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南屏和北冥傾絕回到建康城,便直接去了一趟折桂坊。
這事被眼尖多嘴的人看到了,一下子便宣揚了出去。
新進門的媳婦,居然成親次日便帶着自家夫君逛歌舞坊,這不是作死嗎?
男人就是喜新厭舊的主兒,也是喜歡偷腥的貓兒。
那怕家中嬌妻貌美如花賽天仙,他們也會免不得偷偷去採外頭那其貌不揚的野花。
這可以歸於犯賤,也可說是沒事作死。
可比起犯賤的男人,衆人更好奇蕭南屏這個女人到底要怎樣花樣作死?
折桂坊的人,對這位女公子那是熟啊!
一瞧她帶着自家新婚夫君來逛折桂坊,他們一個個的便非常識時務的各處隱身去了。
蕭南屏拉着北冥傾絕的手,一路暢通無阻的到了後院那座春情閣。
而此時的春情閣中,那可叫一個百花爭豔啊!
春情一看到蕭南屏,便立刻起身過去拉她進來,伸手一指那些姿容嬌美的十五六歲的姑娘們,語氣含怒道:“你瞧瞧,她們長得好不好?一個個是不是皆透着一股伶俐勁兒?”
蕭南屏從左到右,從右到左,仔仔細細打量了這十多名姑娘兩三遍,才面向春情笑頷首道:“是都不錯!不過,你這是找來做什麼的?”
嗯,該不會是折桂坊新來的姑娘吧?
春情氣的走到一旁桌邊凳子上坐下來,端起桌上的縹色青瓷釉茶杯,仰頭灌了一口茶水,砰的砸碎茶杯,伸手怒指那不孝徒弟咬牙道:“我這是在給他選婢女呢!可他卻說不需要她們伺候,非讓老孃照顧他,你說他是不是很不孝?”
她是他師父,不是他乳母,能整日跟在他屁股後面,一直這樣照顧他的起居飲食下去嗎?
蕭南屏看向美人榻上的漂亮少年,紫衣輕紗,赤足斜臥,懷中摟着一隻高貴冷傲的金眸黑貓。她與他魅惑的紫眸對上的一剎那間,嘶!這孩子,這些姑娘可真伺候不了。
春情找的這些姑娘是姿容皆十分上佳,個個也都瞧着是十分的機靈伶俐。
可是……她們的定力可不一定是最好的。面對紫雪這麼奇特漂亮的少年,難保她們不會心生漣漪,在未來的某一日會一時衝動做出傷害紫雪之事來。
紫雪慵懶的斜臥在美人榻上,望向蕭南屏時,他便是有些委屈的皺眉道:“我只想安靜過好日子,並不想總去應付討厭的人。”
蕭南屏理解的點了點頭,轉頭看向春情,笑說道:“雪兒的容貌很出色,選人需謹慎。否則,真會爲他帶來無盡的煩惱。”
“呃?這個……”春情看看紫雪,又轉頭看看那些姑娘,嘖!一個個的面含羞澀眼放光的看着紫雪做什麼?一羣色女,不堪重用。
那羣姑娘一見春情對她們面露不滿之色了,她們的臉色,便是刷一下子就全白了。眼神有些可憐的看向那名漂亮的紫眸少年,不明白他爲何要因爲她們對他的傾慕之心,便就這樣一棍子將她們全都打入了深淵了呢?
她們是中原最繁華的縣城來的姑娘,也是最有名歌舞坊裡最出挑的清倌人。
只要被少主挑中留在身邊伺候,那怕是婢女,也是比她們回去開臉接客要好上百倍的啊。
而且,少主是門主挑選的繼承人,等將來少主成了新一任的風月門主,她們的身份便會水漲船高,那怕不能留在少主身邊做個枕邊人,也能因此落個好歸宿嫁人生子啊。
可如今,她們好不容易爭取來的機會,難道就要因爲她們一時的沉迷美色,而就這樣失去了嗎?
不!她們不要認命,她們一定要留在少主身邊!
紫雪一眼便看穿她們的心思,他眸光淡冷粉脣輕啓道:“不要妄圖挑釁我的脾氣,我不想留的麻煩,它就必須消失在我眼前。”
“麻煩?我們在少主眼裡怎麼就成麻煩了?”一名黃衫少女,眼中含淚望着紫雪,她憤恨被人這樣羞辱般的拒絕,也很心痛被這個少年如此無情的拒絕。
紫雪緩緩坐起來,烏黑柔亮的長髮如一匹上好的黑色綢緞,順滑如水的披垂在他背後,他擡眸望向那名少女,淡粉的薄脣嘴角輕勾一絲笑弧,清冷如冰泉般的聲音,緩緩自脣齒間溢出道:“如你真能做到心如冰冷,人如水澈,我留下你在身邊也無妨。可你摸着你的心,對天發誓,你能做到永遠認清楚你的身份,絕不做一丁點兒逾越本分之事嗎?”
“我……”少女對上紫雪那雙魅惑的紫眸,她不敢說她做得到,因爲根本不可能有人在面對這個少年時,還能保持心平氣和,還能一直心如止水。
紫雪抱着他的黑貓,望着那幾名姑娘,淡粉薄脣含笑道:“你們都不服氣嗎?那好!我就證明給你們看看,看看這個世上是不是有那在面對我這張臉時,還依然能心如止水之人。”
蕭南屏被紫雪看一眼,她腦中響起一個聲音,在數月之前,傅華歆和商海若成親當日,玄武說看到林秀檀把紫雪推到荷花池裡去了。
所以,紫雪這是要向她借林秀檀一用嗎?
呵呵!有意思!
紫雪知道蕭南屏懂他的眼神,可他還想加一個人,便輕啓脣緩語道:“我想讓玄武也一起來。”
“呵呵!好。”蕭南屏真想擡手抹一把冷汗,這少年可太會玩了,居然讓這羣姑娘親眼見證下,何爲不受美色誘惑的男女。
春情已經快被氣死了,這徒弟真養不了了,太難伺候了。
蕭南屏和北冥傾絕出來都沒帶人,只能讓幽冥人幫忙捎個信給玄武,讓玄武帶着林秀檀來一趟折桂坊了。
紫雪又慵懶隨性的躺在了那張紫檀木雕花美人榻上,腹上蹲着他家高貴冷豔的黑貓,正用那雙妖異的金眸,輕蔑的看着那羣庸脂俗粉。
蕭南屏坐在春情身邊,一邊喝茶,一邊盯着那隻黑貓。這臭貓可真拽,看誰都是輕蔑鄙視的眼神,真是欠揍到讓她想扒了它的貓皮做圍脖。
黑貓扭頭冷冷的看向那個對它總充滿深深惡意的人類,它伸出粉嫩的舌頭,輕輕的舔過雪亮尖銳的獠牙,無聲的展現出它對那個人類赤|裸|裸的威脅之意。
蕭南屏盯着那隻臭屁貓的尖銳獠牙,她也用舌尖一舔脣瓣,看向紫雪問道:“你這貓牙不錯,能讓我拔一顆做項鍊嗎?”
“不能!”紫雪拒絕的很決絕,看向她的眼神,這一刻也是充滿了提防之意。
蕭南屏也就是嚇唬那臭貓一下,根本沒想過捨棄珠玉項鍊,而去戴個腥臭貓牙項鍊的意思。
春情去取了一壺西域葡萄美酒,與他們夫妻碰杯對飲了起來。
冰鎮葡萄酒,紫雪也想喝,可師父在生氣,定然不會理他的所求的。
幽冥人傳信很快,玄武也帶着人來的很快。
林秀檀習慣了玄武這臭小子的粗暴,被拎着飛檐走壁來到這座什麼春情閣後,她也神態很自然的跟着玄武走了進去。
蕭南屏一見林秀檀頭髮還是半乾披散在背後的,她便是擡手扶額內心一嘆。玄武這孩子做事也忒……唉!人家林姑娘應該是剛沐浴更衣好,他便衝進人家閨房把人帶來了吧?
紫雪一見到林秀檀,二話不說,一手推開了腹上的黑貓,一手手中金線飛出,纏上林秀檀的腰肢,便把人帶到了身邊,翻身壓住人,伸手兩指捏住她下巴,低頭垂眸,便向她因驚愕而微張的紅脣吻去。
林秀檀是被紫雪這忽來的舉動嚇了一跳,可她又不是個遲鈍的傻子,怎麼可能會任由這臭小子佔她便宜?
“呃?腰斷了!”紫雪是美人紅脣沒親上,反而被美人反壓在了身下,他感覺自己的腰肢都要被林秀檀這悍女給一屁股坐斷了。
林秀檀居高臨下騎在他身上,雙手抓住他衣領,低頭望着他,咬牙切齒一聲怒吼道:“臭小子,連姑奶奶你也敢輕薄!說,想斷上還是斷下?”
“嗯!什麼上下?你輕點,腰真要斷了!”紫雪眉頭緊皺,特別可憐的躺在美人榻上。早知這女人比麒麟還兇殘,他還不如一開始就找麒麟和玄武來呢。
紫雪不知道的是,麒麟和玄武已是一對兒了。他若是真敢對麒麟做出這些輕薄之舉,那怕是演戲作假,玄武也一定會一怒之下與他割袍斷義,然後把他碎屍萬段拿去喂狗。
林秀檀拿出她隨身攜帶的片烤鴨的瘦身刀,刀尖從紫雪淡粉乾淨的薄脣,一路貼着他華美的絲綢錦衣上向下移,一雙杏眼黑黝黝的盯着他漂亮的臉蛋兒,咬牙微笑道:“還能是什麼上下?自然是……上邊你的舌頭,下邊你的孽根。”
紫雪被她這番話嚇得便出手奪了她的刀,一把將她推到了地上去。
“啊!”林秀檀被推下去,好死不死趴着臉着地,她嘴裡一下子就蔓延開一絲絲疼痛,這是牙齒撞到腮幫子了啊!
“林姐姐!”玄武忙過去扶起林秀檀,只見她嘴角溢出一絲血,呃?這是撞上口腔了?
“湊掃子,偶要……撒了儂!”林秀檀嘴巴都疼麻木了,說話那叫一個含糊不清沒氣勢。
玄武忙抱住憤怒不已的林秀檀,扭頭便衝紫雪喊道:“你到底在搞什麼?爲何要對林……唔!”
林秀檀踩了玄武的腳背一下,掙脫開他雙臂的束縛後,便如一隻發怒的母老虎,向着紫雪張牙舞爪的撲了過去。
臭小子,她今兒不掐死他,她就跟他姓!
紫雪急忙閃身躲開,快速移步到了玄武背後,伸出雙手自後摟住玄武的腰,在他耳邊輕聲問一句:“你喜歡我嗎?”
“什麼?你有病啊!”玄武如被踩到尾巴的貓,瞬間炸毛,向後給了紫雪一手肘,如避瘟疫般閃開了老遠,躲到了他家主子身後,他才覺得自己的人身,有了那麼點的安全感。
紫雪一手捂着肚子,微彎腰皺着眉頭道:“看到了吧?這纔是能讓我放心與之結交之人。”
唔!這兩個人都找錯了,早知還不如找曲蓮和商海若呢,他們可比玄武和林秀檀溫柔多了。
蕭南屏和春情心裡同有一個想法,這熊孩子真欠揍作死。
那十幾個姑娘也是一個個目瞪口呆的看着紫雪,她們眼中高貴冷豔的少主,怎麼轉眼就變成一個如此欠揍的熊孩子了呢?
呃?這樣的少主,她們的確伺候不了,脾氣也忒怪了,喜歡找虐啊。
春情臉色陰沉的趕走了那些姑娘,回身就想揚手給這小子一腦瓜子。可是,這麼好的腦袋,拍壞了可是她的大損失。
算了,自己看中的徒弟,再不成器,這也是親徒弟,打壞了,心疼的還是她自己。
蕭南屏笑看他們鬧完了,便讓玄武帶着林秀檀回去了。接下來她還有事要問紫雪,可不能真讓林秀檀把紫雪給揍了。
林秀檀臨走前撂下一句狠話:“別讓我再看到你,看見你一次削你一次!”
紫雪眉心緊蹙着,不明白林秀檀爲何對他總是如此兇巴巴的,就像他欠了她好多錢,還殺了她全家一樣,苦大仇深的。
“雪兒,來這邊坐,我有些事想問你。”蕭南屏笑對紫雪招下手,這孩子就是太不懂人情世故了。
瞧瞧!今兒這番舉動,不僅得罪死了林秀檀,更是讓玄武也覺得他有病了。
紫雪赤腳舉步走過去,在他師父身邊坐下,乖巧的又是一個聽話的好寶寶。
春情有點好奇蕭南屏找紫雪是有什麼事?難不成,又和神王點有關?
提起這個神王殿,她就是一肚子火。
紫雪見北冥傾絕一直盯着他師父看,他便垂眸有些愧疚的說道:“師父是在爲神王依舊不肯放過我之事而動怒,從上次烏羽和血雨搗亂風月宴後,神王殿的人,便一直陰魂不散的騷擾我,害得師父片刻都不敢讓我離開她身邊了。”
“又是神王殿,還真是無所不在。”蕭南屏柳眉輕蹙一下,後又展眉看向紫雪問道:“神王殿的大祭司,可是天生一雙灰色眸子?”
紫雪雖不知她打聽這事作何,可他還是點頭認真回道:“大祭司的確生有一雙罕見的灰色眸子,還有,他有次後山冰泉潭沐浴,我去給他送衣服時,有看到他右肩上有一個奇怪花紋的燙傷疤痕,看顏色,應該是有不少年頭了。”
“奇怪的燙傷?什麼樣子的?”蕭南屏說這話時,指尖沾了點水在桌上畫了一道水印,望着紫雪淺笑道:“能畫出來我看看嗎?”
“嗯!”紫雪輕點下頭,指尖沾了點茶水,在桌面上一筆一劃,一停一頓,皺着眉頭回憶着,最後也只劃出了個大概的模樣。
蕭南屏看着紫雪畫的圖,似乎看着更像是文字,可卻絕對不會是中原的文字。
“找季沈去問問,他應該知道是什麼文字。”北冥傾絕在一旁說道。
“傅華歆?他還懂這個?”可不是蕭南屏瞧不起傅華歆,實在是那人一貫的吊兒郎當沒個正行,且脾氣十分暴躁。
“他當丞相那些年,沒少與西域諸國使臣交流,無論是語言還是文字,他都比譯官要強出數倍。”北冥傾絕垂眸神色淡淡道。
“人不可貌相!”春情說出了蕭南屏的心裡話,嘖!那位肅王爺整日都火氣大的像是永遠慾求不滿一樣,沒想到他竟然還有這樣的學問啊?
紫雪看向他們夫婦,眉頭緊蹙問了句:“你們會殺他嗎?”
蕭南屏轉頭對上紫雪那雙紫色的眸子,她溫柔微笑道:“這次不會,至於以後……他若幫着神王與我們爲敵,我們與他也只能不死不休,這是難以避免的,希望雪兒你能明白。”
紫雪垂下了眸子,臉上神色複雜道:“我明白,如果他幫神王,你們與他就是敵人,自然不會任何情義可講。我都明白,只是他護我多年一場,我不想是因我之故……而害死他的罷了。”
“雪兒你放心,我絕不會陷你於不義,你今日與我說之事,我不會拿它去對方他,這是我給你承諾,絕對說話算話。”蕭南屏是很喜歡紫雪這個孩子的,他是非黑白分的清清楚楚,卻也是個十分重情重義的孩子。
“多謝。”紫雪垂眸,對蕭南屏道了聲謝。
蕭南屏對春情一笑,便與北冥傾絕起身要離開了。
春情起身去送他們夫婦,到了走廊下,她低聲問了句:“你們忽然打聽這個大祭司做什麼?”
這事蕭南屏不便與春情細說,只能隱晦的對她說了句:“他與我生母之病,有點關係。”
“哦!我明白了,你們慢走。”春情是個點到即止,絕對不會作死的打破砂鍋問到底。
既然這事和蕭南屏的生母有關,那他們之間的仇就有點大了。
呵呵!這樣的害母之仇,她還是不清楚爲好。
蕭南屏與北冥傾絕離開了春情閣,向前頭熱鬧的折桂坊走去。
而此時的前堂,卻已經是鬧起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