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顯好不容易從趙菲兒的雙齒間救出自個兒的耳朵,已是被她咬扯出絲絲血痕,痛不可支,怒氣上炎,順手又給趙菲兒臉上一掌扇去,眼見她眸中透出狠絕,張口伸舌欲咬斷,慌忙手指鉗住她下顎,使她無法閉合雙齒,將絲綿重又壓住她口舌捆緊,剛剛手忙腳亂地做完此事,外面傳來驚呼聲:“走水啦!陛下!陛下!建章宮走水了!”
劉顯一愣,起身丟開趙菲兒,見建章宮那邊火光沖天,叫進報訊的宮人一問是何處殿堂失火,宮人回說崇福殿神明堂一帶,皆已失火,霎時臉色大變,忙忙命人將趙菲兒送到冷宮關押,傳令點起守宮兵馬,從速趕去建章宮救火。
趙菲兒回到冷宮,暗道僥倖之餘又感心驚,宮宦爲她取了捆縛手腳口舌的絲繩收走,推她進冷宮後將門關閉。趙菲兒靠着大門,強忍着渾身滾燙難受,不由落下兩行清淚,擔憂以後如何熬得過劉顯那關。
公孫妍和蕭守徵聽到外面動靜,過來接住她,告知她公孫妍給燕雪舞用了藥,目前她的病情得到控制,但蕭遠明的情況不容樂觀。
趙菲兒拭去淚水,顧不得喘口氣兒,公孫妍帶着她去看蕭遠明,見他手腳額頭敷着涼巾,身熱面赤,口舌乾燥生了疔瘡,摸他肚腹堅急,因燒得久了沒得到及時救治,手腳時時攣掣,眼看將成癇症,心頭着急,遂爲他仔細診脈,又問蕭守徵他發病前後情況,查知他感了傷寒,拖延這些時日,轉爲熱毒之症,遂吩咐公孫妍火速取了升麻、白薇、麻黃、葳蕤、柴胡、甘草、黃芩、朴硝、大黃、鉤藤諸藥,以水先煮麻黃去上沫,再納入諸藥和煮,從速喂下。
公孫妍按照以前趙菲兒在宮中照料太子章的方法,已和出五物甘草生摩膏,爲蕭遠明渾身滾炙,如此過了子夜,蕭遠明止了攣掣,沉沉入睡。
這一陣子,趙菲兒喝了許多水,渾身熱汗呼呼發散出來,又去以涼水浸洗一番,燥熱感消失不少,又命公孫妍餵了蕭遠明一次藥,回頭去燕雪舞房中看她正在熟睡,爲她悄然查了脈,看了公孫妍爲她抓熬的藥,叮囑加減注意事項,自己已是疲倦難支,遂回到蕭守徵爲她收整出的房中,摸黑倒牀閉眼,雖是疲憊得恨不得睡熟,可稍一閉眼,似乎見到父母和劉晉都來到她面前,暗思會不會又中了鬼邪,如此折騰三四番,就連死去的董孟舒夏侯蘊淳于奬之流都在她眼前晃來晃去,早已了無睡意,大着膽子忙起身去尋藥驅邪,出房見公孫妍她們都也趴在蕭遠明牀頭,疲倦睡熟。
秋涼似水,月明如盤,冷宮的草木在風中微
微搖晃,給人極致的冷清之感。寒蟄聲緊,螢蟲時飛,落葉無聲,隨風悄然飄落。
她躡手躡足去推開一間間房門,找尋公孫妍放置的藥材,待找到一間堆滿雜物的房中,聞到一股藥香,知是這間屋了。她就着窗外月色,小心翻找諸物,忽聽到牆角似乎傳來粗重難抑的喘息聲,隱隱還有咀嚼食物的吧嗒聲,趙菲兒心裡雖感害怕,但有房中藏着的人有喘息之聲,說明是個大活人,遂大着膽子朝發出聲響的地方慢慢摸索過去。
她越走得近,喘息聲越發粗重,夾雜驚恐的啜泣抽氣聲,令人感到強烈的不安,她不由覺得背後毛骨悚然,停下腳步沉聲低喝:“你是誰?”
“啊-啊-鬼啊!”寂夜中響起悽慘的呼叫,聲音高亢刺耳,傳出老遠,霎時將公孫妍和蕭守徵以及燕雪舞都驚醒,幸好蕭遠明依然在沉睡中。她們打着燈籠,嚇得花容失色,彼此依偎着抖抖索索朝發出聲音的房中行來。
門外的宮衛亦握着武器打着燈籠打開門衝了進來,如臨大敵四處查探一番,也朝趙菲兒所在的房間行來。
趙菲兒絲毫沒料到,她的一句問話會換來這麼驚天動地的一聲慘叫,她捂住雙耳連連後退,又聽牆角縮着那人哭泣叫道:“含香,含香,你別過來,我不是故意裝瘋害得你去陪葬太后娘娘的嗚嗚……如果你知道我在這冷宮中過得生不如死……”
哐噹一聲,門被蕭守徵推開,燈籠的光照亮房中,趙菲兒驀然看清牆角縮着一個滿頭白髮糾結,面容枯瘦乾癟的老太婆,她身上的衣衫不知有多少年沒有換過,爛成一塊塊的碎布條,七零八落掛在她身上,黑得不能再黑,她的一手抓着一個吃了一大半的白麪饅頭,另外一手抓着一團血糊糊的物事。趙菲兒定睛一看,霎時乾嘔起來,如果她沒判斷錯,那該是一隻剛出生不久的小鼠。
此時那老太婆正驚恐地瞪大雙眼,死命朝牆角蜷縮,指着趙菲兒地叫:“含香,你別過來,我錯了,對不起嗚嗚……”
趙菲兒心裡疑竇叢生,眼見宮衛們衝了過來,立刻吩咐公孫妍:“妍兒,你去擋住那些宮衛,就說適才一隻老鼠咬了我,沒什麼事!”
“是。”公孫妍斂衽行禮退下,去門外按着趙菲兒話說了,連連賠笑說辛苦了各位大哥,請他們退出冷宮外。
衆宮衛懶得多事,見衆女無恙,遂退了出去。
趙菲兒揮手命公孫妍她們回去歇息,這才坐下來,將一個酒葫蘆順手丟進那老太婆懷中,淡然道:“你別怕成這樣子,我是趙菲兒,
含香的女兒,不是什麼鬼魅!喝點酒壓壓驚吧!”
那老婆子放下心來,拔開酒塞,聞到一股醉人的香氣,不由口水滴答下來,抱住酒葫蘆咕嚕嚕頓時喝下半葫蘆美酒,舉起油膩骯髒的衣袖,擦了擦嘴,將手上攥着的剩餘小鼠一口塞下,咬得咯吱咯吱直響。
趙菲兒掉過頭去,不去看她的動作,但她發出的聲音,卻讓她渾身雞皮疙瘩掉了一地又一地。
那老婆子又喝了幾口酒,問趙菲兒:“你就是含香和趙太醫生的女兒麼?你纔出生不久,不是和你爹爹一起被送往始平看守竇太后陵墓麼,怎麼又會來到這裡?”
趙菲兒從籠屜中拿出一隻熟雞腿,噗地丟進她懷中,低聲道:“老婆婆,我該怎麼稱呼你?你別吃老鼠了,容易染病,吃這個吧!”
那老太婆盯着油汪汪的熟雞腿,雙眼發亮,口水又滴答下來,二話不說拿起就啃,還不客氣地對趙菲兒伸出枯黑如爪的手:“我姓田,名瀟,再給我一隻雞腿!”
趙菲兒又丟了一隻雞腿給她,問道:“蕭老丞相的夫人,也姓田,你們是同宗麼?”
“認真算起來,我和她是遠房堂姊妹,可惜我不過是生長鄉間的庶女,而她是京中的顯貴千金。”田瀟一邊吃雞腿,一邊和趙菲兒說話。
“田婆婆,適才聽你說起,好似頗知我母親的死因,你能將我母親過去的事,說與我聽嗎?”趙菲兒自幼沒了母親,不知她的過往,非常想知道關於母親的一切,故而懇求她。
“田婆婆,我很老嗎?”田瀟丟下雞腿骨,油汪汪又沾着血跡的雙手撫上如風乾核桃仁般的臉,忽然落下淚來,“丫頭,我是不是又老又醜,又黑又髒?”
趙菲兒嘆息一聲,起身拿了個瓦盆,出門爲她打來水,絞了巾帕替她溫柔細緻地擦拭手臉,低聲說道:“你身上太髒了,這樣不行。”
“丫頭,你比你娘還善心!”田瀟落下淚來,哽咽道,“可是我,對不起她!”
【作者題外話】:上午發滴三十三章,趙菲兒受鬼氣狐惑症,可能有些親看了不能理解。這類病症,在不少中醫古籍中都有所記載,碟子隨便引用卷第十三所述:鬼魅精魅方八首病源凡人有爲鬼物所魅。則好悲而心自動。或心亂如醉。狂言驚怖。向壁悲啼。夢寐喜魘。或與鬼神交通。病苦乍寒乍熱。心腹滿。短氣不能食。此魅之所持也。
向親們解釋一下。另外這個病症,前文趙菲兒之父救治她之時,就已說明了,同時連治療此病的藥方都附有。
(本章完)