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回燕府,已是黃昏。
待下了馬車的瞬間,雲初染才微緩緩的鬆了口氣,說來,在馬車內與緋彥、慕長歌二人大眼瞪小眼,當真是有幾分壓抑。且,最爲無趣的是,她與他們在那練兵場上,已然大眼瞪小眼瞪了整整一下午。
皆說無聲勝有聲,她除了瞧見緋彥那黑沉的臉,慕長歌那若有所思的眸,倒是未感覺出其它的來。但也不排除她心生懶散,不願想得過深。
一襲鎧甲的燕離倒是不屑坐馬車,回來時,就他一人騎馬,倒是彰顯將領風範。
待一行人入得燕府,立有中年男子迎來替燕離接過手中兵器,那慕長歌倒是朝燕離飛去幾記白眼,稱:“本少進來時,怎未瞧見管家來迎接。”
雲初染當即諷笑的瞪慕長歌一眼,心道這廝來時有燕湘那美人相迎,某不是還覺得不滿。
那慕長歌迎視上雲初染的眸光,卻是笑笑,又道:“郡主,這麼多人在,還是少看本少幾眼爲妙,要不然,有人該竄起來護主了。”
聞言,雲初染自然知曉慕長歌在映射緋彥,想緋彥在楚國時,便是她以二兩銀子買來使喚的人,雖說如今各自身份已變,可慕長歌仍拿這個說事,的確不道義。
一旁緋彥也是沉了眸色,頗爲冷漠的瞧了慕長歌一眼,但他倒是能夠忍耐,竟一句話都未回便安然踏步,似乎不甚在意。
本以爲這燕府外表樸素物化,屋內自然更是樸素,可待被慕長歌牽進了燕府大堂,雲初染才心生震撼。
這大堂內,隨處依然有兵器架,顯出了幾分冷硬,但堂內那紫檀木架上,卻是擺着奇珍異寶,且件件價值不菲。
雲初染心生咋舌,倒是心覺這燕離,當真也是一名不可多得的鑽石王老五啊。
這時,有小廝上了茶水,順便附上一道糕點過來。
慕長歌端着茶杯,望着對面的燕離笑了笑,修長的狐狸眼竟是媚光流轉,但卻頗帶幾分幽密:“燕離,如今你與三皇子連成一氣,是準備將太子拉下來?”
慕長歌問得極爲隨意,這等大事自他口中說出來,卻宛若家常一般,嗓音都無一絲一毫的抖動,平然無風。
燕離面色不變,剛毅的面容含着幾抹戰場風霜:“慕侯既然知曉,又何須點透。”
一旁的緋彥倒是飲了一口茶,朝慕長歌望來:“慕侯此番來此,莫非是替太子探虛實來了?”嗓音冷硬,冷漠卻帶着幾抹陰沉。
慕長歌卻不惱,僅是微微一笑,正待他隨意啓脣,卻不料雲初染微微搶了先:“慕元帥,不介意本姑娘在你這元帥府轉轉吧?”
這話一出,在場之人微微一怔。
雲初染這話的意思,自然昭然若揭,爲的便是不願聽他們的秘密,說來,她此番來,僅是尋夜刖夜魅三人,卻不願摻和進這些元國的是非爭端裡。
“可是疲了?本少陪你去幕府客房休息。”慕長歌轉眸朝雲初染望來,眸色一緊,說着便要起身來拉雲初染。
雲初染眸色一動,心頭倒是略微詫異慕長歌竟這般關心,僅是朝他淡然一笑,微微搖頭。那廂,緋彥倒是應時出聲:“郡主僅是想轉轉燕府,慕侯未免管得過寬了吧。”
慕長歌眸色稍有波動,勾脣朝緋彥望來,頗有興致的道:“三皇子非要讓本少將那事也說出來?”
這話一出,緋彥面色頓時陡變,深眼望了慕長歌一眼,卻沉着臉噤了聲。
見狀,雲初染心生詫異,她淡然隨意的望着緋彥,但心底卻敢肯定,這緋彥,怕是有事瞞着她,且還是一件極爲不願讓她知曉的事。
“既然郡主想逛燕府,燕某倒是榮幸,不如,燕眸差幾個人陪着郡主逛,如何?”燕離瞅了瞅慕長歌與緋彥,笑着出聲。
雲初染循聲朝他望去,溫婉一笑:“不必麻煩,本姑娘僅是想獨自轉轉。”
“郡主對這燕府人生地不熟,要不,本少陪你逛如何?”慕長歌嗓音柔和,似乎帶了幾分卑微的請求。
一旁的燕離也接話道:“是啊,郡主有所不知,這燕府機關重重,稍一失足,便可觸到機關,到時候,若是郡主受傷,燕某難辭其咎。”
雲初染笑笑,不以爲意。
說來,以往隨先機老人云遊,倒是見過不少陣法。偶爾之間,還親眼目睹過先機老人賣弄玄術,如此,莫非這燕府的機關比先機老人的玄術還厲害不成。
“無須擔憂,本姑娘自會小心。”雲初染暗自斂神,也不準備與他們多費脣舌,僅是隨意道了一聲,便起身而立,緩緩朝門外走去。
身後似乎有數到各異的目光,但統一的皆是略帶灼熱,她此番不用回眸,就能猜到身後這三名男子,深沉了眼吧。
說來,她雲初染身帶預言,也能感覺到燕離的覬覦,此番廳堂內,慕長歌能當着她的面將‘拉下太子’這些密事堂而皇之的說出來,想必也是想將她雲初染也拉進來吧。
只不過,她雲初染,豈會捲入這些爭端
裡,身上的預言本就過於可笑,奈何這些人也迂腐,竟全然相信,她倒是奇了,難道她雲初染真有濟世本領或鐵腕手段,能玩轉一個國家的政治,能隨意拖下一個國家的太子不成!
出得廳堂,雲初染倒是暗鬆了一口氣。
被人如板上魚肉覬覦着,這感覺,當真令她不暢。
因着大堂外是一片偌大空曠的訓練場地,想來走着也無趣,雲初染轉眸朝長廊右方盡頭望去,倒是眸子一斂神,踏步而去。
剛走至長廊盡頭,並繞過廊子彎道,入目的之景,卻讓雲初染心生幾抹暢然。
青蔥欲滴的翠竹,骨節分明,根根皆是濃郁清脆,瞧着倒是依然爽朗。此番,她的確未料到,這儼然寸草不生的燕府,竟然也有這等風景怡然之地。
踏步而行,腳下枯葉沙沙作響,加之再迎得幾抹淺風,倒是甚爲舒適。
剛走不遠,卻聞道道劍聲傳來,其間還伴隨着女子氣短。雲初染轉眸一望,倒是瞧見竹林深處一抹剛毅但卻略帶幾分霸氣的束髮女子正於竹林中練劍。
她劍術雖挽得好,但內力卻是不足,但無論如何,就憑她挽劍的氣勢,卻頗有幾分戰國鏗鏘紅顏的氣質。
剎那,雲初染倒是勾脣一笑,想來如此鐵硬的女人,竟也栽在慕長歌那狐狸的手裡,她雲初染倒是不解,像這等女子,應是心氣兒極高,冷豔不可方物,但爲何獨獨瞧上了一個慕長歌。
“是你?”正練着劍的燕湘倒是察覺到了雲初染,不由冷喝一聲。
雲初染淡笑不變,溫婉而立,她精緻的眉宇微微盈出一道淺然無風的神色,乍然一瞧,卻是清雅卓絕,風華自然。
她並未回話,僅是隨眼望着那竹林中的女子速速朝她這邊躍來,她巋然不動,淡然以對,卻不料待那女子躍近,她手中那把利劍,卻架在了她雲初染的脖子上。
雲初染微微蹙了眉,並不慌張,僅是面上的笑意收斂三分,尋常瞭解她之人,怕是早已規矩,不敢稍作造次了。
“你究竟是誰?爲何纏着慕大哥?”燕湘嗓音冷然,鳳眼微迷,似有寒氣溢出。
雲初染巋然不動,淺笑一聲,不慌不忙的道:“你不是一直認爲本姑娘乃元國三公主?怎如今又反過來問本姑娘是誰了?”
美人如花,雖有幾分魄力,但在她雲初染面前耍劍威脅,倒是自不量力。
燕湘眸色冷了一分,嗓音更是含着一抹威脅:“哼,別以爲本姑娘不知三公主左臉上有一塊傷疤,即便是慕大哥帶你尋了名醫,那傷疤,豈能完全大好?”
聞言,雲初染倒是嗤笑一聲。
這倒是有趣了,慕長歌那未婚妻,竟面上有疤。呵,想來那慕長歌極爲注重容色,面帶傷疤之人,應是入不得他眼吧。難怪她一直感覺,慕長歌對元國皇帝賜下的這樁婚事,似乎不太滿意。
“即便本姑娘不是三公主,又如何?怎麼,你今兒是想在這燕府殺了本姑娘?”雲初染瞧着燕湘那冷硬雙目,倒是隨意承認,說着,她有淺笑一聲,繼續溫婉如風的道:“勸你還是別白費功夫,你若傷了本姑娘,本姑娘敢肯定,不僅是慕長歌不可饒你,就連你哥,怕是也饒不得你!”
“你…。”許是雲初染姿態過於懶散傲慢,倒是惹得燕湘怒氣上涌,嗓音也略帶幾分氣短,就連手中握着的劍,也稍稍往前了幾分。
脖子傳來一陣隱隱的疼痛,雲初染眸色頓時一冷,雙眸瞬時望向燕湘,眸中那一閃而過的冷汗迫得燕湘頓時一怔。
“燕湘姑娘,勸你還是收回劍,本姑娘平生,倒是最厭有人拿劍架在本姑娘脖子上。”雲初染面色也斂了幾分,嗓音雖溫婉如風,但不難聽出其中的一分沉重。
瞧着雲初染淡然威脅的氣勢,燕湘眸色隱隱有些不穩,但想着這裡乃燕府,倒也壯了一分膽子,僅是再度將劍朝雲初染的脖子逼近一步,霎時惹得雲初染沉了面色。
“我倒是不管你是誰,你若是識相,就離開慕大哥,我會給你銀子,足夠讓你在外安頓,如何?”燕湘冷道。
脖子上的疼,已然讓雲初染心生殺氣。
“本姑娘若是不願呢?”雲初染嗓音依然低沉。
燕湘冷哼:“你若是不願,那就別怪我不客氣了。你莫忘了,這裡是燕都!”
一聞這話,雲初染冷笑一聲,心頭的不暢卻是早已蔓延。
“呵,燕都又如何?我雲初染面前,還輪不到你拿劍威脅!”說着,雲初染眸色一狠,頓時反手扣住燕湘握劍的手腕,並在燕湘錯愕之際一把奪過她的劍,而後將她狠狠摔在地上。
燕湘當即慘叫幾聲,其間還伴着幾道骨頭脆裂之響。
雲初染執劍上前,寒光隱隱的劍尖直指燕湘的臉,嚇得疼痛中的燕湘滿臉蒼白。
“本念你有幾分巾幗之性,便不願與你計較,奈何人家穆桂英的大氣與姿態,倒是你這個也束髮且穿着鎧甲的女人學不來的。”雲初染冷眼睥睨着她,
瞧着她因身上的疼痛而滿臉蒼白,更瞧着她盯着她手中的劍尖隱隱發抖。
說來,她雲初染並不喜傷人,奈何總有人要挑戰她雲初染的底線,如此一來,她雲初染若不出手,豈能出氣!
“呵,不是說元國三公子面帶疤痕嗎?不如,本姑娘也將你面上刺一道疤痕,這樣,你就可以與三公主媲美,也許還能贏得慕長歌的青睞,如何?”雲初染淡道,嗓音柔和。
此刻,她脖子上也一條正在溢血的傷口,那斑駁的血跡留下,倒是稍稍染了她雪白的衣領。
她這話一出,燕湘更是震顫,蒼白着臉頻頻搖頭。
見狀,雲初染眸色一動,心生幾抹暢快。說來,如今在這燕都,她的確想低調,但如今這燕湘,卻是令她極爲不暢,故而出手,但如今瞧着她這等慘樣,方纔又被她那一腔話嚇得不輕,她雲初染也知曉輕重,所以便想就此放過她,以免惹出不必要的麻煩。
然,就在她準備扔劍之事,卻聞道一聲驚呼:“燕湘!”
“郡主!”藉着,是兩道帶着不同情緒的嗓音。
雲初染轉眸一望,待見本應該在大堂中談事的三人已然朝這邊躍來,她頓時一笑,手中的劍也不扔了,反而隨意握着,薄脣勾着一抹淡然無波的弧度。
那燕離一過來,倒是急忙扶起燕湘,燕湘終於委屈大哭,慘白着一張臉我見尤憐。
“郡主,你傷了燕湘妹子?”這時,慕長歌卻面色凝重的走近雲初染,瞥了一眼她手中的劍,嗓音也比常日裡冷了一分。
一聞這話,雲初染倒是笑了:“本姑娘傷了她,又如何?”
慕長歌眸色一變,妖異如華的面上,卻盈出幾分不符合他的複雜。“郡主,你怎可隨意傷人?你…。”
剎那,雲初染心頭頓時涌出一抹莫名的失望來。呵,沒想到這慕長歌,卻也是不信她。
她面色不變,淡笑如風,僅是隨意扔了手中的劍,瞧着慕長歌那凝重的狐狸眼,淡道:“慕長歌,你與本姑娘相處也不算短,本姑娘性子如何,你應知曉,難不成,你真以爲本姑娘是隨意傷人的毒婦?”
說完,雲初染便轉眸朝燕離望去,冷道:“燕元帥,本姑娘敬你一番,喚你一聲元帥,留你妹子一命!但日後你倒是要管好你這妹子,若是她再敢在本姑娘面前出現,本姑娘定然留不得她!”
雲初染這話,倒是囂張不羈。在場之人聞之皆是色變。
燕湘於燕離懷中哭得更甚,一旁一直無言的緋彥倒是上前一步,朝雲初染道:“我知曉郡主不會隨意傷人,我,信郡主!”
一聞這話,雲初染倒是笑了,頭也不轉的朝緋彥問:“緋彥,你若是對本姑娘還有幾分感恩,就告知本姑娘夜刖夜魅等人的下落。”
緋彥眸色頓時黯然一片,良久,他才道:“他們昨日才啓程回元國上京。”
走了?
雲初染沉着臉,面色微微不好。
她隨意轉身,此番倒是讓慕長歌與燕離等人瞧清了她脖子上那道赫然溢着血的傷口。
燕離心頭頓時瞭然,不由回眸冷瞪燕湘,燕湘更是委屈,眼淚掉得越發厲害。
“郡主,你受傷了。”慕長歌眸色頓時一冷,深黑的眸色宛若冰封寒羽般掃向燕湘,嚇得燕湘不由哆嗦,可她眸中的失望與死寂,卻是令人憐惜。
雲初染僅是面色極淡的瞥慕長歌一眼,便朝燕離望來:“燕元帥,今兒本姑娘傷了燕湘,你若未有替之報仇之際,本姑娘便先行告辭了。”
此話一出,在場之人皆是一怔。
慕長歌眸色微微有些不穩,他那修長桃花眼裡的幽黑,卻是由幾分緊然與複雜。
緋彥靜靜的觀着雲初染,面上稍有動容,暗自思量,心頭明然:“郡主是要去追夜刖夜魅等人?”
雲初染瞥他一眼,不置可否,僅是將淡然平靜的眸光落在燕離身上。她知曉,這燕雖疼妹子,但在她雲初染面前,他絕對有所顧慮。
果然,燕離倒是在雲初染的意料中朝她略微平易的道:“此番本是小妹魯莽,還望郡主莫怪纔是!”
雲初染淺然一笑,呵,果真是好哥哥呢!即便妹子收了傷,也覬覦她雲初染身上的預言,不敢稍有動作。那燕湘擁得如此兄長,想來也是可悲。
“如此,那本姑娘便告辭了。”雲初染也不願多做糾纏,僅是朝燕離隨意道了句,便邁着緩步離去。
身後跟來腳步聲,不深不淺的跟着,但也似乎略微有些顧慮,不敢全然跟上來與她並肩而行。
雲初染並未理會,僅是待出得燕府時,一隻略帶薄繭的手才包裹住了她的手。
雲初染眸色一冷,轉眸便瞧見了慕長歌那張妖異但卻笑靨如花的臉。
她眸子微微一眯,正欲甩開他的手,卻不料他急忙握緊了他的手,面上卻是一派魅惑如華的道:“郡主還在生氣?本少方纔故意那般不信郡主的,難道郡主真未看出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