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山之子》——第一部 笑笑書場
第25節 飽飽飯店
自打“快來茶館”更名“笑笑書場”,由吳名主講,搞起說書來,咱這生意,就沒歇過火。
當然了,雖說前途是光明的,但道路卻總是彎的。咱笑笑書場,也曾遭過不少磨難,歷經過不少波折,甚至有幾次,差點兒折戟沉沙。
關二爺那麼神勇,不也走過麥城?何況我乎?
但是,由於我們勇於改革,開拓進取,及時迎合顧客心理,更新經營理念,改革管理模式,總體上來說麼,過得去。哈哈,過得去。
整個響水街場,從南數到北,從東數到西,共有十二家茶館哩。自打笑笑書場開張,便有八家茶館,學了咱的模式,說起書來。但那主講者,能與咱家吳名相提並論麼?
所以麼,別家茶館,別家書場,基本都沒能挺過來,紛紛地名落孫山,關門大吉囉,唯咱笑笑書場,一直生意興隆通四海,財源茂盛達三江,笑傲江湖。
那位老哥說得好啊。較起真來,咱笑笑書場,可是整個響水街場,第一個吃螃蟹的人。
何謂吃螃蟹?這是時下流行世界的新詞彙,大意麼,據我猜測,估計,可能,是指把握了市場規律,迎合了顧客的消費預期,狠狠地,大賺特賺了一把。
這意思,對不對,其實,我也心裡沒底。反正,我是不明白,那螃蟹,有啥可吃?趴着,揹着個堅殼;翻個身,伸開八支爪,渾身上下,裡裡外外,除了骨頭還是骨頭。就是用了牙籤,細細地剔,也整不出幾錢肉味來,還不夠塞牙縫。你說你說,有啥吃頭?我就真不明白,咋就貶義褒用,謂之“吃螃蟹”呢?
但是,然而,既然全世界都流行,咱也只好贊同老哥這說法了。反正,總而言之統而言之,咱笑笑書場,走在了改革開放發家致富的康莊大道上。
有了節餘,哦,按照經濟學的基本用語,有了剩餘價值,哦,就是經商開廠賺了錢,腰包鼓了起來,煩惱也就多了起來。你想,你想想,這剩餘價值,哦,又打胡亂說了,這賺來的錢,如何處置,方爲上上之策?
經咱冥思苦想,深謀遠慮,又經四人大會集體決策,咱得投資呀。對頭,把這多出來的錢,投資出去,既規避了市場風險,又保證了資本的增值。
於是,便有了“飽飽飯店”。
我們響水鎮的街場,房屋結構大體相同,全木結構,木樑木柱木樓木板壁,一樓一底,樓上住家,樓下作鋪面,每個鋪面四十至六十平方左右。也有兩三間鋪面通連在一起,便是大鋪面了。
隔壁古家,家主古兆龍,老實巴交一老頭;娶妻古魯氏,老實巴交一農婦。
這老實巴交的老兩口,生育了三子,卻都極不老實巴交。
長子古思金,小學未畢業,便棄了學業,闖蕩起世界來。據說,先在浙江溫州,幫老闆跑銷售,後來自己開起了工廠。據說,那廠,專業生產香菸,兼帶着生產瓶裝白酒。不幾年,這小子就大發了,大款了。
半月前,大款小子古思金,風風光光地,迴轉老家來,哇噻,那派頭,西裝革履,油頭粉面,這是不消說,必須的;更有昂首闊步,趾高氣揚,也是不消說,必須的。
這大款兒子,每次回來,都帶個女秘。這次帶的女秘,比以往幾個,更顯妖妖嬈嬈。一頭青絲彎彎繞繞,很是蓬鬆地四散着,上身着一襲花裡胡哨的短衣,裙不是裙襖不是襖,可惜太短,總掩不住肚臍,半截肚腩總露着,肥肥的,白花花的,晃得人眼睛總犯迷糊,盯的時間久了,連腦子也犯迷糊。
大款兒子在前,昂首闊步,小秘緊跟於後,一路小跑,可是,總跟不上。因爲,這小女人懷裡,抱着個稀奇古怪的傢伙,長長方方,磚塊一樣,時不時地,這磚塊便“嘀嘀嘀嘀”地叫起來。
聽得“嘀嘀嘀嘀”,大款便停了腳步,小女人緊跑幾步,把懷抱的磚塊遞上前去。大款兒子很是瀟灑地攤開毛茸茸的雙手,接過磚塊,從頂部抽出一米多長的天線來,對了磚塊,依哩呱啦依哩呱啦,吼叫一通。
後來,我們才知道,這磚塊般的傢伙,學名“手提電話”,書名“大哥大”,俗名,便叫“磚頭”。
古家老二,名叫古思銀,混滿初中三年,便浪跡江湖,滿街場鬼混。間或呢,也到鄰鎮甚或縣城,隔個三五日,浪跡歸來,臉上身上,總要新添幾道傷疤。
古家老三,名叫古思錢,縣城讀職高。聽人說,這老三,對班上一位女生,仰慕得不得了。不曾想,許是這女生過於優質了,仰慕的男生實在太多了,於是,幾個仰慕者各自組團,找了一幫兄弟哥子夥,伸拳撂腿,持刀捏棒,勝者爲王敗者逃走,上演了一出現代版的三國演義。
爭風就爭風唄,吃醋就吃醋唄,偏偏,羣毆起來了。山裡娃力氣大,把個局長的公子哥兒,生生地塞到陰溝裡,費了老大的勁,在同伴的幫助下,才從陰溝裡爬起來。
聽說自己的兒子陰溝裡翻了船,輸給了一個山裡娃娃,局長父親自是很不高興了。局長不高興,警察叔叔就不高興了。警察叔叔不高興,就用了鎖銬,請這古家老三,到得局子裡,面談,嗯,面談。
老大這次回來,主要就爲三弟這事。經一番交流,多方溝通,最終,大事化小,小事化了,洪福齊天,皆大歡喜。
費了九牛二虎之力,花了大把大把的錢,把幺弟從局子裡撈出來。大哥尋思開了,照這樣下去,撈了二弟撈幺弟,何時是個頭喲?不如帶了在身邊,共走發家致富的康莊大道。爹媽麼,勞累半生,也該享享晚福了。
於是,便在省城置了產業,於是,放出風聲,要把祖傳店鋪房產,賤價處理。
我們是鄰家,我們開茶館,他家是小飯館,生意上不但不衝突,還有互補,所以,還處得相當不錯。古老漢兩口子是本份人,兩個兒子雖是螃蟹投的胎——橫着走路的傢伙,對我們,卻是極爲恭敬的。一則,兩小子打小便知道,我們與鄭二仙的關係非同尋常,再則,我呢,也極善處理鄰里關係,雞爪鵝掌的,有時滷多了,賣呢沒有人買,吃呢又吃不過來,扔了呢,又怪可惜的。沒法,只得借了兩小子的腸胃。
古大款遞我一支菸,“大重九”,0.49元一包,僅次於“中華”和“熊貓”,內供品哩,有錢也不好買的。
我有點遲疑。聽說,這哥們,擅長一種戲法,酒精加水,吸入注射器,再注入“五糧液”或者“茅臺”的瓶子裡。還有一說呢,把8分錢一包的“經濟牌”香菸,一支支地拆散,再一支支地裹好,塞入印着“中華”的煙盒裡。
古大款:“金老伯,放心,正宗的大重九,不是我家的那個貨。”
就着大款的煙火,吧噠吧噠,果然,很純很柔和。
古大款:“金老伯,您老哩,務必麻煩,作箇中人,成全我的孝心。你老知道的,咱爸咱媽呢,戀舊。我只好趕緊把這破房舊屋給處理了,把二老接到省城,享享清福。如果事情成了呢,大重九一條,五糧液兩瓶。”
停頓一停頓,補充道:“當然,都不是我的工廠貨。”
房屋價格呢?
“好說,好說得很。賢侄我呢,不是很有錢,但是嘛,這響水鎮的錢,還真入不了我的法眼。價錢呢,由老闆裁斷,給多少我收多少。”
停頓一停頓,補充道:“哦,還有,我三弟兄分別立據,並且於五日內到鎮**辦妥買賣手續。”
晚上,打烊,宵夜,我把大款的話一字不漏地作了報告。全體員工的意見呢,原則上是同意收購隔壁房屋的。
論及價格,愛男說:“四千,頂天了。”
我說:“三千,給他們談談。”
老孃們兒說:“五千吧。街坊鄰里的,這小飯館呢,也爲我們笑笑書場的主顧們提供了不少的方便。”
吳名呢,除了說書,是一概不管的。
現在的笑笑書場,原則上是愛男當家,老孃們兒一般不發表意見。但只要發表高見,便是一錘子的買賣,理解的得執行,不理解的也得執行。
第二天,趙家兩老三小子,受我所邀,齊聚書場。鎮上的房管員,工商員,街長,一衆人等,充作證人,並當場辦理過戶手續。
愛男說:“五千,聽聽古家老哥的想法。“
古老漢說:“兒子盡孝,不去省城都不行啊,街坊鄰里的,會說我老兩口不會做人呢。錢呢,反正生不帶來死不帶去,遲早都是仨小子的,由着你們談。”
工商和稅務的領導說,“三千七八呢,比較適中。”
房管領導說,“三千八,討個彩頭。”
古大款:“別!你們都別說了,我來一錘定音,二千五,多一分錢都不成。”
大家大眼瞪小眼:今兒個咋啦?這賴家和古家,都吃錯藥啦?
大款補充道:“愛男老姐姐,我有個請求,萬望成全。”
愛男問:“什麼請求?”
大款說:“見着鄭新哥哥,替我問個金安。”
鄭新,何許人也?
哎呀,一個個孤陋寡聞,鄭新者,鄭二仙也。
我們笑笑書場,就這樣兼併了隔壁飯店,仍然做餐飲。原來的店招叫作“大幹快上”,老叔我猜哩,恐是截了一則語錄的原詞兒,現在易手於我家了,新的房東,自然應有新的氣象,“大幹快上”這店招兒雖說形象,終不宜再用,得取個新名兒,以詔告於天下。
取甚店招兒呢?四人正在苦惱,忽聽兩個食客對話:
“老哥,飽了麼?”
“哈,這湯味兒,蓋了,蓋了,飽飽的,飽飽的。”
受這對話啓示,古家的“飽飽飯店”便有了新名兒:“飽飽飯店”。
飽飽飯店的主打菜品,自是小芷自創的豬雜湯,湯鮮味美,價格特便宜,深受廣大人民羣衆的歡迎,好評如潮。
樓上呢,改作旅館。
再後來,我們人手不濟,就承包出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