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新舊世界產生過許多次辯論,並不都是和平的。
絲敖激辯剛剛結束,曼德爾來到他的新基地。現在,公司早就不使用舊船改造的捕鯨船,而是直接從船廠定購專業捕鯨船。蒸汽機功率足以牽扯最強壯的鯨魚,從鍋爐裡導出的蒸汽直接溶化脂肪,將出油率提高26個百分點。船艙裡的電鋸可以鋸開鯨骨,用密封蒸鍋榨取骨油。骨渣冷卻後成爲骨粉,送給化肥廠加工成磷肥。
即使以前因爲無法保存不得不廢棄的鯨肉,也會在船上加工成肉乾。後艙還有鯨魚皮的初加工設備,這些厚皮將提供給軍工廠,作爲彈藥的防水包裝物。
總之,有了這種專業船,曼德爾從每頭鯨上取得的利潤將會增加一倍。這位三十五歲的老闆躊禇滿志,來到海港,才發現捕鯨船的煙囪裡沒有黑煙。
“怎麼還沒升火?”曼德爾質問趕過來迎接的船長,後者垂頭喪氣地彙報說,幾隻小船擋住了捕鯨船的航線。
“只擋我們,還是什麼船都擋?”曼德爾知道,科學大會沒有大規模收拾新區的黑幫,有些黑幫還在向民船敲詐勒索。
“老闆,就是衝咱們來的。”
曼德爾走到船舷,向海上看去。答案擺在那裡,幾艘小木船上打出標語,上面寫着“鯨是我們的兄弟”、“愛鯨就是愛自己”、“破壞生態,天怒人怨!”、“保羅沃森鼓舞我們前進!”
儘管已經有各種風潮抗議大會的漁獵政策,但直接針對捕鯨船還是第一次發生。船長告訴他,這羣人都是當地文人,領頭人帶着幾本翻印的《白鯨記》,鼓動大家反對捕鯨公司。《白鯨記》誕生於魔鬼時代的美國,作者梅爾維爾。小說因描寫“大自然懲罰野蠻人類”而成爲“先驅文學”經典,在真理教世界上允許流行。
“又是這些垃圾文人。”曼德爾嘴上這麼說,心裡知道他們不好惹,只好硬着頭皮去談判。領頭人白髮蒼蒼,穿着打補釘的衣服,與一身華服的曼德爾對比鮮明。年輕老闆給他擺出事實,這家公司已經有上千員工,養活幾千家屬,更救濟過馬達加斯加島數萬饑民。他們的產品中有代用脂和魚肝油,是兒童營養工程的指定用品,讓成千上萬的孩子增高增重。
“說這麼多,唯獨沒有說你每次出航會贏利三萬五千元這個事實?”對方諷刺道。
“好吧,我可以少掙這五千塊,不過我的工人剛剛應聘進來,他們指望着每次五十元的出海補貼生活。這個理由能否打動你?”
對方鄙咦地看看曼德爾的皮衣。“看來你已經殺生無數,你那些工人的手上也會沾滿鮮血。”
“看來,你愛動物更勝過愛人類?”
“正是!鯨是美麗的海洋精靈,遠勝於你們這些骯髒的人類。”
和一個文人較量嘴上功夫,曼德爾遠遠不是對手。他命令船員用高壓水槍驅趕小船。對方促不提防,被水流衝到一旁,更有人跌下海去。在他們忙着救撈同伴的時候,曼德爾指揮船隻闖了過去。
這裡離岸邊很近,領頭的文人被兩個同伴拉上岸,坐上一輛馬車向港外狂奔。他們很快追過捕鯨船,消失在海堤後面,曼德爾鬆了口氣。不料等捕鯨船駛到出海口時,迎面又有一艘小船划過來。那名老人站在船頭,給幾個船員喊着節拍,大漢們一齊划着槳。
“天人合一”
“永不忘記”
“熱愛生靈”
“告慰先輩”
眼看雙方就要相撞,船長命令迅速轉舵。兩千噸的捕鯨船沒那麼便捷,小船被巨浪打翻,有的人抓住船幫掙扎,有人消失在捕鯨船下,水流將他衝到後面,被螺旋槳攪成碎塊,海面上涌出大片的鮮血。
出了人命,曼德爾作爲現場責任人自然要被臨時監禁,等候調查。曼德爾十分沮喪,和這些難纏的文人相比,他更願意遇到護教軍,架起速射槍就能解決問題。
沒想到曼德爾進了臨時監獄後,監獄長卻沒讓他住牢房,而是把自己的宿舍騰出來讓他暫住。監獄長還擺了一桌便宴,中央放了一隻蛋糕。
“這個……不太好吧?”
曼德爾以爲是養父和生母聞訊打過招呼,讓警察關照自己。沒想到監獄長一擺手:“我是大會會員,我老婆在醫學工程部,她們正用鯨魚中的腺體提取激素,作製藥原料。我有三個孩子,都享受兒童營養計劃,吃着提煉的鯨油,養得白白胖胖。瞧,蛋糕裡面就有用鯨脂煉成的人造黃油。那些狗屁詩人能給我孩子提供什麼?這筆賬我算得很清楚。”
監獄長忠於職守,沒讓曼德爾與任何人聯繫,但是在監獄裡,曼德爾一直享受着優厚的待遇。科學警察大多來自預備學校,接受過系統的科學教育,知道捕鯨行業的價值。除了監獄長說的那些用途,它更能提供工業潤滑油,從軍艦到火炮都需要鯨蠟。鯨油燃燒起來沒有煙,在那些尚未鋪入電線的城市裡,這是最好的街頭照明燃料。
自從曼德爾恢復捕鯨事業後,兄弟羣島不少人都投入這個行業,本錢少的幾家人合買一艘海洋快舟,富裕的一家買一艘到幾艘。他們在上面架好壓縮空氣標槍,又改造蒸汽機,用高溫蒸汽提練鯨油。即使不算曼德爾,這個行業已經在當地僱用了數千名勞動力。
就這樣,曼德爾在監獄裡住了幾天。忽然,穆赫塔爾親自進來找他。“師弟,你自由了。”
“怎麼?”
“真理教特務和這個反捕鯨團隊有聯繫,提供補助讓他們鬧事。既然他們通敵,你就沒事了。”
“真的嗎?”曼德爾猶豫了一下,這個情報局長不是善喳,前任許多作法他都繼承下來。會不會爲了照顧自己,屈打成招?
“其實,死的這個老先生本人不知情,但他下面有人與邪教聯繫,收了錢。不然,這麼多人天天鬧事,家裡早就揭不開鍋了。”
這是第一次,穆赫塔爾抓到邪教參與鬧事的證據。曼德爾走出監獄,然而穆赫塔爾起的作用很有限。大批民當地衆聚集在警察局前,要求討回公道。他們可沒領真理教的錢,都是虔誠信徒,自從近衛軍佔領後,壓抑兩年的宗教感情被這個事件釋放出來。
無奈,曼德爾只好放棄新區,把業務專注在本土省和促進省兩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