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東宮,偶有幾名東宮侍女見雲初染身後跟着兩個渾身是血的人,她們皆是震住,但因知曉雲初染極爲受寵,所以她們也不敢尖叫出聲招惹到雲初染,僅是順路繞開,不敢多做停留和言語。
雲初染帶着夜玥夜魅二人直往自己的廂房,而後令那幾名伺候她的東宮侍女端了些熱水來,並備了兩套白衣。
屋內的侍女全被趕了出去,雲初染坐於軟榻上,手指上捏着一根明晃晃的銀針,正欲挑破自己染了蠱毒的手指,但乍然擡眸,卻見夜玥夜魅正雙眸灼灼的朝她望來。
她微微一怔,斂神淡道:“你們看什麼?還不快清理你們身上的傷?”
此話一出,那坐於面上鋪了一層雪緞桌布的圓桌旁的夜魅頓時搖身過來坐在雲初染身邊,蹙眉柔軟道:“染兒,你手指上的毒,當真無事?”
雲初染眼角一抽:“夜魅,多日不見,你怎也學會羅嗦了?你們快些清理身上的傷,隨後我還有話問你們。”
夜魅瞅了一眼雲初染那微微發黑的指頭,倒是微微頷首,而後起身走於圓桌邊坐定,與夜玥兩眼互瞪了一番,二人便自行解起身上的衣物來。
僅片刻功夫,他們依然剝開了自己的上衣,露出了傷痕累累的上身。
雲初染眼角一抽,頓覺那場面有些惹眼了。雖說夜玥夜魅二人身上如今帶了傷口,有些駭人,但無論如何,這二人如此毫不避諱的在她面前裸着上身,她雖說來自二十一世紀,對此也未有什麼避諱,但若是被歸來的元璃映或宮女瞧見,終究是要傳出些不必要的風聲。
“你們先處理傷口,我先到外面去。”說着,雲初染便暗歎了口氣,緩然起身就準備往門外走。
夜玥夜魅皆是一愣。
夜玥出聲道:“染兒可是覺得我們在此令你不慣?”
雲初染循聲一望,卻見夜魅那俊美的臉上掛着幾抹顫動。夜魅冷漠的性子,她自是知曉,然而,他唯有這她雲初染面前,纔會卸下冷漠,僅因她是雲初染,是與他一同長大且相互依存的人。
雲初染朝他微微一笑,緩道:“並非不慣,僅是如今男女收受不清罷了。”
雲初染儘量保持嗓音的柔和,要不然,她也知曉這兩蠢人定要胡想。
“授受不親?染兒以前這我們面前,豈會注意這些?”夜魅煞有介事的擡高了嗓音,說着,見雲初染瞪他一眼,他頓時軟了氣勢,委屈道:“染兒以前對我們,都不會有過什麼授受不親。怎多日不見,染兒就變了?”
一聞這話,雲初染差點就欲擡手扶額,大嘆自作孽不可活了。
想來,自己以前對這夜玥夜魅,的確是毫無規矩,常日蹭在他們懷裡小憩,或是依在他們身上隨意調戲,以前,她對他們勾勾腰勾勾手指什麼的,也是家常便飯,但不知爲何,如今時過境遷,待她經歷了一些事情後,她卻覺自己似乎未有以前那般瀟灑了。
這是爲何?人世滄桑的磨合?
暗歎了口氣,雲初染瞥了一眼夜玥夜魅那詫異的臉,斟酌片刻,微微一笑:“你們心中的雲初染,並未變,僅是經歷過一些事,變得怯弱了些而已。”
是的,怯弱了。就如今日,她還懷疑他們,若非她反應及時,他們怕是早已喪命的元璃映的暗衛劍下,這事,她處理得的確不如以往那般瀟灑。
她還記得,她以往曾毫無姿態流裡流氣的勾着他們二人的手指,對他們許誓說她雲初染,永遠都不會背叛欺騙及冤枉他們二人,即便他們二人做錯什麼事,她都會包容,而如今,她卻因心底的懷疑,徹底打翻了往日的誓言和信念。
如此,他們都未變,而是她雲初染,變得太多。
“怯弱?是不是有人欺負你了?染兒,
既然我們來了,你就將所有事交給我們,我們會自行處理。”這時,夜魅那緊然關切的嗓音響起。
雲初染暗暗回神,心生暖意。呵,這夜魅,還想着替她收拾爛攤子呢。
想來往日她太過隨意,也惹出了不少事來,但每次,都是夜玥夜魅幫她善後,即便是她入了楚國京都,剛開始時,也是希望夜玥夜魅在身邊的,如此,她纔可以安枕無憂,僅是隨意瀟灑享受。
只不過,中途生變,本該跟在她身邊的夜玥夜魅,卻鬼使神差的與秋宛來了元國。她糊里糊塗的尋來,如今見面,卻是那等場面。
暗歎了口氣,雲初染再度斂神,朝夜玥夜魅微微一笑:“夜玥夜魅,俗世會讓人身不由己的改變。如今的雲初染,已不是以往那僅顧着瀟灑的人了。我惹出來的事,我會自行善後,你們,平平安安做好自己便好。”說着,雲初染瞥了一眼他們身上的傷口,眸色也波動了幾分,又道:“你們快些處理傷口,本姑娘先出去會兒,以防元璃映等會兒過來。”
嗓音一落,雲初染便緩步往門邊走去。
然而,待她剛打開那道雕花木門時,夜魅的嗓音不期然響起:“染兒是不是怪我們這段時間未在你身邊?染兒,來這元國,我們也是迫不得已。若是可以,我們都願時時呆在你身邊,爲你善後所有事。”
略微小心的嗓音,似乎帶了某種魔力直竄雲初染耳裡,迫得雲初染心頭一暖,面上也微微帶了幾分淺笑。
呵,她怎會不知道。她的夜玥夜魅,豈會隨意將她雲初染拋棄了。
“嗯,我知道。你們先處理傷口,我過會兒再進來。”雲初染並未回頭,僅是嗓音更柔和了一分。
說完,她便打開門,隻身出去。
待轉身掩上門的剎那,她瞧見了夜玥夜魅那略微受傷的眸光。
她暗暗嘆氣,走於院中那石凳上坐定,如今月色濃郁皎潔,清輝略帶幽冷,但她心底,卻涌出幾抹感慨。
再度滑出銀針,並用銀針挑開那隻染了蠱毒的指尖,剎那,有黑血自指尖溢出,她掏出錦帕小心擦拭,最後在傷口上撒了些常日裡帶在身上的藥粉。
說來,只要這月食蠱毒未蔓延開,倒是極爲好解,若是蔓延,怕是難以解除。
想着今日中毒之事,她腦中不由浮現慕長歌是身影。
那夜侯府管家說得極爲悲慼落寞,稱慕長歌身上自小帶毒,如今已然怕是蔓延到了心脈,她問那管家是何毒,管家卻悲慼搖頭,稱作不知。他僅道慕長歌從不讓人知曉他中毒一事,即便是他,也是偶爾發現他毒發的慘樣,順勢逼問,慕長歌才隨意說是中了毒。
後,任憑管家如何追問,他都未告知管家他身上所中的究竟是何毒,僅是說,此毒在內力大損的條件下才可發作,無需擔憂。然而,若真是一般的毒,爲何她想要替他把脈,他卻總是避開。
從小中毒,經過這麼多年,她也知曉若那毒未蔓延到心脈的可能性是少之甚少!如今,她也未強制性替他把脈,只求元國事一了,她便帶他回楚國尋先機老頭,讓先機老頭想些辦法。
月色皎潔,夜風涼。
雲初染靜坐在石凳上,過了良久,朝起身走至門邊,推門而入。
此際,夜玥夜魅早已換上了侍女備好的白衣,他們俊美面上的血跡,也被洗得乾乾淨淨。
自她一進來,他們二人的視線皆落在她身上。她淡笑不語,雲淡風輕的走至軟榻邊坐定,這時,那夜魅倒是按耐不住性子起身,並走至軟榻邊在她身旁坐定。
“元璃映那狗賊沒來?”夜魅小心翼翼的瞧着雲初染的臉色,問道。
雲初染微微一笑,瞥他一眼:“至少現在是未來。也許,那下蠱之人
,難以捉到吧。”
夜魅冷哼:“元璃映那狗賊和他的屬下,莫不是迷路了,便讓那黑衣下蠱之人溜了吧。”
“你以爲元璃映也路癡?”夜玥也瞥夜魅一眼,嗓音依然帶着幾抹冷硬。說着,他便將眸光落在雲初染身上,眸光微軟:“染兒的蠱毒,可是解了?”
雲初染朝夜玥微微點頭。這廂,那夜魅卻不服氣的朝夜玥道:“元璃映那賊子怎麼就不能路癡了?你以爲他聰明?你怎能長他人志氣滅自己威風?”
說着,夜魅朝雲初染望來,勾着她的腰並順勢靠在她身上,道:“染兒,你說夜玥是不是高看元璃映那狗賊了?” 雲初染不置可否。瞧着夜魅極爲自然的佔她便宜,雖說他此舉是他的習慣,但許是因心態不同,如今覺得夜魅這般靠着她,也令她稍稍心生不慣了。
也許,回不到當初的人,僅是她雲初染而已。
“元璃映此人,不可小覷。”雲初染暗自斂神,眸色稍稍深了一分。
她並未伸手推開夜魅,僅因雖略微不慣了,但卻不忍夜魅心生猜忌和失望。
“染兒,你怕他不成?那狗賊……。”夜魅嗓音微微挑高了幾分,似有不滿。
雲初染瞥他一眼,出聲阻斷:“並非怕他,而是我感覺此人精於算計,實在不可輕視。對了,你們倒是說說,你們怎來這元國了?”
此話一出,夜玥夜魅都沉默了。
雲初染瞥着他們二人的臉色,也不急,僅是雲淡風輕的靜待。
不久,靠在她身上的夜魅倒是出聲了:“染兒,自打跟隨了你與先機老人,我們都未提過自己的身世,我們都以爲自己會在你身邊平淡的過一生,卻不料偶然尋得報仇機遇,便不受控制的來元國了。”
雲初染微微蹙眉,雖說這夜魅的話模棱兩可,但她仍可猜到一些事來。
“在元國報仇?你們的仇人是?”雲初染斂神,問。
“我們二人的父親,以前皆是元國朝臣,僅因他們在政見上支持元國三皇子,後來卻被泯滅人性的元璃映派人血洗滿門。我們,皆是被自家父親的親信冒死以救,才得以倖存。後來,我們在你與先機老人身邊呆着,隨着時過境遷,便懦弱的忘了家恨,只願平淡一生,但在聽聞元國三皇子重整旗鼓回元國準備扳倒元璃映,我們便再不敢再繼續自欺欺人的懦弱下去,便隨着三皇子來這元國了。”一旁的夜玥沉着眸色,道。
一聞這話,雲初染眸色有些不穩,心口也措手不及的涌出幾抹震撼。
血洗,家恨!
這些仇恨皆付諸在他們二人身上,該是何等的難以承受。他們在她身邊呆了這麼多年,她對他們以前的事卻是一無所知。她只知曉她認識他們時,他們皆神情冷漠,不願與人靠近。後來,她還是變着花樣靠近他們,才使得他們對她卸下心防。也正是因爲這樣,他們對所有人都擺着一副拒人於千里之外的模樣,而惟獨對她雲初染,親暱關切,難以割捨分離。
夜玥,夜魅!
突然之間,雲初染髮覺再在心底念着他們二人的名字,卻心生沉重。
夜,已深。
有冷風自窗縫竄入,冷了屋內沉寂壓抑的氣氛。
雲初染的屋內,一夜燈火通明,未曾熄下。直至次日一早,元璃映派人召見雲初染,纔有侍女進入雲初染的廂房。然而,入目之景,卻令侍女微微一怔。
只見她們未來的太子妃蜷縮在軟榻上安眠,而那鋪着上等雪緞的軟牀上,卻躺着兩名白衣熟睡的男子。
侍女怔住,想來昨日已見得這未來太子妃領着兩個渾身是血的男子入屋,還吩咐她們準備了熱水與白衣,但她卻未料到,那兩名白衣人,竟連太子妃的牀都敢佔。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