樹林裡,只剩下他們一對小情人。
蕭南屏牽着北冥傾絕的手,向樹林外走去,煩憂蹙眉道:“這回他沒要了那些人的命,或許是因爲他心情好。可下次,要是遇上他心情不好,真不知,他又害死多少人?”
“神王殿藏於何處,至今也沒找到,只根據琰摩所說的幾處地點,搗毀了幾個小殿罷了。”北冥傾絕面色冰寒,眼底浮現殺意。
蕭南屏感受到他所散發出的冰冷殺氣,她扭頭看向他笑說:“別板着臉了,那人就是如此無恥,如此的陰魂不散。咱們一時間,也真拿他沒辦法。”
“就沒計策可以引他出來,讓我殺了他嗎?”北冥傾絕一點都不想竹柏影活着,竹柏影活着一天,他家夫人便會被惦記一天,他討厭有人覬覦他家夫人。
“引他出來容易,殺他卻不易。”蕭南屏也想殺了那個瘋子,可是……那個瘋子的命和他的人一樣變態,根本就是弄不死的小強。
“他就是個怪物,被重溟劍重傷,也死不了。”北冥傾絕握劍的五指緊收,骨節泛白,青筋隱現,他周身殺氣更爲冷冽。
“爲他氣壞身子可不值,咱們還是回去吃飯吧?我都餓了,夫君大人。”蕭南屏又頑皮的撲跳上他的背,摟着他脖子讓揹着啊。
北冥傾絕雙手托住她雙腿膝彎,揹着她出了樹林子。
在他們夫妻走後,烏羽他們便出現了。
血雨皺眉不解道:“爲何不乾脆把人毒死?”
烏羽雙手環胸靠在一棵樹上,也是很不解的看向竹柏影問道:“你爲何要毀了那些寶貝?”
在他看來,那些蟲子比苗疆蠱蟲還厲害,隨便一養都能養出千萬只,且還不用承擔蠱蟲反噬的危險。
可這個人不知道又發什麼瘋,竟然把他自己辛辛苦苦養出來的蟲子,全給燒成灰毀了。
竹柏影手中撐着一把白色的墨蘭傘,他望着蕭南屏和北冥傾絕之前離開的方向,薄情的脣,嘴角勾起一抹冷笑道:“你還不如她待我好,她至少還會一次又一次的提醒我,千萬不要做出天道所不容的東西,因爲那樣我會被天雷所懲罰的。”
可神王殿這些人,除了利用他還是利用他,從來沒人在意過他的生死。
哼!就這樣還想讓他爲神王賣命?真是天真啊。
血雨望着竹柏影離去的背影,她美目露出殺意道:“少主,這人對蕭南屏用情至深,神王留他在身邊,就不怕被他這柄淬了毒的雙刃劍給傷到嗎?”
竹柏影這個人太傲慢無禮,她已經不是第一天討厭他了。
“竹柏影雖是把危險的雙刃劍,可他自身的本事卻極大。就拿那個嗨什麼蟲來說,一隻小小的蟲子,進入人體內後,那人一個個的便都狂躁了,個個像瘋子一樣,絕對是可以讓天下人羣起暴亂的神物啊!”烏羽笑嘆一聲,心裡是非常後悔的。早知竹柏影會忽然發瘋毀滅那些蟲子,他就該提前藏一些養着的。
如今全完了,竹柏影見了蕭南屏後,似乎對養那種蟲子完全沒興趣了。
血雨依然想殺了竹柏影,這個人太危險,能成爲殺人利劍,也能成爲弒主魔刀。
他如今只是還需要聖泉之水爲他療傷,他纔會甘願留在神王殿。心情好的時候聽會從神王的指派,心情不好的時候……哼!他只會躲在房間裡彈琴,彈的還非常難聽。
真不明白,一個人長得這麼超凡脫俗,怎麼就能把琴彈的那麼難聽?簡直就是魔音刺耳。
“走吧!該回去了。”烏羽最後看一眼建康城方向,便帶着血雨離開了。
總一天,他會成爲中原唯一的王,天下唯一的至尊。
等着瞧吧!這天下早晚是他囊中之物。
……
翌日
天清氣朗,萬里無雲。
東陵府
蕭南屏一早便來了,並且還與養了幾日精神漸好的舒靜,在玉桂院中的涼亭中飲茶呢。
“主子,你找我啊!”玄武抱着一個新木雕跑了過來,臉頰紅撲撲的往蕭南屏坐的篾席上一跪,捧着木雕給她瞧,一臉等她誇獎的可愛模樣。
“嗯,我們家玄武手藝越來越好了,乖!今兒給你介紹個人,先別鬧了。”蕭南屏把玄武雕刻的麒麟獸拿起放到了桌上,咳!這一看就是送給麒麟的,可麒麟卻不一定會喜歡這威武霸氣的麒麟神獸。
玄武這纔看到對面還坐着一位夫人,瞧着氣色不太好,人也很消瘦的樣子,是很久沒吃東西了嗎?
舒靜眼中含淚望着對面的少年郎,真好啊!這孩子白白嫩嫩天真無邪的,一看就是被人嬌寵着長大的。好!真的很好,這位夫人好心有好報啊!
蕭南屏一手搭在玄武肩上,一手指着對面激動落淚的舒靜,非常直接的對玄武說:“她是你親生母親,也就是近日來鬧得沸沸揚揚的那位已死的舒孺人。”
“啊啊!”舒靜受驚的睜大雙眼,張嘴也只能急躁的發出一點微弱的單音。她看向這位夫人,又看向一臉平靜的玄武,她……她現在該說什麼啊?
蕭南屏沒有管驚叫的舒靜,而是對着玄武又說:“把衣服脫了,讓你娘看看你左肩上的胎記。”
“哦!”玄武倒是真聽話,低頭解開封妖,雙手拉開衣領,把衣服褪的露出肩膀,側身露出了他左肩後的青色胎記。
舒靜雙手掩住嘴,眼中淚不斷的涌出流下。是她的兒子,是她失去多年的兒子啊!
蕭南屏伸手爲玄武拉上衣衫,拍拍他肩頭,伸手指着舒靜,對他說:“她就是你親生母親,別愣着了,叫娘。”
“娘。”玄武沒有一絲牴觸情緒,很是痛快的喊了娘。
舒靜又愣了,這孩子就沒點疑問嗎?怎麼這位夫人說叫他喊娘,他就這麼痛快的喊了呢?
玄武只是心性單純,又不是傻,當然看出這位夫人的疑惑了。所以,他一臉認真道:“主子說過,是人都有父母。我們雖然做了很多年的孤兒,也說不定那天就會遇上自己的生身父母。所以主子告訴我們說,如果父母當年不是故意弄丟我們的,我們就要認他們。如果他們是把我們賣了換錢花的人,那我們就沒必要去認了。”
可這位夫人的事他聽說了,是有人騙了她,把他偷走了,她也被人關起來多年,她纔會一直沒來找他的。
所以這錯不在她,用主子的話來說,那就是天意弄人。
舒靜面對這樣懂事的兒子,她很感激這位夫人,就算是她親自教養兒子長大,也不一定能教出這樣一個明理懂事的孩子來。
蕭南屏最怕人哭了,她擡手扶額皺眉道:“舒夫人,兒子也認了,就把眼淚收收吧。”
舒靜見這位夫人皺眉,她忙執帕擦乾淨了眼淚,低頭歉意寫下:對不起,讓夫人見笑了。
她知道自己在別人家這樣哭,是很晦氣的,她不是故意惹人生氣的。
蕭南屏見舒靜這是誤會了,她更是頭疼的皺眉道:“舒夫人,我這人不愛哭,也就不喜歡看人哭哭啼啼的,沒有別的意思。好了,你們母子談心吧!我得回去吃飯了,不然我夫君大人又要殺來了。”
舒靜瞪大眼睛望着蕭南屏離去的背影,回頭看向兒子張張嘴,卻想起來自己根本就不能說話了,只能沾着茶水,在桌面上寫下:夫人的夫君很兇嗎?
“對我們是兇,對主子卻很溫柔,就是醋勁兒大了點,愛粘人。”玄武皺眉對北冥傾絕下着評價道。
呃?愛粘人?舒靜想想那夫人的美貌,還有爽利的性子,是挺招人喜歡的一個人。
“威王殿下經常亂吃醋,連主子義父的醋也吃。”玄武其實也不是個善於人交流的人,可他覺得他這位母親大人挺可憐的,都不會說話了,人還這麼瘦,他覺得莫名有些心疼。
舒靜溫柔的笑對他招手,讓他坐她身邊來。
玄武起身走過去,跪坐在了他母親身邊,身子一歪,便把頭放在了他母親膝上,這樣安靜的躺着,天真無憂的笑說道:“主子是最好的人,雖然她有時候兇起來很嚇人,別人也總罵她女魔頭,小妖女,可是……她真是最善良的人,她還說過要拯救天下蒼生呢!我們好多人,都是主子收養的孤兒。剛開始行商那幾年,主子爲了養活我們,還被好多奸商坑呢!後來二哥長大了,有他幫着主子,主子纔沒有再被人欺負了。”
舒靜低頭用手撫摸着兒子烏黑柔順的頭髮,看着兒子一會兒皺眉一會兒笑說那位夫人的事,她心中升起了對那位夫人深深的感激,以及那份敬佩之心。
“對了,該吃飯了,我去東華樓一趟,給孃親你帶點好菜回來,等我啊!”玄武說話間,人已經跑向院門外了。
舒靜伸手想拉住兒子說不用,可這孩子真是跑的太快了。
唉!她以爲這輩子都要被困牢籠之中,受盡林琴柔的虐待。
誰曾想,她不僅僅被人就出來了,還能和失散多年的兒子團聚,果然是世事無常啊!
“玄武,玄武……”麒麟來了東陵府,聽聞玄武來了玉桂院,她便來找他了。可是,人呢?玄武這臭小子到底跑到哪裡去了?
舒靜記得這個小姑娘,是她開鎖救了她,還把她抱來了這座雅緻的小院,不辭辛勞的爲她沐浴上藥。
“哎?夫人,你精神頭兒好多了嘛!嘖!這不是玄武的雕刻嗎?怎麼丟這兒了?”麒麟走過去坐在舒靜對面,捧起那頭木麒麟,她一臉嫌棄的皺眉道:“我哪有這麼醜?臭小子,放着我這亭亭玉立的美少女不雕,幹嘛非雕出頭麒麟來啊?”
舒靜這才知道,兒子雕的不是瑞獸麒麟,而是面前這位古怪精靈的小姑娘啊?
麒麟放下木雕,看向舒靜笑問道:“夫人,你在這兒還習慣嗎?她們都伺候的還盡心吧?”
舒靜口不能言,只能沾水在桌上寫下:她們伺候的很好,我很喜歡這裡……還有姑娘你。
“哈哈,我也喜歡夫人你。”麒麟覺得這位夫人挺逗的,精神頭兒比前幾日好太多了。
舒靜挺喜歡這姑娘的,便和這姑娘一個寫字,一個說話的聊了起來。
玄武拎着食盒回來,見麒麟也在,便笑着跑過去喊了聲:“麒麟!”
“幹嘛?耳朵都要聾了。”麒麟秀美一皺,便起身叉腰怒瞪着玄武審問道:“說,之前去哪裡了?”
玄武提着食盒立正站好,如實回答道:“主子喊我來認娘,認完娘主子走了,我就去東華樓給娘弄吃的了。”
“娘?什麼認娘?你要學主子認個義母啊?”麒麟沒往親孃處想,畢竟他們都習慣自己是孤兒了,誰也沒想過再去找自己的親人。
所以,她一聽玄武說認娘,自然就當成玄武是要認個義母了。
“不是義母,是親孃。”玄武皺着眉頭,伸手指向舒靜道:“主子已經證明,我是她失散多年的兒子,她是生養我的母親。”
“她是你母親,那你豈不是姓……噗!這事太湊巧了。”麒麟怎麼瞧,都沒瞧出這小子身上還有皇室貴胄的貴氣。
玄武一想也是,這樣一來他就姓蕭了。
“你還是叫水玄武吧!畢竟是主子給咱們賜的姓名。”麒麟已坐回篾席上,再看對面的夫人,咳咳!這就是她未來婆婆?看着怎麼就這麼好欺負呢?
舒靜也忙在桌上寫下:麒麟姑娘說的對,你姓水,很好。
“嗯,我也喜歡主子給我取的名字,水玄武,很好聽。”玄武已經把菜餚擺上桌,他也乖巧的坐在了母親的身邊。
麒麟很殷勤的爲未來婆婆加菜盛湯,笑得乖巧又懂事道:“伯母,恭喜您和玄武母子相認,我是和他一塊長大的……所以,他的母親,也是我的母親。”
舒靜溫柔一笑,輕頷首道謝,接過湯碗,品嚐了一口這人蔘雞湯,真是暖到心裡去了。
玄武覺得麒麟是被鬼附身了,不然……她怎麼能笑得這麼滲人?
麒麟一直殷勤的討好未來婆婆,根本沒看到玄武猶如見鬼的眼神。如果她看到,一定會立刻關玄武禁閉。
那樣,也就不會有玄武給她下藥的事了。
一頓飯,舒靜吃的很開心,兒子在身邊,還有了個鐘情的姑娘,等上兩年,她說不定也能喝了媳婦茶,等着抱孫子了呢。
玄武和麒麟照常鬥嘴,反正他們都習慣了。
麒麟說:“這麒麟很醜,你給我把它雕成一個美女,像我這樣的。”
玄武說:“你還沒有朱雀大姐好看呢,怎麼就算美女了?”
“你說什麼?找死啊!”麒麟氣的一拍桌子而起,起來就要挽袖和玄武打架。
玄武不想和她打,只能在院子裡上躥下跳,東躲西閃道:“我沒胡說,全是真的,你就是沒入曲蓮的美人閣,算不得美女。”
舒靜執帕掩嘴笑看他們打鬧,一點不心疼兒子不欺負,反而覺得這樣的兩個人,成親後才能攜手到老的夫妻。
而她?她不希望兒子像她一樣,愛上一個多情種……
……
東陵府裡沒了東陵公子,便成了蕭南屏在打理了。
蕭南屏整日很忙,便讓麒麟來守東陵府,順便讓麒麟多陪陪她未來婆婆。
林琴柔的事過後,宮裡又出事了。蕭衍新封盛寵的酈美人,被人推荷花池裡溺死了。
蕭衍傷心過度,病倒了。
朝政暫由太子蕭世纘代理,廬陵王蕭世欣一旁協助。
就這樣,從多事之秋的八月,轉眼便來到了金菊九月。
九九重陽佳節,與友登高,遍採茱萸。
而在重陽節這一日,義興長公主親辦了一場賞菊宴,邀請衆人去了東郊百菊園。
蕭南屏是不想去的,可這義興長公主也忒煩人了,她拒貼多回,可是人家身份高輩分高啊!
然後,蕭世纘被逼着來送請柬,蕭南屏不得已就來了這個什麼賞菊宴。
商海若不放心她一個人,便拉着她婆婆,一起參加了這個以詩會友的賞菊宴了。
傅華歆忙是昏頭轉向沒時間陪夫人來,北冥傾絕卻是因不想見到某女故意不參加的。
賞菊宴,顧名思義就是處處菊花開。
義興長公主又把宴擺在花園裡,花園裡有座很大的亭子,四面垂輕紗,未出嫁的閨秀全在裡頭坐着或走動。
外頭花園裡則是或飲酒,或說笑,或吟詩作對的公子。
至於已成家的男人?他們在東邊一座較遠的觀景閣裡喝茶說話,有藉此拉關係的,也有藉此談生意的。
而在西邊較近的觀景閣裡,則是一些年輕的主母夫人或少夫人。
蕭南屏坐在二樓憑欄的條椅上,神態慵懶的看着那處處皆是菊花開的花園裡。嘖!真無聊,她都犯困了。
“南屏,喝點茶吧。”商海若端了一杯茶給她,她也在她對面坐了下來。
女眷這邊的閣樓,其實離花園涼亭很近,就在花園旁邊,低頭朝下看,便能看到那些公子在揮毫潑墨作畫。
有一個公子作畫罷了,忽然喟嘆一聲:“採菊東籬下,悠然見南山。陶公當年之淡泊,亦是吾之……”
“你確定東籬下種的是菊花,而不是……”亭中一小姐忽然脆生生的開口,話說一半稍頓下,然後她又出聲道:“聽說男人也能和男人巫山雲雨,所以,你說的菊到底是什麼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