嵐山護國寺,一日之間全數毀盡。
待烏江太守領着官兵行至山上,見着的是一片狼藉,滿地屍首。靖王三世子云斐傾扶着滿身是血,嘴裡還不聽唸叨的男子嚇了閆保才一跳,待得知那渾身是血的男子是大楚英勇神武的瑞王時,他差點一個哆嗦昏倒在地。
如今瑞王不聲不響在他的地盤出了問題,他閆保才怕是有兩個腦袋都不夠砍。
幸得靖王府三世子未咎責於他,僅是拆他去那林中深處擡一個四肢斷盡之人,他一震,自腳底蔓延上一股涼氣,以爲林中深處之人乃瑞王妃雲初染或是他那寶貝兒子。想來今早他也得知消息,稱瑞王妃與他那寶貝兒子去嵐山護國寺上香了。
可靖王府三世子的後一句話,卻令他身子更是發抖。他說:“那人乃瑞國十四皇子,你差人擡時,小心點,別讓他一命嗚呼了。”
他額頭霎時涌出一抹冷汗,倒是不知今兒這嵐山,怎來了這麼多大人物,而且還均出了事。他心生顫抖,急忙朝面前的靖王府三世子點頭稱是,後,那三世子倒是扶着那渾身是血,雖昏迷但卻口中念道有詞的瑞王轉身往下山的路走。
可就在他二人轉身的剎那,他閆保才卻終於聽清瑞王口中無神智般念着的竟然是‘初染’二字。剎那,他心頭一抖,眸色,也有些不穩。
看這瑞王即便是渾身是血,且處在昏迷中都念叨着瑞王妃的名字,他這般失意,難道瑞王妃……死了?
一想到這兒,閆保才身形頓時不穩。
“大人!”他身旁的師爺頓時扶住他,略帶幾抹擔憂的喚了聲。
閆保才顫抖着眸色,而後努力回神,哆哆嗦嗦的吩咐身後的官兵,道:“速速跟本官來。”
說着,他便乾脆的推開扶着他的師爺,踉蹌的朝林中深處跑去。
清冷的月色,皎潔如華。那一縷縷明亮的清輝落下,在那彎鏡湖中映出粼粼的斑白。
淡淡的風,略帶了幾分冷意,淡緩微微的拂來,倒是惹得院中的桂樹枝搖影斜,頗有幾分幽密沉寂。
桂樹下,此刻正立着一抹負手而立的頎長身影,皎月清輝落在他大紫的衣衫上,彰顯了幾分清雅。
“少主。”這時,一位黑髮盈然,身子高挑的女子走至他身後,恭敬道了一聲。她嗓音刻板,似是帶有幾分與生俱來的嚴謹。
這話一出,那抹紫衣身影倒是渾然不動,僅是頭也不回的啓着略帶沉然的嗓音道:“她身上的傷口,如何了?”
“回主子,那位姑娘後背的傷口極深,雙臂也有扭傷。如今我已經替那位姑娘的傷口及雙臂包紮好,若是那位姑娘能好生用藥物調養,倒是十日便能恢復。”女子嗓音依舊刻板嚴謹。
“嗯。”那抹紫影淡然的應了一聲,又道:“此事不得外傳,知曉了?”
“是。”女子恭敬頷首。
隨後,那抹紫影倒是緩緩轉身,並極爲乾脆的伸手揮走了她,便踏着略帶幾分沉然的步子,朝不遠處那道燈火通明的屋子行去。
月影橫斜,淡風微冷。此刻的他,面色卻有些凝重陰沉。
他隻身進了屋子,而後徹底掩上了那道雕花木門,待他緩步走到牀邊,卻見牀上的女子仍然蒼白着臉緊閉着雙眸平躺在牀上。
他微微一怔,面色一冷,倒是咎怪方纔出去那女人竟然讓她平躺,也
不怕壓住她後背的傷。
他立即坐在牀沿,伸手便微微揭開她身上的薄被,正欲伸手握上她的胳膊讓她側躺,卻不料就在此刻,他卻見她那雙蒼白的眼皮頓時掀開了。
霎時間,他伸出來的手收也不是,放也不是,錯愕片刻才頗爲不自在的咳嗽一聲,而後故作淡然的替她蓋上被子,道:“僅是想替你掖被子而已,郡主無須多想。”
許是心頭涌着一抹錯愕,竟連這出口應付的話都顯得有些倉促。
而此刻的雲初染,視線一清明,則是瞧見了一張略帶不自在的俊臉。她完全無視他的話,僅是直直的望着他,良久,待他有些坐不住時,她才緩緩出聲:“慕長歌。”
慕長歌一愣,修長的桃花眼裡漫出一抹微光。
“嗯,在。”薄薄的脣瓣微微一啓,道出一句柔得似水的話來。
雲初染微微閉眸,深深嘆了口氣:“杳沉香呢?”
一提到這個名字,她便止不住心痛。被眼皮覆蓋着的眼睛,也再度恢復了那般熟悉的酸澀。
她記得,她一直都未哭過,更不屑哭泣之人,認爲哭泣乃是一種懦弱的表現,可如今她自己,卻壓抑不住這種懦弱,也徹底讓自己鄙夷了一回。
這話一出,她倒是不知慕長歌面上的柔和冷了一分。
“他,被暗閣之人帶走了。”說到這兒,他見雲初染緩緩睜開了眸子,且眸中略帶一抹期望,他眸色再度一沉,不由加了一句:“他們要帶他回暗閣安葬。”
霎時,雲初染臉色更是白了幾分,就連她那雙精緻的眸子,也帶了幾分僵硬。
剛纔本以爲暗閣之人帶走杳沉香,也許能說明杳沉香並未死,她當時見他合上眸子,也許僅能說明他只是暈了過去,可如今慕長歌這後話一出,去徹底擊散了她心底的僥倖。讓她心底深處壓抑着的悲傷,再度如洪水決堤般漫了出來。
她急忙再度合上眸子,不敢讓眸中的淚噴薄而出。可她身子微微的抽動,卻暴露了她哭泣的軟弱。
慕長歌眸色再度動了動,俊逸的面上有了一分不忍。
“郡主?”他柔和着嗓音,輕輕喚了一句。可雲初染卻未睜開眸子,更未回答。
正待他面露幾分複雜的起身,欲緩步離去時,卻不料身後傳來一道細和且略帶幾分軟弱的嗓音:“慕長歌,可否陪着我。”
淺淺的一句話,卻令慕長歌頓時滿心發軟。他急忙再度坐在了牀沿,平日裡那副妖嬈魅惑的模樣倒是全數散盡,剩餘的,僅是幾分小心翼翼:“好。”
聞得這話,雲初染閉着眸子微微點頭,又道:“可否躺我身邊?”
慕長歌一怔,措手不及的差點將眼睛瞪掉。可即便如此,他面上卻掛着一抹喜色,他略微掙扎片刻,倒是緩緩傾身,側躺在了雲初染的身旁。
感覺到旁邊的牀一低,雲初染自是知曉慕長歌已然躺了上來。剎那,她頓時朝慕長歌靠攏,完全未顧着什麼就立即鑽入慕長歌懷裡,並伸手環住他的腰身,將他抱了個徹底。
“郡主?”慕長歌一震,渾身不由僵硬起來。懷中的一團溫和,迫得他平日裡的從容與平靜完全潰不成軍,除了僵硬的喊她,便是伸手急忙用薄被將她與他皆裹在一起,生怕此刻虛弱的她着涼。
此刻的雲初染,則是完全將臉埋在他的胸膛,她能觸及到他失
了平衡的心跳,可她卻沒興致調侃,僅得死死的抱住他,將眼皮那包不住的淚全數浸在慕長歌胸前的衣物上。
慕長歌渾身僵硬,一動也不敢動,可突然,他卻發覺胸前溫熱一片,霎時,他微微一怔,心頭駭然,幸得他今日穿了帶領的紫衣,要不然,她的淚,豈不是要全數落在他的肉上?
他暗自抽動着眼角,脣瓣也微微有些僵硬。可不得不說,此番雲初染哭泣,倒是令他心生一抹低怒,原因,只爲她在他懷裡,竟是爲了另一個男人哭泣。
如此,他慕長歌,又算什麼?
暗歎一口氣,慕長歌終究是斂了斂神,伸着手臂將懷中的人也抱了個徹底。既然她願意在他慕長歌面前露出柔弱的一面,想來,他慕長歌與她之間,也算是進了一步。
夜風,涼。
縷縷風自那窗戶縫隙竄了進來,蕩起一抹波動,卻未能掠出一絲冷氣。
今夜,倒是極沉。
日次,天色極好。曉風淺拂。
烏江郊外那個極爲雅緻的別院,此番卻上演這令人目瞪口呆的一幕。
只見那偌大的後廚,幾名廚房老媽子排排站在廚房一側,瞪眼爲難但卻無奈的瞧着面前那抹蹲在地上的紫衣身影努力的執着蒲扇扇着爐子裡的火,道道濃煙自那爐子竄出,大有讓人窒息的感覺。
霎時,道道咳嗽聲響起。就連那道紫衣身影,也是捂着嘴咳了起來。
片刻,見那紫衣身影撿了一根柴又要往火爐裡扔,其中一個老媽子終究是極爲膽怯的出聲:“主子,那柴火未乾透,不可燒。”
若是燒了,這一屋子的人,怕是都得被濃煙薰死了。
說來也怪,他們這主子,一年難得來一趟烏江別院,可他昨晚夜半來,帶了一名女子不說,還在那女子的廂房內過了夜。別院中的人無一不驚,自家主子雖豔名廣播,風流韻事那是一天一夜也講不完,只不過這烏江別院因太過特別,倒是未見自家主子隨便帶女子過來,可昨晚…
另外,更爲詭異的是,自家主子今兒倒是紅光滿面,似連走路都放了幾分響動,遇見府中下人皆是頷首致笑,就連院中掃地的劉老頭,他也主動出聲打了招呼,嚇得劉老頭一個感動,差點受寵若驚得老淚縱橫。
她們本以爲自家主子的詭異行爲會在打招呼一事後停止,奈何詭異遠遠沒有結束。這不,這一向十指不沾陽春水的主子方纔竟拎着一藥包進來,還吩咐她們退於一旁,擄起他奢華的紫袖竟開始……自行生火,名曰熬藥。
如今,自家這主子費了半天功夫,火倒是生起來了,可他卻不停的往火爐裡塞大根的木柴,她們暗自擦汗,那些大根的木材皆未木柴,想必最後不僅是火得被他弄滅了,連帶還要生出一屋子濃煙來。
那名老媽子壯着膽子道出來的話倒是引起了那紫衣男子的注意,他轉眸朝那老媽子望來,霎時,衆老媽子這才瞧清自家主子的臉,只見自家主子本來那張桃花妖異的俊臉,此番已微微被薰了一層黑色。
她們倒吸一口氣,正欲提醒,卻不料他道:“原來未乾,既然這般,爾等就速速去找些幹了的木柴來。”
她們微微一怔,倒是未料到自家精貴的主子正與這熬藥較上勁兒了。
“主子,那些小塊的木柴,就是乾的,能燒。”這時,另外一名老媽子抽着眼睛道。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