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鸞影出府雖無人阻攔,可在她乘車離開後,消息便送到了爾朱榮面前。
對此,爾朱榮倒是明面上不曾表露不悅,暗中卻讓人緊盯住與顧鸞影見面之人。
顧鸞影乘車一路上了街,人在車內坐,卻屏蔽不了外頭的風言風語。
“聽說了沒有,年初一那晚啊,三爺帶着一位姨娘去郡公府獻舞,郡公爺一眼便瞧上了那位姨娘,當晚便收做了如夫人呢!”一個挎菜籃子的黑紅皮膚婦人,與另一個夫人交頭接耳說着最近秀容郡的新鮮事兒。
“咋沒聽說,這事鬧得可不小,一個小狐狸精,差點害得郡公爺和三爺兄弟反目成仇呢!”另一個婦人說話時愛撇嘴,語氣中滿是對那位如夫人的憎惡。狐狸精,就該通通拉去燒死,省得留着禍害人。
馬車裡,梅香有些擔心的看向她家小姐,替她家小姐委屈的眼泛淚光道:“小姐,她們……”
“無人不被世人誹謗,若是事事皆這般計較,那也就不用活了。”金嬤嬤倒是個看的透徹的人,也是在提醒顧鸞影,不要爲了一點流言蜚語,便壞了老太爺的大計。
梅香低下頭無聲掉着眼淚,她就很不明白嘛!老太爺爲什麼一定要這樣糟踐小姐,讓小姐爲人妾也就罷了,後頭居然……居然一女侍二夫,那有這樣當祖父啊?
“梅香,收起你的眼淚,老太爺的大計,豈是一個小丫鬟可以置喙的?”金嬤嬤嚴厲的瞪向梅香,真不明白,小姐這樣性子的人,是怎麼受得了這個愚蠢丫頭的。
梅香擡袖低頭擦着眼淚,對金嬤嬤她也是敢怒不敢言。
顧鸞影一臉冷漠的聽着街上行人的辱罵,沒有任何反應,許是胭脂水粉畫下的妝容太美了,美的好似一幅毫無生機的畫卷。
可她的心還是會痛,不是因爲親人出賣她換去利益而痛,而是爲北冥傾絕對她的無情而痛。爲什麼,爲什麼她還是步上了她母親的後塵,堂堂一個世家小姐,卻因心底的那絲愛慕,把自己推入了泥濘之中。
可母親那怕爲妾,嫁的也還是她愛慕的男人啊! 可她呢?她現在又算什麼?
北冥傾絕,我心悅了你那麼多年,你爲什麼就一直熟視無睹,爲什麼你還要那麼殘忍的愛上別的女人!
北冥傾絕……北冥傾絕……北冥傾絕……
這個名字,已成我心中的魔,你又可知道啊。
“小姐,錦繡布莊到了。”金嬤嬤冷硬的聲音,打斷了顧鸞影膨脹到將情緒爆發的魔心。
顧鸞影漆黑的眼珠從幽暗,變爲清冷。她起身彎腰出了車廂,由梅香扶着踩着繡凳下了馬車。
她的出現,自然是又引起了一場轟動。
畢竟這是個愛美的時代,美人在當今人眼中,那便是最吸引人眼球的美麗畫卷。
金嬤嬤前頭引路,進了布莊後,便喚來布莊老闆吩咐道:“我們小姐要挑十幾匹杭綢和蜀錦,需要個清淨的地方。”
“好,裡邊請。”老闆伸手請了她們主僕向後堂走去,並吩咐店裡夥計把最上等杭綢和蜀錦送過來。
顧鸞影本就生的美麗,今兒又穿了一件紫色的裙裳,絲綢的光澤映在她美麗的臉龐上,宛若明珠生輝。
在布莊裡還有些富貴人家的夫人,其中一人在衆人擁圍之中,乃當地郡守的夫人。
所以,在衆人低語竊竊,無比好奇顧鸞影身份之時,她便在一旁冷哼嗤笑了聲:“什麼小姐夫人的,不過就是一個專會勾引男人的狐狸精罷了。”
別人不認識顧鸞影,她可認識。
想她表姐之所以被氣的病倒,不就是因爲這小狐狸精勾引爾朱伯彥,哄得爾朱伯彥爲她神魂顛倒,竟然還要在府裡爲她建造冷月樓所致嗎?
幸好!這賤人又被爾朱榮弄回郡公府去了。
不然,再過一段日子,說不定連她表姐的正室夫人之位,都要被這個小狐狸精給搶了。
“她是狐狸精?誰家的啊?真沒瞧出來呢!我還真以爲她是那個世族的嫡出大小姐,真是會擺架子充氣派啊!”一個嘴角長美人痣的富家夫人,撇了撇嘴,從之前的羨慕,變成了現在的鄙夷。
“還能是誰家的?不就是鬧得滿城風雨的那個顧氏嗎?”郡守夫人眼中滿是鄙夷與憎惡之色,因爲她小姑子也是爾朱榮的一個如夫人,去年夏天進的郡公府,還沒得寵多久,就又被這個人顧鸞影給搶了地位。
“啊?是她啊?”美人痣夫人眼中浮現噁心之色,一女侍二夫,那就好比人盡可夫的娼婦,在當今之世,那可是最令人不齒唾棄的。
顧鸞影雖然已去了後堂,可布莊鋪面裡卻因她而熱鬧了起來。
當然,衆人議論紛紛的話裡,自然是不會有她一句好話的。
後堂,其實也就是有着雅間的後院。
金嬤嬤和梅香守在門外,房間裡是顧鸞影和顧溪兄妹二人。
顧溪望着已有數月未見的妹妹,他開口便是問了一句:“到了今時今日,你可後悔當初的選擇?”
“不悔。”顧鸞影眼神中平靜的很冷漠,如果再給她一次選擇的機會,她依然會選擇用一生的婚姻,換一次去洛陽的機會。
因爲她不甘心,她不相信憑她的才名和美貌,會無法打動北冥傾絕的心。
“執迷不悟!”顧溪對顧鸞影最後一點兄妹憐惜之情,也在此刻被她氣的蕩然無存了。
當初他不是沒有在祖父做出決定之前幫她安排親事,是她眼高於頂瞧不上人家趙公子,非要千里迢迢跑去洛陽碰壁。
更是不給自己留後路的與祖父做了那樣的交易,把自己推入瞭如今這般泥濘不堪的深坑之中。
時至今日,她依舊執迷不悔,惦念着永遠不可能屬於她的男人。
“這是我的選擇,那怕是刀山,我也會一步一血的走下去。”顧鸞影依舊冷傲不低頭,也不悔改。
因爲接下來,她要做的不僅僅是爾朱榮的一個如夫人,她更要做天下之主的的女人。
顧溪望着眼中充滿權欲的顧鸞影,忽然間覺得她好陌生。
顧鸞影不想多與顧溪耽擱時間,便眸光冰冷的看向問道:“你找我到底有何事?”
顧溪也不想多和顧鸞影相處,便自袖中取出一個鏤雕銀質香囊,遞給她說道:“這是祖父花費重金買來的,佩於身上,可異香縈繞周身,經久不散。”
“多謝祖父。”顧鸞影一臉的冷若冰霜,用極爲諷刺的感謝,謝謝那一步步把她推入火坑的祖父。
顧溪把東西交給她後,便起身準備離開。行至門前,他未回頭的留下一句:“顧鸞影,好自爲之。”
吱呀!房門被打開,顧溪走了出去。
金嬤嬤恭敬低頭對顧溪行一禮:“少爺。”
“嗯,金嬤嬤保重,我走了。”顧溪淡淡頷首,看了金嬤嬤一眼,便舉步離開了。
“少爺慢走。”金嬤嬤對待顧溪的恭敬中,還有一次真心的關心在其中。
梅香回身看着隨後走出來的小姐,她剛纔真的很擔心小姐又和少爺吵架。
記得去年小姐要去洛陽的時候,少爺便和小姐大吵了一架,那也是她頭回見少爺發那麼大的火。
“走吧。”顧鸞影依然是那個冷傲冰霜的顧鸞影,人前不容許自己有一絲的柔弱或怯懦。
“是。”金嬤嬤和梅香應一聲,便垂首亦步亦趨的隨上了她的腳步。顧鸞影離開錦繡布莊時,自然是又沒少聽那些不堪入耳的竊竊辱罵之語。可她卻神態如常,好似根本沒聽到別人罵她一樣。
可說是,她對自己夜冷漠到了極點。
“呸!就沒見過這麼不要臉的女人,被人罵也沒半點反應,當本夫人這是在唱歌給她聽啊?”美人痣夫人穿衣打扮就很暴發戶,罵人叉腰更像潑婦了。
可她這樣罵顧鸞影,卻是很得那些裝模作樣貴夫人心的。
她們也想罵這樣不要臉的狐狸精,奈何身份在這裡擺着,實在無法有失身份的做出潑婦罵街的行爲。
在秀容郡裡,顧鸞影的名聲可說是壞透了。
各府的夫人全都一提起她就咬牙切齒,恨不得一起撲上去活撕了她。
究其原因,還是年初一郡公府那場宴會。
爾朱榮邀請許多人赴了一個晚宴,在晚宴上顧鸞影跳了一支舞,白裙飄飄欲仙,姿容絕色傾城,水袖揚落間,皆牽動每一個男人目光,腳尖輕點鼓面,勾魂攝魄,震盪人心。
那一夜,所有男人皆爲顧鸞影一舞所癡迷不已。
回家後,做夢夢到的都是顧鸞影。
也是因此,顧鸞影便成了那禍水狐狸精,被那日陪夫君赴宴的夫人們所仇恨。
而男人對顧鸞影的看法則不同,他們不覺得顧鸞影是狐狸精,反而覺得她是高天之上的清冷月光,雪山之巔的一朵紅花,滄海深處的一顆明珠,那麼的美麗,那麼的世所罕見,那麼的神秘令人着迷。
所以在顧鸞影成了爾朱榮的如夫人後,秀容郡裡便有不少男人捶胸頓足,只恨自己權勢太小,不能抱得美人歸。
……
秀榮郡公府
顧鸞影一回來,便見爾朱榮在。她腳下微頓一下,便擡腳邁步入了屋子,走過去冷冰冰行了一禮:“見過郡公爺。”
“嗯,來!”爾朱榮放下手中的茶杯於桌上,溫柔的向她招了下手,讓她到她身邊坐。
顧鸞影舉步走過去,挨着爾朱榮坐下。
爾朱榮一手摟住她的肩頭,溫柔笑問她道:“聽說你買了許多杭綢和蜀錦,是想多做幾身新衣裳嗎?”
“不是。”顧鸞影一臉的冷若冰霜,拒人於千里之外。
可爾朱榮好似沒看到她的冷漠,依舊非常溫柔的與她笑說:“不是給自己做衣裳,那就是我做了?嗯,那我可要好好看看,鸞兒的眼光合不合我心意了。”
金嬤嬤讓人把那些布匹拿了進來,並且還笑盈盈多了句嘴道:“小姐原本想給郡公爺一個驚喜的,嗯!我們小姐女紅可是極好的,您看她手中的帕子,就是自個兒繡的。”
“哦?鸞兒要親手給我做衣服?”爾朱榮眼中溫柔的笑意中,多了一絲恰到好處的欣喜。
顧鸞影擡眸冷冰冰的看了金嬤嬤一眼,讓她給別的男人做衣服,做夢。
爾朱榮順着顧鸞影的目光看向金嬤嬤,笑容溫和儒雅道:“嬤嬤也是好意,鸞兒便不要怪她多嘴了。”
“是奴婢多嘴了,奴婢這就退下去。”金嬤嬤垂頭行一禮,便後退着出了門。
爾朱榮笑着收回目光,對於這位金嬤嬤……
梅香目光有些癡迷的看着爾朱榮,只覺得小姐很好福氣,居然遇上這麼個俊美又溫柔的男人。
而且,還是有權又有勢呢!
顧鸞影今日見了顧溪,多少都是會有些情緒不穩的。
也是因此,她沒心情應付爾朱榮,坐一會兒便說累了。
爾朱榮回味昨夜的瘋狂,心情還是不錯的,也就放過她一次,離開讓她好好休息了。
顧鸞影送走了爾朱榮,便揮推了所有人,獨自一個人在房間裡拆那隻銀香球。
這東西她纔不需要,也不屑用此等齷齪之物。
她顧鸞影是沒本事得到北冥傾絕的心,可別的男人?她想要對方一顆心,卻是輕而易舉的事。
等她達到她的目的,與北冥傾絕再見之日,她定讓他後悔當初的選擇!
北冥傾絕,我一定會讓你後悔的……
……
南國,建康城。
正月初六,折桂坊。
今夜的折桂坊十分熱鬧,進門需得有請帖。
請帖是粉紅色的,左上角印着一朵紅色薔薇花,金框裡寫着三個金色大字:風月宴。對!這就是風月門主發出的邀請貼,邀請的人有行內一些大佬,也有一些外人。
而這些人有一個共同點,那就是有錢,非常的有錢。
嗯!風月宴只認錢不認權,你要不夠富有,就算你是王侯,也別想弄到一張風月柬。
二樓,西雅間。
蕭南屏他們一早就來了,嗯!他們有錢,非常有錢。
“哎,你就這麼由着她一直胡鬧嗎?”傅華歆擁胳膊肘碰一下北冥傾絕的手臂,總覺得他這兄弟如此下去不行。
“與其讓她偷偷來,不如我陪着她。”北冥傾絕從坐下後,一直保持着面無表情,目不斜視,緊盯着某個不安分的小女子。
傅華歆被噎的說不出話來了,這樣慣媳婦兒的男人,他平生第一次見到,服了。
商海若與蕭南屏在品酒,折桂坊今兒的酒水很多類,花酒便多達七種之多。
“桂花釀,芙蓉香,玫瑰露,桃花酒,這四種酒,我最喜歡這玫瑰露,因爲它像美人!熱情,美豔,動人。”蕭南屏享受的飲一口酒水,轉頭看向北冥傾絕旁邊的傅華歆,勾脣眯眸一笑:“傅尚書,你如此明目張膽的挑撥我和小嵐同學的感情,是什麼意思啊?是覺得近日你和閼辰過的太甜如蜜了嗎?”
威脅,赤|裸裸的威脅。傅華歆咬牙切齒怒瞪着她,非常非常想……拿只酒杯砸暈她,讓她睡覺閉嘴。
蕭南屏見傅華歆還敢瞪她,她扭過頭伸手勾住商海若的脖子,把人往面前一拉,勾脣笑得邪氣道:“閼辰啊!你知不知道就在昨晚……”
“哎呀!快看,人出來了。”傅華歆在一旁忙打岔,手中摺扇指向窗外樓下。
蕭南屏嘴角勾着笑意,轉頭看向外頭的熱鬧盛況。至於傅華歆挑撥她和北冥傾絕感情的事?她回頭再和他算賬。
樓上樓下,人數數百人。可此時此刻,卻是安靜的落針可聞。
一張金鑲玉牡丹花美人榻從天緩緩下降,勾住四角上一根根細如絲線銀絲,黃金爲鉤。
火紅的玫瑰花瓣紛飛成花雨,那美人榻斜臥一名紫袍少年,赤足素手撫黑貓,眼眸低垂,精美的像一個玉雕的美人兒。
沉默的一聲響,牡丹花美人榻落地,金鉤銀線消失,兩旁紅紗低垂落地,一面水晶簾遮擋住美人的身影,朦朦朧朧更勾人。
春情自二樓緩步走下來,她一襲紅衣妖嬈,風姿綽約。手持一把水玉美人執扇,紅脣勾笑朗聲道:“今夜爲我春情正式收徒之日,感謝諸位的到來!”
衆人聞聲轉頭看去,許多人還記得春情這個人,也有許多人不認識春情這個人。
春情緩步走下樓梯,走到高高的紅臺之上,她擡手示意人打開水晶簾,讓人看看她春情這麼多年耽擱選徒之事,到底值不值得。
水晶簾被兩名白裙婢女一左一右打開,露出了後門那個令人望之窒息的美人兒。
紫雪斜臥美人榻的姿勢不變,只是緩緩擡眸看向衆人。
可僅僅這一個擡眸,便令所有人心跳加速,臉頰泛紅。美,太美了!
春情舉步走過去,在美人榻牀尾前駐足,轉身笑望着衆人說:“他是我挑選多年,終於尋到的繼承人。他叫紫雪,未來的風月門主!”
“風月門主,還真是很適合呢!”二樓一個雅間裡,有一個男子望着那漂亮的紫眸少年,嘴角勾着一抹邪肆的笑意,手中一把金色鳳首匕首上,也鑲嵌着一隻紫水晶眼眸,宛若真眸。
情人半雲外,風月詎相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