她母親卻對她說,男人不可能一直只守着一個女人,她要是心悅一個男人,不要求做這個男人唯一的女人,而是要成爲這個男人心裡永遠的烙印。
所以,她身邊的丫環,便要有不少好模樣的,那怕是將來要給自己的夫君納妾,也最好是擡舉自己身邊的婢女,而不是讓夫君納個外頭的小妖精進來。
婢女是自己的奴婢,擡舉了也是賤妾,將來若有半分不對冒犯了她這個主母,她便可以隨意將之懲罰或處死,這也是沒什麼大不了的。
畢竟,奴婢擡爲了姨娘,那賣身契依然在她手裡捏着,依然是隨她搓圓捏扁的東西,她想讓她生就生,想讓她死她就得死。
這也是爲何她明明心裡恨不得挖了玉娥看向北冥傾絕的眼睛,表面還不會去拿玉娥如何的原因。
玉娥也心知,縣主是翁主教出來的,翁主的做法便是寧可擡舉身邊婢女,也不幫着夫君納個外頭的女人進府。
所以,那怕縣主再討厭她,最後嫁進威王府後,縣主還是會擡舉她做個姨娘伺候威王爺的。
……
威王府
北冥傾絕回府先去向他祖父問安,之後纔回了玉屏院沐浴更衣。
蕭南屏從外頭回來,便也去向老威王先問了安,之後纔回了玉屏院。
回來後聽聞北冥傾絕在沐浴,她便揮退麒麟她們,她進房後便鎖上了房門,翻箱倒櫃找出了她的鞭子。
之後,她去了浴房。
北冥傾絕已經泡了很久了,也覺得洗的差不多了,便走出浴池,去屏風上拿了棉布浴巾在擦身,然後……他家夫人就拎着鞭子殺氣騰騰的踹門進來了。
蕭南屏踹了一下門,嗯!挺結實的,木質不錯。
北冥傾絕手拿擦身浴巾,赤|裸着身子望向他家今兒依舊肝火很旺盛的夫人。
蕭南屏握着鞭子殺氣騰騰走到他身邊,如蛇的鞭子碰了碰他肌肉線條優美的臂膀,紅脣勾起一抹柔笑道:“夫君,你怎地是越發的膚白貌美了呢?”
北冥傾絕偏頭看一眼在他背後作亂的鞭子,他擡眸對上她含怒的眸子,又是心中一片茫然,不知他今兒又是怎麼惹着她了?
蕭南屏走到他身後,一手搭在他肩背上,纖指如撥絃般輕輕點撩着他還沾有水珠的肌膚,舌尖輕舔脣瓣幽幽說了句:“我剛從肅王府回來,還遇上傅華歆了。”
北冥傾絕這下明白了,準是傅華歆對她說了寧清芷送他請柬之事了。
蕭南屏看着眼前這位如玉的美人兒,怎麼就那麼想抽他一頓呢?
“我天生越曬越白,夏日太陽又毒,所以……有些蒼白了,對不起夫人,冬天我儘量把自己弄黑,讓你看着順眼點,請夫人莫要爲此生氣傷了身子。”北冥傾絕想穿上衣服再和她解釋收請柬之事,可是她的鞭子……夫人,這樣玩鞭子會玩出人命的。
“我不稀罕你把自己弄黑,我只是在想着怎麼毀了你的容,讓你沒辦法再去勾引那些狂蜂浪蝶……來採你這朵嬌花啊。”蕭南屏已經拽開了他抱在懷裡的浴巾,手裡的鞭子戳在他結實的胸膛上,眯起的桃花眼裡滿是殺氣騰騰的笑意:“說,爲何要收下寧清芷給你的請柬,你就這麼喜歡看菊花開,滿地傷嗎?”
菊花開,滿地傷?北冥傾絕眉頭一皺,總覺得她說這話是有深意的。不過,她的鞭子所觸之處可越來越危險了,他還是先招了吧?
事到最後,他,坦白從寬了。
後來,他還是受到了很嚴厲的懲罰。
麒麟不知道主子到底對威王殿下做了什麼,反正,事後威王殿下讓她把重陽菊花宴的請柬,送還給了寧清芷,並且還帶了句話:“我們姑爺說了,他這輩子最不想看的花……以後就是菊花了。”
“這,這是爲何啊?”寧清芷拿着那張請柬,不解的看向這名黃衫少女。
麒麟對此也不是很清楚,便只能對寧清芷悄聲說了句:“我們姑爺懼內!好了,我先走了,不必送。”
寧清芷手拿請柬,眉頭緊蹙,眼底逐漸浮現一抹憤恨之色。原來是蕭南屏在阻止北冥傾絕參加重陽菊花宴?很好!
玉娥一聽之前那位姑娘說威王爺懼內,她小臉便是刷下子白了。
威王爺懼內,那怎麼還可能會娶縣主進府做側妃?縣主不做威王側妃,她又如何當那個俊美無儔的男人的姨娘?完了,全完了。
“縣主,翁主有請!”一名婢女低頭走進來,稟道。
寧清芷將那張請柬遞給了玉娥,她整理下內心煩躁的情緒,這才舉止貴雅端莊的款步出了花廳。
……
碧蘭苑
此處爲安昭翁主所獨居的院落,院子種植着許多珍品蘭花,平日裡要五六個花匠來照顧,也不允許人輕易踏入院中,就怕有人不小心傷了她的寶貝蘭花。
碧蘭苑很大,是寧府最大的一個院子。
這裡有假山涼亭,有曲廊樓閣,也有養着錦鯉的池子,裡頭卻什麼都沒種植,水清澈而碧綠。
安昭翁主愛蘭如癡,她院子裡除了蘭花,可是連一朵野花也是容不下的。
寧清芷帶着四名婢女,來到了碧蘭苑花廳外,她輕擡一下手,便把四名婢女留在了外頭。
花廳裡,陳設很清雅素淡,皆爲綠檀傢俱,沒有任何花卉擺設,只在幾處放了幾隻青釉花瓶當擺設。
安昭翁主坐在一張綠檀羅漢牀上,一襲素雅月白交襟襦裙,外罩一件輕紗大袖衫,滿頭青絲梳成傾髻,簪戴一套白玉頭面,整個人顯得是又雍容華貴,又是威嚴不可侵犯。
寧清芷款步文雅的走過去,低頭垂眸規矩的行了一禮:“女兒見過母親。”
安昭翁主緩緩睜開那雙精明的眸子,看向女兒只淡冷的說了句:“皇上許了威王與定安公主一生一代一雙人,鴛鴦扣已賜下,你可以死心了。”
“什麼?皇上他……”寧清芷的臉色從白到青,從青到紅,她怒視從小到大一直待她極爲冷淡的母親,眼中含淚低笑道:“母親,你是不是早知道會是這樣的結局?所以你才一直不肯幫我,讓我眼睜睜看着他娶了那個父母不詳的賤人!”
安昭翁主望着面前儀態盡失的女兒,她不悅的蹙眉道:“她雖是父母不詳,卻勝過蕭氏皇族所有的宗女,也包括你。”
“母親!你怎麼可以爲了那個賤人,便如此的貶低你自己的女兒啊!”寧清芷嬌俏柔美的容顏,此時全然因她的憤怒而變得扭曲猙獰,像瘋子一樣衝着她母親目眥欲裂的嘶吼道。
安昭翁主眸光淡冷的看着面前這個嬌縱任性的女兒,她極爲失望的搖頭道:“清芷,你這般模樣,無論將來嫁給誰,夫妻都難以融洽相處。聽母親一句勸,好好在家修身養性,待將來你能做到處變不驚之時,如北冥傾絕那樣出色的男子,不用你奴顏婢膝的去討好他,他也會被你的氣度所吸引。蕭南屏,便是這樣的女子。”
寧清芷根本聽不進她母親這些訓教之言,她只是好恨!恨她爲什麼會有這樣一個冷冰冰的母親!
外祖母明明把母親當掌上明珠寵着,母親從小想要什麼就有什麼。
可是爲什麼母親沒有被養成一個驕橫霸道的性子?爲何母親會成了一個清心寡慾,只一心侍花弄草的清閒之人?
母親的淡定從容,母親的雍容華貴,越發讓她覺得無地自容,根本不配當一個尊貴的皇親國戚之女。
“你回去仔細想想母親的話吧!”安昭翁主又緩緩的閉上雙眼,整個人又淡若雲水般的靜坐着,自然而然的散發出一種雍容華貴的從容氣質。
寧清芷雙眼怒紅的轉身出了花廳,袖下雙拳緊握,她發誓她會不擇手段,也要將北冥傾絕從蕭南屏身邊奪過來!
安昭翁主在後緩緩睜開雙眼,眼中也浮現一抹悲傷。她的女兒,終還是步了她的後塵,心繫她人之夫,註定痛苦一生。
求不得,放不下,當真太苦!
傅倫,傅倫!
……
七月十七,東陵公子在建康城大派發米糧,每家每戶按人頭算,一人領十斤大米,一斤鹽。
建康城百姓之前還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東陵公子怎地就忽然做起如此大的善事來了呢?
後來有人廣而宣之,說這滿城飄香是因爲東陵公子的婢女誤點了一塊西域奇香,纔給大家帶來了這場恐慌之亂,他深表愧疚,特發放米鹽,以撫慰城中百姓擔驚受怕之心。
這消息一出,百姓可拿着居民證來領米了。
派發鹽米的地方,在城中各處的米鋪。
之前也說明了一點,都不要貪心不足多次領取米糧,一旦對賬時發現此類道德敗壞之人,將會有人親自到其家裡取走鹽米。
更有甚者,如對方藏鹽米矢口否認,將會以詐騙罪將其告上京兆府。
嗯!東陵公子做事一向如此別出心裁,也是特別的心狠手辣,沒人敢作死的在他眼皮子底下耍小聰明,只因怕死的太慘。
有仇富之人,便對此大吐口水道“呸!讓我們昨兒擔驚受怕了一天,就拿這麼點東西打發我們啊?呸!奸商!”
“我說兄弟,這事兒本就沒對我們大家造成什麼傷害,最多就是我們自己嚇唬自己了一天罷了。如今東陵公子能派發給我這些鹽米安撫我們受驚的心,也是一份善心了吧?可別貪心不足了,畢竟這城中數萬人發下來,那鹽米的數量可也非是小數目的。”一個排隊的瘦弱男子,說完這些話,便搖頭不理對方了。
旁邊排隊的百姓,也開始對這人指指點點了起來。
“貪心不足啊!”
“也不想想鹽多貴,按各家各戶人頭算,一家就領好幾斤鹽啊!這都夠吃大半年得了。”
“就是就是,我們家七口人,這一下子可就領了七斤鹽七十斤大米啊!”
“這樣一算,東陵公子派發出去的米糧,可都夠送去賑災得了。”
“是啊!這樣大方的東陵公子,要還是奸商,那這世上可就沒好人了。”
那人被說的臉紅脖子粗的,咬牙怒瞪向那些多管閒事的人。
“你要嫌少,可以走人不領鹽米,這樣我就敬你是條漢子。”紫雪抱着他家高貴冷豔的黑貓大人,紫衣尊貴的走了過來。
領鹽米的百姓還算規矩,門前派了三條長龍,中間隔了一尺多寬的距離。
玄武和紫雪就這樣走到了那男子身邊,他手中油紙包裡還有幾隻炸雞腿和牛蹄筋。
那個男人這下更加惱羞成怒了,對着他們兩個少年便要張嘴就口出髒話罵人。
紫雪眸光淡冷的望着他,薄薄的粉脣輕啓道:“你若是敢罵我一句,我就割了你的舌頭喂貓。”
“人舌頭太短了吧?沒有豬舌頭長,回頭我還是去林姐姐哪裡要一條舌頭喂小金吧!小金,你吃雞腿嗎?”玄武一邊啃着雞腿,一邊還逗着紫雪的貓兒。
紫雪偏過頭去看着他,眉頭輕蹙道:“那個兇丫頭,怎地就對你如此之好?”
“因爲你輕薄了林姐姐,而我一直對林姐姐都很尊重。”玄武拿着一個牛蹄筋咬着嚼着,眼神冰冷的盯着那個罵他主子奸商的男人。
男人被這少年盯的頭皮發麻,感覺對方不是在吃牛蹄筋,而是在咀嚼他的血肉。
“我那不是輕薄她,我是在請她幫我趕走那些庸脂俗粉!”紫雪怒瞪向玄武道。
玄武看向他皺眉道:“就算你不喜歡庸脂俗粉,也不用輕薄過林姐姐後,又來非禮我吧?唔!我不喜歡你自後摟我腰,你又沒麒麟軟。”
紫雪被玄武氣的失了風度,一腳踹他小腿上,紫眸危險眯起道:“再敢說爺斷袖,爺就把你弄折桂坊去接客。”
“不斷袖你摟我腰幹嘛?”玄武就是不服氣,跳開躲過紫雪的無影腳,他抓着雞腿繼續大口大口兇萌兇萌的啃着。
紫雪被噎的說不出話來,他現在回想起來,自己當初抱玄武那一下,的確很多此一舉。
“唔!你去哪兒?等等我!”玄武在後忙追上去,實在怕紫雪在大街上和人撞上,他又要脾氣大的打人耳光。
兩個古怪少年走了,大家也就都收回視線排隊領鹽米了。
之前那個貪心不足的男人,領鹽米的時候又尷尬了。
因爲他明顯感覺到,派發鹽米的人眼神很冷,透着鄙夷之色,好似再說:你有本事你就硬氣的別來領這點鹽米啊!
這簡直,讓他恨不得找個地縫鑽進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